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低烟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虽然她作息良好，鲜少睡到日上三竿，但醒这么早也还是头一回。

    林低烟回想发生什么了，她晕过去后就一觉睡到现在，也不知睡了多久，这下真是睡饱了。

    林低烟轻轻坐了起来，打量着四周。

    这是间竹制的小楼，里面的家具几乎全是由竹子制成的，四壁上悬挂着很多字画，最显眼的是一架古筝。

    林低烟忽然感到有些手痒。爷爷弹得一手好筝，她也自小便跟着学，如今已经是炉火纯青。

    她大着胆子摸了摸，指尖摩挲着琴弦，暂且按下想要畅弹一曲的欲望，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一推开门，林低烟就惊呆了，门外的景色与自己的家中非常相似，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已经回家了。

    入目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竹林，手腕粗细的竹子有参天之势，疏密有致地生长着，有数条小径，四面八方地通往竹林深处。

    小楼前的空地上放着一张石桌，两张石凳相对而放，石桌上刻着一个棋盘，黑白双子在棋盘上摆出一副未解的残局。

    四周有高低错落的竹楼，竹楼间以高架的竹制悬桥相连，潺潺溪流从下方蜿蜒而过，间或响起两声婉转灵巧的鸟鸣。

    满目皆是苍翠，一丝杂色也无。

    只是这片竹林看起来要比林低烟住处的竹林葱郁多了，或许是像乔终夏说的，有灵力的滋养，才能这么长得高大，这么生机勃勃。

    看着这竹林，林低烟忽然就有了一种安心感，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快步跑到竹林中。

    手抚上那苍翠的颜色，清凉之意便沿着掌心贴合处钻进身体里。

    林低烟把脸也贴在竹身上，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回想这几日的遭遇，只觉得眼眶发热，几乎要掉下泪来。

    一阵清风吹了过来，万千的竹叶都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林低烟完全沉浸其中，焦虑和恐惧又慢慢退去，安定与满足充斥了她的内心。

    “你叫……低烟？是吧。”

    一个声音将林低烟的情绪唤了回来，那声音十分柔和，纵然是将林低烟打晕强行带走的人，却也难以让林低烟生出戒心来。

    与初见时的清绝不同，此刻，女子身着白纱，周身的清冷之气却都褪去了，更添几分柔和。

    而且，看她的眼睛，含着盈盈笑意，满目温柔。

    林低烟迟疑着开口：“你是谁？”

    “我叫周子宣，是轩辕学院的院长。”周子宣转身向石凳走去，还招手示意林低烟过来坐。

    林低烟看着周子宣的身影，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她从前想象不出，洛神究竟有怎样的风姿，才能让曹植写下“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这样的句子。

    而现在看到周子宣，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婉约却不过分柔弱，清高却不过分冷峻，从此她心中的洛神便有了真实的容貌。

    林低烟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石凳上。

    她现在有很多的疑问，一时间不知道从何问起，正沉默思索间，周子宣开口了。

    “我有意收你为徒，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林低烟有些吃惊，这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让她拜师。

    周子宣看她这样的反应，仿佛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那贱……洪曦月也要你拜师了？”

    周子宣细长的眉轻蹙起，仿佛说出那人的名字都让她恶心。

    林低烟点点头，周子宣面上浮现掩饰不住的厌恶之色，很快又消散了下去。

    “你可答应了？”周子宣有些急切地问道。

    “还没有……”林低烟老实道。

    “那就好。”周子宣舒了口气，回忆起了什么，语气厌恶道，“那女人心术不正，是个疯子，上一位水行绝灵者就是被她害死，你往后一定要远离她，切莫被她害了。”

    林低烟闻言想起了那濒死般的疼痛和窒息感，后背不禁冒出些冷汗。

    洪曦月虽然是个美人，不过确实像是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是该离远一点，谁知道哪一天又会戳中了她的痛点，再让她发起了疯，届时可不一定能有当时的好运气了。

    “既然如此，你可愿意拜我为师？”周子宣又殷切地看着她，“我乃土行绝灵者，一念惊群，修为已至太素境，而且我轩辕学院中有无数的藏书典籍、仙灵珍宝，你若愿做我的弟子，我必倾余生之力来教导你，如何？”

