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鸿飞车开进巷子，要送孙慧到家门口，孙慧还虚情假意地客气：“哎呀，车开进来多不好掉头呀！”

    常鸿飞一点都不配合，很不给面子，“那我直接倒回去？”

    “算了。”孙慧拦住他，“进都进来了，外面这么冷，我也不想走路。”

    车子停下，常鸿飞很绅士的转到副驾去给孙慧开门。

    孙慧觉莫名觉得这着实有点搞笑，明明电视上演出来就很浪漫呀！

    可她开门的这个时间，早就能自己下车了。

    常鸿飞在车上脱了外套，此时就穿件黑色高领毛衣，手抵在车门上，等孙慧下车，吊儿郎当问：“今天‘约会’怎么样？”

    孙慧捧着花笑，很中肯地说：“最后一束花力挽狂澜，把分数拉到了平均值。”

    她点点头，给出赞赏的评价，“还不错！”

    常鸿飞胳膊搭在车门上，只给她留出很小一个空间。

    “那我下次再努力一点，争取拿个优秀。”

    他这话说得很暧昧，好像真有那么点热恋情侣的感觉了。

    孙慧往上托一托花束，耸耸肩，抿唇一笑，算是鼓励的意思。

    常鸿飞踌躇了一下，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往自己身前一带，俯身就吻了上来。

    孙慧心跳加速，下意识要躲，演习而已，也不用这么逼真吧。

    常鸿飞力气大，不容孙慧后退，手臂用力将她揽地更紧，她上半身后仰，几乎抵上车门。温热的吻落在唇上，先是浅浅啄了几下，然后整个覆上，轻柔吮吸。

    孙慧心跳地厉害，担心贺敏春突然出来，用力推开了他。

    她低着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有些摸不清常鸿飞究竟怎么想的。

    他对每个对象都这样吗？

    他们还是炮友关系吗？

    他是真的要和她恋爱吗？

    常鸿飞摸摸鼻子，有些散漫的口气，“这样分能高一些吧？”

    孙慧认真思考了下，抬脸笑，“嗯，加20分。”

    她怕他再有什么后续动作，侧着身往外挤。

    常鸿飞转了下身子，看着她进门，说：“那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微信上再联系。”

    “好。”孙慧轻轻出声，和他道别。

    她进到家里，还来不及整理慌乱的心情，意外发现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齐思坐在客厅沙发上正和孙俊卿谈话。

    孙慧进门，毫不掩饰自己震惊的心情，“你怎么会在这？什么时候来的？”

    她把花放在门口电视柜上，是不欢迎的神色。

    齐思缓缓起身，目光在她的花上停了一瞬，缓缓开口，“下午到的，你没回我微信，我就冒昧地自己找上门来了。”

    孙俊卿打着哈哈：“咱们家不好找，小齐费了好大功夫才和人打听出来的。”说着，指指地上放的几个礼盒，笑说，“还带了礼物，真是有心了。”

    孙慧没有好脸色，对爸爸说：“你去帮妈妈做饭。”

    孙俊卿讪笑几声，和齐思招呼一下，走了出去。

    他来的太突然，孙慧没有心里准备。

    他们恋爱两一年多，分手5个月之后，他才第一次登门。

    孙慧拿出手机翻开微信，齐思果然说他来了泉县，能不能当面谈谈，问她家在哪里，孙慧一直没回复。

    她让齐思坐下，自己靠桌子站着，翻看今天他给她发的小作文，这对他来说有点社死。

    文字表达出的意思总比话语要细腻深沉，那些话简直就不是能从齐思嘴里讲出来的。

    孙慧就是故意的，他莫名闯进她的家，她凭什么还要顾及他的感受。

    齐思微信发了十好几条，中心思想无非就一个：他终于认了自己清内心，他是爱他的，希望能重新开始。

    孙慧觉得好笑，真正爱一个人，分开5天就会寝食难安了，他5个月后来找她复合，这是得有多大脸，才觉得她会在原地等他。

    孙慧断然拒绝：“不可能，我已经不爱你了，你走吧。”

