第25章
常鸿飞是被李艳丽电话吵醒的，迷迷糊糊接通，那头着急忙慌地指责他怎么还在睡觉，怎么不去约孙慧吃饭。
他敷衍两句，挂了电话，要发微信给孙慧，想了想，还是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问她在干什么，要不要中午一起吃饭？
孙慧说在工作，临时有个活要赶一赶，饭也不能一起吃。他没说什么，让她空下来找他，挂了电话。
再看手机，已经9点多了。
家里没人，章淑萍去上班，常志昆去打牌了。
厨房电饭锅里有给他温着的粥，他微波炉热了炸馒头片，就着小菜吃了。
李艳丽刚刚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昨天一回家就接到了她电话。
说有个男人来团村找孙慧，站在村口向人打听孙慧家的具体位置，南方口音，模样帅气，看样子两人关系非同不一般。
被打听的那个人刚好就是厂里的女工，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瞧农村妇女的嘴，半个早上的功夫，厂里已经传开，说孙慧的前男友找上门，马上要复合，常鸿飞大概要头顶冒绿光了。
他昨天和今天都打了电话，孙慧没说什么特别的，他也没问，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开车去厂里，发现看门大爷看他目光有几分异样，走去办公室的路上，碰上几个工人和他打招呼，眼神也意味深长。
他进到办公室没一会儿，常鸿茂进来，自顾自倒了杯水，问他：“你还敢来厂里？”
他眼皮一抬，无所谓地问：“怎么，这厂已经没我份了？”
农村学习气氛不浓厚，常鸿茂不是学习的料，高中都没上开始在厂里干活。因为踏实肯干，从生产一直到管理都了解的透彻，又是家里老大，常志昆自然把厂交给了他。
常鸿飞回来后，自然的把业务这块接过来，到底也是读过书的，利用网络优势，接到了几个大客户，工厂也扩大了规模。
常鸿茂和他商定，以后就他管业务，自己管生产，每年除了说好的固定工资，剩下利润两人平分。
常鸿飞管业务，但其实真正干事的时间并不多，他总是单子接下来，交给小波跟进，日常发货往来他也不具体操作，只管大客户维护，闲散时间很多。
去年听朋友的，说种山药已经亏了好几年了，当年该是个大年。
他拿厂里的货款，和人一道着承包了200亩的地，的确被朋友说中了，小赚一笔，挣的钱也分了常鸿茂一半。
到目前为止，兄弟两人没有要争家产的迹象。
常鸿茂押了一口水，看笑话的神色，“有啊，怎么说你也是半个老板，你不知道工人们议论老板八卦最来劲了！你不觉得今天他们都情绪高涨？”
常鸿飞没接他话头，谈起某个客户最近挑剔货物质量不稳定，责备大哥管理不善。
常鸿茂也不推脱，承认之前是有个工人工作不认真，织坏了坯布，他已经把人辞了。
两人又谈了几个单子的进展，李艳丽进来了，他对常鸿飞还坐在这里感到非常惊讶。
劈头盖脸就问：“你怎么还在这？”
“你们两口子怎么回事，我还不能来了？”常鸿飞问，也不和自己大嫂客气。
“慧慧都要被人追走了，你还沉得住气！”
她又把一上午在车间听来的传闻都一一复述了，齐思在一众要八卦女工的嘴炮加持之下，已经演化为帅气多金的科技英才了。
常鸿飞不为所动，从高中到现在，孙慧喜欢的都是这一挂的。
“你俩是不是在谈恋爱？”李艳丽质问。
常鸿飞犹豫一瞬，开口回：“当然。”
毕竟是被她当场撞到过在家里过夜，如果不承认，那就是瞎搞，孙慧的名声就没了，他得为她考虑。
“在谈恋爱，有人追你女朋友你不介意？”
“我相信她，该是我的就是我的。”常鸿飞答得道貌岸然。
“呸，”李艳丽不顾忌他脸面，“你长着嘴不说人话一辈子也是不了你的，但凡早点动作，也不至于现在才谈。”
对这个小叔子，她很有点恨铁不成钢。
她是很喜欢孙慧的，聪明，漂亮，明事理，平时看着安安静静，该来事的时候会来事，相处很让人舒服。
公公婆婆喜欢，自己两个孩子喜欢，关键还有自己的事业，嫁过来也不会和她争厂里的事。
又知根知底，青梅竹马，简直是最理想的妯娌人选。
她刚结婚就打算好了以后要和孙慧好好相处，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这个准弟妹还没进门。
“慧慧聪明漂亮招人喜欢你应该也看得见，现在被人追跑了，你就等着哭吧。”李艳丽撂下狠话。
常鸿飞不动声色，继续在电脑前坐着。
李艳丽也不多说，起身要出去，临出门前，问：“慧慧昨天从厂里把车开走了，你知道吧？”
“嗯，知道。”常鸿飞点头。
“她昨晚回来没有？”
常鸿飞脸上终于显出惊异地神色，还是耐着性子回：“回来了，在家里工作。”
