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大殿中一片狼藉，所有的物件都杂乱地倒在地上，淅淅沥沥地滴着水。

    清醒过来的洪曦月无比懊恼，她一挥手，将大殿中多余的水全部抽走，然后想跟林低烟解释。

    但林低烟非常戒备地看着她，让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江凛也背靠着柱子慢慢地站了起来。方才撞得太狠，稍微一动就疼得他直抽冷气。

    “低烟，你先别怕，刚刚是意外，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江凛咬着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但是他这样的状态说出这种话，根本没什么说服力。

    林低烟都不想看他，满是戒备地盯着洪曦月和何谈。

    “低烟？你叫低烟是吗？”洪曦月试图跟她解释，“刚刚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真的没有想要伤害你，我只是太激动了，你的……你知道你的灵脉被封印住了吗？”

    见林低烟没有反应，洪曦月继续道：“你跟什么人接触过吗？你的灵脉被人封印住了，这种封印的方法只有……只有我的朋友知道，可是他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所以方才发现你的灵脉被封印，我才那么失控，对不起，我对你没有恶意。你是水行绝灵者，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火行绝灵者洪曦月，是摘星阁的阁主，我想收你为徒，你愿意吗？”

    洪曦月很急切，有些语无伦次。

    林低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人在玩什么把戏。

    连江凛闻言也是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洪曦月。

    他有种不好的感觉，师父她不会……

    但林低烟不会轻信洪曦月的话，她见洪曦月小心翼翼的态度，于是试探着说：“我要离开这里。”

    “低烟，我是真的想收你为徒，”洪曦月还在坚持，她试图靠近林低烟，“刚刚伤到了你我真的很对不起，但是你拜我为师的话，我可以把……”

    “停下！我可以考虑，”林低烟直接打断她，“但是我不想待在这儿，我要离开这里。”

    林低烟现在神经紧绷，但又担心如果直接拒绝会激怒她，于是假意考虑，想要尽快离开。

    洪曦月也知道这孩子现在害怕她，不能逼得太紧，听她说愿意考虑，连忙道：“好，让江凛送你……拜我为师真的有很多好处，我的朋友就是上一位水行绝灵者，我懂得他们是怎么修炼的，我还可以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你，你会成为这个世界的顶端……”

    她的话林低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是慢慢地向门口挪动，一边紧盯着三人。

    江凛也慢慢起身想跟上她，但林低烟立马停下脚步，戒备地看着他。

    江凛只好捂着胸口解释：“我都这样了，对你也做不了什么了，我送你回乔夏凉那儿，你不认识路，而且这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一路上肯定会遇到很多人……”

    林低烟看他确实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于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加快动作，赶紧走了出去。

    江凛也赶紧咬着牙跟上去。

    出门一看，果然有很多人守着等着看热闹。

    因为洪曦月平时里不喜欢被人打扰，有什么事都是扔给长老们处理，因此峰顶之上一般人是不能踏足的。

    于是现在摘星阁的弟子和长老们都挤在距离峰顶数百米远处，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一边伸长了脖子注意着星落宫的动静。

    毕竟刚刚万水逆流的异像揭示了水行绝灵者在摘星阁现世，按照过去的惯例，这位往生也应该会加入摘星阁，如此一来，那摘星阁岂不是有三位绝灵者了！

    再加上何谈长老坐镇，摘星阁的实力又能提升一个档次！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这位往生会给人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林低烟默然伫立，最后还是江凛领着她悄悄溜去走了一条偏僻山路，才避过了这一大群人。

    “棠梨，你猜这位往生是男是女呀？”云煎雪的心情有点复杂。

    她知道，既然折尾是男的，那往生极大概率会是女的。

    这往生来晚了太多年，她都以为往生已经不会现世了。

    棠梨才不关心这人是男是女，只抱手抓剑，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当初她想方设法来到摘星阁，就是想接触到阁主，可惜摘星阁阁主是个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也根本不见外人，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光。