    林低烟很想说不，她对修仙一事并不是很感兴趣，这些人整天打打杀杀似乎是很危险的样子，她只想回家去。

    但是她没有说不的勇气，毕竟她现在独自一人根本活不下去。

    说起来也是好笑，她刚刚才接受了自己是个普通人，紧接着又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绝灵者，真是世事无常。

    周子宣见她沉默不语，心知她纠结，于是话锋一转，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刚刚才来到这里，你来这世界，有几日了？”

    林低烟闻言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周子宣，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遮掩道：“我确实是从外地来的……”

    不过她又有些隐秘的期待，周子宣这话明显带着试探，难不成周子宣知道些什么？或者说周子宣跟她一样，也是穿越而来的？

    周子宣看她遮遮掩掩又跃跃欲试的样子，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她微垂眼睑，抬手至唇边，衣袖遮住她半张脸，一瞬间便将往昔的画面回忆了个遍。

    “我还不曾跟你说过，上一位水行绝灵者，他是我的师兄。当年他初来时，就是我捡到了他。”周子宣将手回忆着过往种种，唇边忍不住浮现出笑意。

    “水行绝灵者皆是自异世而来，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周子宣顿了一顿，“也正因为他们都是来自异世，所以总会带来新的知识，人们对水行绝灵者总是会更关注一点。”

    林低烟惊呆了，她还害怕自己穿越的秘密暴露会被人当做异类，可没想到竟然所有人都知道！

    换个角度想，所有的水行绝灵者都是穿越来的，那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从地球穿越而来！

    林低烟暂且不去探究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首先问出那个她最关心的：“那，有没有绝灵者后来又回去了？”

    周子宣垂眸摇头：“有专门记载绝灵者生平的史册，自有记录以来，所有的水行绝灵者都是有始有终……”

    除了上一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周子宣看着棋盘上，她与师兄对弈的最后一道棋局。

    她是个宁愿清醒着痛苦的人，所以才不会一昧地自欺欺人。

    “很多水行绝灵者都曾试图寻找过回去的方法，当他们来自异世的秘密曝光后，也有不少人都在寻找去往异世的道路。毕竟能去到一个全新的、没有修者的新世界，可以创造无数可能，甚至有心术不正之人会对水行绝灵者下手，但最终一无所获。”

    “所以后来的人们也都安分了，虽然还会对水行绝灵者好奇，但至少不会执着于前往异世。”

    林低烟呆坐着，周子宣也给她时间让她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

    但其实林低烟并没有想什么，她已经听明白了，无数的前人都曾寻找回家的路，但是都失败了。

    林低烟自知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因此也不觉得自己就能超越前辈们。

    也就是说，她回不去了。

    她为之焦虑了许久的事，如今终于盖棺定论，她心里还是有几分难受，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遭遇这种事。

    不过周子宣心中有几分疑问：“一般来说，水行绝灵者刚刚现世的时候，就会引发万水逆流的异像，你为何还迟了几日？”

    林低烟心里咯噔一声，她想起来洪曦月说的，她的灵脉被人封住，所以乔终夏在给她查看的时候才会认为她是个普通人。

    说起来，这事蹊跷，她还没有细细想过，总觉得有些古怪，于是决定不告诉周子宣，只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

    周子宣“哦”了一声，没再说话，林低烟便又发起了呆。

    “如果我不愿意拜你为师，那你会怎么办，”过了片刻，林低烟低下头，闷声道，“会杀了我吗，还是把我赶走……”

    周子宣知她现在心里混乱，于是声音更柔：“绝灵者可是修炼的天才，也是外界无数宗门争夺的对象，若放你离开，让你被其他宗门的人发现，那到时候就轮不到你说愿不愿了。”

    林低烟抬头看她，总觉得这话里带了几分威胁的意思。

    “所以你可以待在这，”周子宣温柔的看她，“就算你不愿修炼也没有关系，因着我师兄的缘故，我可以照拂你几分，但是从此你不能走出这竹林，你可以一直生活在这里，直至老去。”

    林低烟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能生活在这里，不用为活着发愁，直接开始躺平混日子，慢慢老死。

    “只是，我总有照顾不到你的时候，万一哪日有人趁我不在闯进来，把你掳走，那我也无能为力。”

    “又或者，”周子宣的声音带了些蛊惑，“你拜我为师，我传授你毕生所学，你去做这天地间最强的人，从此不用再受制于人，山高水阔，任你闯荡。”

    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鞭子与蜜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