    齐思显然做足了思想准备，面色平静，双手搭在膝上，目色深沉地看着她。

    “我已经和我妈妈沟通好了，她暂时就在老家，等以后去滨城，我也会单独给她租房子，你们不住在一起，没机会产生矛盾。”

    孙慧哼笑一声，“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连妈妈都不要了，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大孝子”三个字是曾经孙慧开玩笑时嘲笑他的，现在却带了几分冷意。

    齐思真的是孙慧见过的年轻人中最孝顺的人。

    他是单亲妈妈带大的，和妈妈感情比一般人要好是可以理解的。

    但他也不是网上所批评的那种妈宝男。

    他聪明，理性，任何事很有自己的主见。

    他只是单纯的和妈妈感情好，任何事都下意识的会想到和妈妈分享。

    看到好的东西，会自然想到买给她，最喜欢妈妈做得食物。

    工作再忙，都会定时和妈妈闲聊生活现状。

    比如工作遇到什么难题，哪个同事在老板面前出糗，在异乡遇到了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孙慧研发了什么新菜式，在家里添了什么新物件。

    他和妈妈完全没有代沟。

    与他相比，孙慧觉得自己简直是个不孝女。

    她只是不定期，完成任务般和贺敏春视频聊天。

    谈话主题也基本报喜不报忧，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贺敏春主要是催婚，让她注意身体，给她寄了什么东西，让她记得去取。

    老实讲，齐思妈妈是个很温和有修养的人，有知识分子清高的气质，但毫不尖刻，孙慧挑不出毛病，和她也没什么矛盾。

    她唯一介意的是，在齐思的感情中，她是自然而然排在妈妈之后的。

    她像一个外来者，闯进了他和妈妈的生活，并且他大度的打算，今后让她融入进去。

    这是他对她的爱。

    孙慧不同意，在她的理解中，她是要和相爱的伴侣组建一个新的家庭，建立最亲密的关系，而不是自己孤身一人去融入谁和谁。

    齐思语调温和，像在劝说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是我妈妈唯一的孩子，以后肯定要照顾她的。我知道我爱你，可不能不管她。”他顿了顿，眼神里更是认真，“你知道，我是我妈妈一个人带大的……”

    “我当然知道，”孙慧莫名声调就大了几分，她甚至知道齐思下半句是，“你得理解我！”

    她理解他，但是不接受。

    她诘问：“在你眼里，我是让你不管你妈妈吗？”

    齐思直直望着他，眼神明显，他在告诉她，他知道她一直介意他和妈妈关系太过亲密。

    孙慧再要说什么，贺敏春推门进来，问孙慧，家里酒她藏哪里了，爸爸要和小齐喝两杯，酒找不到。

    她闻到厨房飘来的香气，忽然意识到，贺敏春这是把齐思当成准女婿来招待了。

    这不行，拉起齐思就往外走，不顾贺敏春追出来极力挽留。

    齐思很礼貌地让贺敏春留步，说他请了年假，是要在泉县留一段时间的，改天一定再来。说他很想吃她做得牛肉丸子，说希望还有机会吃到。

    孙慧打断他们的热切交谈，让齐思上了自己的小电驴。

    她得先开去常鸿茂厂里，她的车还停在那边。

    换了车，带着齐思去县城，先给他找个地方住，等话都说清楚，让他不要纠缠，赶紧滚蛋。

    齐思安安静静坐在副驾位，看着孙慧车子开得平稳，缓声问：“最近工作怎么样？”

    “渐入佳境。”孙慧不想和他多谈。

    “这车子不错，很适合你。”

    “朋友帮忙选的。”孙慧淡淡回答。

    齐思缄默了片刻，沉声问：“你有新男朋友了？”

    孙慧想了想，说：“对。”

    她想这时候找个挡箭牌，事情或许更好解决。

    “你犹豫了，”齐思戳穿她，“你如果恋爱了，刚和我谈话的逻辑点就应该是有男朋友了所以拒绝我，而不是不爱我了。”

    孙慧无语，齐思是个思维缜密的人，善于从逻辑上挑出漏洞，直指对方要害，和他吵架从来吵不赢。

    “那就是不爱你了，我打算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咱们的事翻篇了，你不要再纠缠我。”孙慧说话连珠炮一样，“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条件这么好，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咱们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齐思试图说服她。