    来错了地方，当初应该去轩辕学院的。

    棠梨默默地想。

    人群突然嘈杂了起来，很多人都看到了宫殿前出现的小小人影，但只停留了片刻，人影就又消失了，似乎又回到了宫殿里。

    众人十分兴奋，又有些着急，不知道还得等多久才能见到往生本人。

    棠梨皱了皱眉头，拉着云煎雪挤出了人群，直向着后山奔去。

    云煎雪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不过棠梨一向聪明，跟着她准没错！

    林低烟二人走得很慢，因为江凛每下一层石阶都震得胸口疼，走两步就喊林低烟慢一点。

    林低烟现在不是很想理他，甚至想赶紧扔下他快点溜走，但是见识过了刚刚的人山人海，她现在真的很害怕碰上生人。

    “对不起，”身后的江凛突然开口，“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从来没见过师父那个样子。”

    他的声音低低的，万分自责：“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林低烟身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但手腕上的青紫没有褪去，那一片狰狞的痕迹，可想而知她那时有多么疼，有多么害怕。

    林低烟没作声。

    最近这几天里发生了太多事情，短短几天经历了三次生死。

    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莫名其妙地被人追杀，刚刚差点死掉，结果又变成了什么绝灵者，再然后差点杀了她的人还要收她为徒。

    太乱了，她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你……你能不能留在这里……”江凛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就做我的师妹，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

    他的声音有些急切，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

    林低烟心里蓦地一软，她没有回头看江凛，但是脑海里却不由地浮现出他的脸，轻轻地皱着眉，一副可怜的样子。

    林低烟现在脑子很乱，不愿意去想这些事，于是仍旧不说话。

    但是手心一凉，江凛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一阵风吹起，一道清冷的女声从半空中传来。

    “你就是刚刚觉醒的往生？”

    听见这声音，江凛蓦地变了脸色。

    另一边的星落宫内。

    等江凛两人离开后，洪曦月也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控过了，刚刚那疯狂的灵力宣泄让她有些虚脱。

    洪曦月心中绷着的那一口气松懈，此刻双腿发软，浑身无力，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了。

    两人就这么静默着，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还是何谈先打破寂静：“你其实不必收她为徒……”

    洪曦月神情有些呆滞：“那又能怎么办呢，我总得做些什么，心里才能好受些。”

    何谈哑然，比起终日困在过去的痛苦回忆里，每天喝得烂醉，好好去培养爱护一个弟子似乎确实更好一点。

    “我总是觉得，这两代绝灵者相隔这么短的时间出现，都是上天的安排，”洪曦月似喃喃自语，“这让我终于有点指望，能让我为犯下的错误做出一些弥补。”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谈起过那件事了，那成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禁忌，是最隐秘最惨烈的伤口。

    他们曾经犯下了大错，也无法为自己辩白，他们心有邪念才致使一错再错，这么多年来他们饱受折磨，备受谴责，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两个看似万人敬仰、无限风光的人，实际上却是这世上最悔恨不已、痛苦万分的人。

    何谈沉默不语，其实他才是最该被审判、最该去弥补的人。

    他拿出一个小盒，取出里面放着的一颗安神丹，给洪曦月吃下。

    洪曦月合眼躺下，身体慢慢放松，意识也渐渐变沉，即将睡去。

    何谈呆坐了片刻，见她睡下，正要离开时，洪曦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何谈的手臂。

    “去，快去！”洪曦月急促道，“万水逆流这样的异像，她一定也会察觉到，别让她带她走！”

    何谈一怔，脸色变了变。

    洪曦月拼命挣扎着想起身，但因为丹药的原因，意识渐渐模糊，最终阖眼睡去。

    何谈缓缓将洪曦月的手臂放进了被子里，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尽管上一代的往生已经死去，但洪曦月身上的诅咒并没有消失，相反，经过数年的压抑，这诅咒在她身上变得更加凶猛。

    只凭这一点，林低烟就不能留在摘星阁。

    更何况那个人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么多年来，她的执念绝不输于洪曦月。

    炎炎夏日，何谈却觉得遍体生寒，这副不属于他的灵脉折磨了他太多年了。

    他合了合衣襟，缓缓走向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