李艳丽当然相信孙慧的品行，知道她一定不会干出格的事，故意那么问，就是要刺常鸿飞，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果然她出去没多久，就看见常鸿飞骑了工人一辆小电动往村里去了。
常鸿飞当然也知道李艳丽是激他，他想着去找孙慧，也不是急于去求证什么。
他只是想去见见孙慧。
孙慧有多漂亮，多招人喜欢，他当然知道。
从小学起，就是男生们关注的焦点了。
孙慧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她从三年级开始，意识到学习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就真的从一个能和他上树抓鸟、下河摸鱼的捣蛋鬼变成了一个好学生。
她想考进育新中学，就拿到了村小唯一的名额。
她想要去北城读大学，就踏实刻苦，高三5点钟起床，真的如愿实现了。
她想要头脑聪明的男孩子做男朋友，就真的被追到了。
她想要去大公司、大城市，见世面，去体验。
想要什么，就去做计划，去执行，受挫也不会气馁，勇往无前，不会为谁停下脚步，一切遵从内心。
她像一阵风，疯狂前进，刮地他头晕，不知道她要飘去哪。
她会想很深，很远的事情。
他不一样，他喜欢简单的快乐。
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他清楚地知道，他们完全不一样。
她是他抓不住的风。
而他就像北方最常见的白杨树，只能在乡土的地方扎根，最多做高速两旁的防护带，没有哪个城市用白杨做绿化，不够美观。
但她这阵风刮进了他的林子里，且暂时没走的打算，他就很想让她在自己身上绕一绕，热风吹动枝叶，哗啦啦响的感觉很爽。
常鸿飞到孙慧家的时候，正看到贺敏春出门，他很礼貌地打招呼，问孙慧在不在家。
贺敏春态度比前一段时间好很多，说她在画画，可以进去找她。
常鸿飞知道，做贺敏春的女婿，她是看不上的，大概觉得他要被甩了，所以现在看他格外顺眼，态度比以往要好一些。
他停好车，直接进屋。
孙慧果然在工作，见他进来，只抬了下眼皮，说：“我上午有点忙。”
常鸿飞兀自坐在沙发上，自己照顾自己，剥了个橘子吃，然后觉得无聊，点了支烟，侧过头去看孙慧。
孙慧背对墙，专心致志看着电脑屏幕修着画稿，他正好能看清她的脸。
她居家办公，但穿戴整齐，米色轻薄羽绒服更称出肤色白皙。好像画了淡妆，蓬松的长发随意挽在脑后，几缕碎发下漏出小巧莹润的耳朵，上面一只银色的耳圈。
她大约看出了他注视的目光，瞥来一眼，常鸿飞不想让她不自在，低下头，随意翻看手机。
一个大活人坐在那，虽不出声，但孙慧很难专注。
她觉得没必要和常鸿飞解释什么，他们不是真正的恋人关系，她也没打算和齐思有什么，今天就会把他送走，一时没说话。
过了片刻，还是把头从屏幕上移开，缓声说：“那个……我前男友，昨天来了，今天答应和他一起吃告别饭，中午不能陪你。”
“哪个前男友？”常鸿飞故意问。
孙慧看都不看他一眼：“你不认识。”好像她前男友很多似的。
“准备在哪吃？”
“不知道，”孙慧偏了偏头，“打算问你来着，森森说你很会吃，泉县的好馆子就没你不熟的。”
这其实算不上夸张，因为他常年要接待来访的客户，下馆子是家常便饭，对各家优劣的确清楚的很。
孙慧看他好像不大乐意推荐，又说：“前男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我这儿，我总要好好招待，不能丢了咱大泉县的脸。”
常鸿飞终于松动，开口却让孙慧惊掉了下巴，“中午我一起去。”
“啊？”孙慧几乎要惊叫出口，“你去做什么？”
“怎么？”常鸿飞挑眉，“和前男友有还什么悄悄话，不能给外人听到！”
这倒不是，只是你身份到底也不算“清白”，一起吃饭有点尴尬。
孙慧没把心里顾虑说出口，看他态度很坚决，说了句“也不是不可以。”
孙慧虽然没什么意见，还是担心齐思介意，提前问了他，他说无所谓，有个行家陪行吃饭还热闹些。
她上午的工作原本就是计划在午餐前完成的，有常鸿飞在一旁巴巴看着，她更不敢磨蹭，效率奇高的完成。
坐他车去了县城最好的宾馆接到齐思，常鸿飞下车，孙慧简单给两人做了介绍。
“这是我邻居，常鸿飞。”
“这是我前男友，齐思。”
两人客套问好。
“你好。”
“你好。”
孙慧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副驾。
上车后，气氛还算融洽，两个陌生男人客气寒暄了几句。
一个礼貌地问第一次来泉县，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空气太干燥，整体发展没有南方好。