    “那两年我们生活很契合，我们爱好相似，三观一致，对事业都有一定追求，我们都家庭一般，想通过自己努力在大城市扎根。”

    他缓缓陈述，“你还记得我们去梅花山看雪吗？去宏村骑行，花4个小时步行出大峡谷，腿都要走断了，可我都觉得很美好。”

    他语调轻缓，声音柔和，把孙慧带入过往的回忆。

    齐思是理科男，生活中理性思维主导，但他又很温柔，有南方人的那种细致周到，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体上开心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孙慧沉默，她不能否认他说的都是事实。

    忽然有电话打来，是常鸿飞的。

    孙慧戴上蓝牙耳机，接通，那头声音平淡，问：“吃饭了吗？”

    “没有，说了今晚不吃的。”她今天喝了一杯半的奶茶，热量超标，打算晚上把肚子空一空，所以没答应他在外面吃晚餐的邀请。

    “你又不胖，”那头像是吸了几口烟，轻声笑，“还可以再长点肉，手感好。”

    明明戴着耳机，知道旁边人听不到，却还是莫名紧张，手指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

    “有什么事？”她问。

    “没事不能打电话？”那头问得匪里匪气。

    有旁人在，孙慧不想和他互呛，说了个“能”字。

    对面又问：“在干吗？”

    “没什么，开车送个人，等下回去睡觉了。”她语焉不详地模糊回答。

    她觉得现在没有必要和常鸿飞解释齐思为什么会来。

    常鸿飞也没问，只说“今天累了，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

    隔了好一会儿，齐思问：“你的‘新男朋友’？”

    “不是。”孙慧诚实回答，因为大概骗不了他，干脆说实话。她打算和他正面沟通，不拐弯抹角。

    “送花的人？”

    “嗯。”

    “她在追求你？”

    “不知道。”

    车子进了城区，两旁路灯大亮，视线终于变好。

    过了很久，齐思终于说：“我可以和他公平竞争。”

    “你没机会了，”孙慧盯着前方的红绿灯。

    “跟你在一起，太没意思了，你工作太忙了。”

    “还有，要打败你妈妈在你心中的重要位置太难了，即便我成功了，往后的人生中我都要带着愧疚感，因为我夺走了一位母亲辛苦养大的儿子，我会觉得对不起她。”

    “我不想去滨城，那离我家太远了，我父母年纪大了，以后回家都不方便。他们也不会习惯和我一起去南方生活。”

    “再去滨城，我要中断现在所有的人际交往，从头再来，像刚去南城时候一样，这对我来说体验不大好。”

    她刚去南城，几乎没有朋友，那时候齐思也工作忙，的确过了好一段孤单寂寞的日子下慢慢适应过来。

    一口气说完，她终于停了一下，“还有，我不喜欢被迫做决定，你决定去滨城前，没有和我商量。”

    齐思get到了问题的关键，他们闹崩就是从他决定接受滨城工作开始的。

    “新公司发展前景更好，我想你应该会同意，那边医疗教育都很好，我们可以在那边落户买房，然后考虑生个孩子……”

    “齐思，”孙慧叫住他，直视他的眼睛，“你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应该也是没有很爱我吧，大概只是觉得很适合结婚。”

    “孙慧……”齐思组织着语言，“我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很幸福。”

    孙慧不管他的答案，在绿灯变亮，开动车子时开口，“我原来也觉得你挺合适的，所以即使不是很开心，也能忍受。”

    齐思虽然细心周到，但算不上是个很体贴的人，他做出的那些细心周到，大部分是出于习惯和礼貌。

    “我以前对你不够关心，是我不好，以后会改。”齐思很坦诚。

    孙慧笑，“希望你能在下任女朋友身上践行。”

    “我想我大概也没有很爱你，这次分手我很平静，甚至没有和初恋分开的时候伤心。”

    “成年人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都是钝刀子割肉，感受不到很正常。”齐思不按她的逻辑走。

    “起码我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和你聊天，也没觉得很痛苦，我不想拉黑你，我们好聚好散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