一个礼貌地回答，说有了心里准备，对气候感觉还好，泉县与他去过的其他北方县城相比算很好的了，许多新建楼盘，商业发达，路上车辆密集。
孙慧看着窗外的风景没说话，好像也不需要她活跃气氛，两人谈得很好。
也许她不存在，两个人能成为好兄弟。
到了常鸿飞选中的餐厅，在新建人民公园的旁边，门前很宽敞，停车方便。
进去之后环境清幽，常鸿飞好像是这里的会员，正是饭点时间，大厅里人不少，服务员直接把他们引上了二楼包间。
一间小包，布置很典雅，透过窗子，刚好看到外面的公园的半塘池水。
这在泉县应当算环境很讲究的餐厅了。
包间内是个小圆桌，三人隔着大概平均的距离落座。
两个男人都不点菜，说女士优先，孙慧也不客气，接过了这个重任。
正看菜单的时候，身旁两人又热络地聊了起来。
“你们是……邻居？一起长大的那种？”齐思先问，回忆着是否有听孙慧谈起过这个人。
“嗯，我们同龄，生日差三天，从幼儿园就是同学，一直到高中。”
“那是认识很久了。”齐思给三人倒茶，扭脸问孙慧，“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孙慧面容僵了一下。
常鸿飞笑答：“这也不奇怪，发生了一点小误会，我们绝交了两年。”
他看一眼孙慧，一只胳膊搭着椅背，语调随意地说：“这次她回来才又和好的。”
齐思轻笑一声：“你们还挺幼稚，都是成年人了，还玩绝交那一套。”
常鸿飞也笑，“那是，这都是遗传，我们俩妈年轻时就经常吵架，动不动不讲话。”
孙慧点好菜，觉得他们的谈话内容总透着那么点奇怪。
“常鸿飞，”齐思轻声叫了一下他名字，又问孙慧，“是阿姨说的，和你一起漂流，一脚把你踢下船的那个人吗？”
孙慧愣然，她不知道贺敏春什么时候和他讲过这个。
那还是她初三毕业暑假，常鸿茂要带着她俩还有孙泽，一起去了临县景区游玩。
那里有个小小的漂流体验中心，孙泽一定要试，四人买了票，上了一条小艇。
现在来回忆，那条小溪水流很小，谈不上多刺激。但那时他们都年纪小，没见过世面，第一次玩都紧张又好奇，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兴奋。
因为漂下来的时候孙泽一路尖叫，震得常鸿飞耳朵疼。
到了平缓的地方，他要报仇，一脚踹向孙泽，孙泽急忙躲开，紧急向孙慧靠，小艇忽然失去平衡，孙慧堪堪翻了下去。
“那个……”孙慧组织着语言，不是他一脚踢她下去的，但确实是一起漂流的人。
“是我踹的你吗？你怎么和你妈说的？”常鸿飞忽然质问孙慧，很不客气的语气。
“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那样讲？”孙慧也来了脾气，语气不善，“反正罪魁就是你，我掉下去，回来还感冒了好几天。”
“那是你体质太差，我也跳下水去救你了，怎么就没事？”
他语气轻慢，眼底都是笑意。
孙慧觉得齐思表情忽然就严肃了几分。
“你在追求她？”齐思问常鸿飞。
孙慧替他答：“没有。”
“这么多年没发展成情侣，关系还这么密切，就是传说中的备胎吧。”齐思声色温柔，说出的话却扎心的很。
孙慧头皮一紧，翻菜单的手忽然定住，抬头看常鸿飞，暗示他不要对喷。
齐思是个很有礼貌的人，认识他好几年，从未见他与人针锋相对。
常鸿飞不理会孙慧眼神，皮笑肉不笑，开口反击：“你不也是舔狗？从滨城到这里，2000多公里吧，够远的！”
他轻笑出声，“咱们难兄难弟，谁也别笑话谁。”
孙慧惊异于他这个语文学渣成语竟然没用错，不想听他们再打嘴炮，菜单递给他，说：“你是这里常客，来点几个特色菜吧。”
常鸿飞接过菜单，看也不看，随手勾了几个，等着服务员来。
包间一时安静，孙慧不想冷场，又拿过菜单看了看，笑着问齐思：“拔丝山药我们这儿做得挺好，给你点一个吧，你喜欢吃甜口儿的。”
齐思没意见。
孙慧要在菜单上画勾，常鸿飞慢悠悠说道：“其实不建议吃山药，这东西虽然营养价值高，但种植的时候，农民伯伯们为了防虫，用了不少东西，总归不大健康。”
齐思不动声色地问：“常先生这么了解？”
常鸿飞嘿笑一声，“是，去年我亲自我种了点。”
“国内种植业应该都一个毛病，凡是吃的总归是农民伯伯种出来的，不健康也百毒不侵了，”齐思转头对孙慧说，“就来这个，我喜欢。”
服务员进来的很是时候，拿走菜单的时候，常鸿飞说：“再加一道拔丝地瓜。”
孙慧睨他一眼，口味不一样吗？都是裹糖的。
齐思哼笑：“地瓜产地的农民伯伯不见得比本地的农民伯伯高尚。”
常鸿飞若无其事，“我喜欢。”
孙慧觉得在和两个小学生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