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侍离去后她久久呆立在原地，不知不觉间眼前又是一片模糊，而后她又觉得自己实在可笑，不过是个猜测，竟能令她在意至此。

    对，只是一个，绝对不可能的猜测罢了。

    “陌儿？”

    闻人陌的寝殿安静无比，像是把风也隔绝在外，奉壹的声音有些突兀地响起。她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片刻后，她自顾推开了门。

    天色大暗，屋内却没燃灯，漆黑一片，不见五指，神的视力在夜色中也如明镜，可此时奉壹却看不见闻人陌屋内的任何东西。

    安静的有些诡异。

    “陌儿？”她走进去，又试探地叫了一声。

    “姑姑。”声音冷不防地在奉壹耳边出现，冷气传入脖颈，奉壹强忍着才没大喊出声，回头后退两步。

    月色笼罩在面前人的身上，逆光而来，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奉壹只觉得他周身环绕着黑色的雾气。

    “陌儿，是你吗？”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闻人陌年纪尚小，身高不过将到奉壹齐肩处，眼前的人却身量高大，身材……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魁梧。

    被黑暗遮蔽的人似乎笑了一下，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挥起衣袖点燃了屋内的烛火。

    顿时室内便亮如白昼，奉壹眨了眨眼，适应了刺眼的光芒后才看清来人。

    面容，的确是闻人陌没错，可他的骨骼身量都变得和成年男子一般高大，看起来，甚至有些违和。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变成什么样了？姑姑，我还是陌儿啊。”听了奉壹质疑的话，他似乎有些委屈，展开双臂上下观望自己，不满地说道。

    奉壹的语气骤然变得严厉，拿出长辈的姿态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不过两日没见你，你就生的如此高大了？”

    “这样不好吗？姑姑，再也没有谁的孩子可以欺负我了。”闻人陌的面容有些奇怪，似乎被什么吞噬了，眼中浸满了阴狠与恨意。

    “你是不是修炼了邪术？”

    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闻人陌被几个孩子围着扔寒雪球，奉壹撞见时，他周身出现了一股邪魔之气，将几个孩子掀翻在地，几乎要被吞噬。

    奉壹急忙出手阻止了他被吞噬神识，不知闻人陌在什么地方获得了修炼禁术的法子，还曾邀请过她一起修炼。

    闻人陌在仙术上难有成就，却对修炼邪术极为热忱有天赋，可禁术终究是禁术，若修习了，日后他也许会失去自我，变成邪魔的傀儡，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奉壹当即喝止了他，后来再没听他提起过这样的事，她还以为他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原来，是私下里偷偷修习了吗？

    “姑姑，”这次奉壹清楚的看到他扯起嘴角，像是在笑，眼中一片漠然，“仙术不是我的道，我修习邪术大有所成，这才是我的道，有错吗？”

    “你”忽然想起了什么，奉壹掏出怀中的东西，“这是你衣服上的东西吗？”

    闻人陌看见那块布料，瞳孔微缩，面上闪过阴桀，“原来是那时被撕破的……竟到了你的手中……”

    “你说那时，是什么意思？嫂嫂，真的是糟你背叛才身死的？！”

    “你既然已经猜到了，那我便留你不得了，姑姑。”

    “你，畜生！”奉壹破口大骂，胸膛急剧起伏，感觉自己几乎快被气死，嫂嫂纵然有些冷落了他，可生养之恩，如何就能让他恨厌至此，竟不惜背叛杀害自己的生母？

    闻人陌皱起眉，似乎非常讨厌这个词，不等奉壹先出手制裁他，他便破空出招，其术法凌厉，竟是真的要置奉壹于死地。

    奉壹侧身躲过一招，还未站稳，下一招就已经袭来，本来她还有些顾念着姑侄情分不愿出手，可若再不出手，她怕是真的要被闻人陌灭口了！

    他此等大义灭亲之行径，竟能躲过天罚，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式，但她，必须让此人受到应有的处罚。

    奉壹好歹是活过了上万年的神，修为远在仅仅修炼了百年邪术的闻人陌之上，不过几招，闻人陌便落了下风。

    短剑直指喉管，闻人陌一动不敢动，面上却故作轻松道：“姑姑真能下手杀了我？我父亲会饶过你吗？广袖仙袍已被我焚烧，你那点证据，有谁会信？”

    奉壹嗤笑，从腰间的锦囊中摸出一件东西扔到地上，“你说这个？”

    “你怎么会？！”见到那衣服，闻人陌再也无法保持淡定，激动地挣扎了下，短剑刺破皮肤的感觉清晰地传来，吓得他又不敢再乱动。

    奉壹蹙起眉，施法将他捆住，封禁了他的修为，“你此时随我去面见兄长，将你如何出卖你母亲害得她惨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承认，如何定夺，便交给天道。”

    “我不！”闻人陌恶狠狠地大喊。

    “父亲不愿授我高级仙法，母亲不关心我吃饱穿暖，弟弟身为二子，却被奉为下任天帝，夺走了我的光芒！还有你！你最可恨，你眼睁睁看着我被那群孩子欺辱，却从来不惩戒他们，从来都只是口上训斥，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来，你是我姑姑，可你为何不救我？！”

    “我……”

    这些经历传到奉壹耳中只是一段控诉，她却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自然也无法明白，闻人陌所受的苦楚与极端的选择。

    说着，闻人陌忽然掩面哭泣，像个战败的雨中小兽，颤抖着、绝望着，继续说道：“他们让我做箭靶，让我扮牛吃草，让我钻□□，在我身上刻羞辱的字，再用法术去除。他们把一切屈辱的手段加到我身上，甚至自己父母在父亲那里受到训责的气也撒到我身上，自己打不过闻人离，就说我才是最废物的，连自己弟弟都比不过。父亲从未予我温暖，却总是连累我。

    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恨！”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着说出来，奉壹像被定在原地，她无法完全与闻人陌感同身受，却也被这些话中的苦难伤的锥心刺骨。

    光是听来，就已经足够让人绝望，更不必谈经历。

    “陌儿……我不知道，你”她颤抖着小心地伸出手，抚摸上闻人陌埋在衣物上的头，感受着他的绝望。

    头顶的梁柱毫无预兆地落下，奉壹迅疾地揽过闻人陌抱在怀中，虽闪了几分，却还是被砸到了脊背，她闷哼一声，只顾询问怀中的人，“你没事吧？”

    闻人陌怔愣地看着掉下来的柱子，半晌没说话。

    奉壹顺着视线看过去，才见是人砸穿了屋顶，当空而落带下梁柱。

    “谁？！”

    “司雨上神……魔族攻上天门，已然……快要杀进来了。”

    仙兵说完这句话，便气血消散而亡。

    “魔族攻上天门？”奉壹不可置信地重复，她将闻人陌的束缚解除，叮嘱了一句，便飞速赶往天门。

    身后的闻人陌冷哼一声，那句“你呆在这里不要乱跑”的话于他来说不过穿耳之风，无任何作用，他活动活动筋骨，面上还带着泪痕，却全然没了任何情绪。

    天门处，魔族之人所在之处黑气漫天，显眼的很。奉壹迅速赶过去，却见仙者们都犹犹豫豫，没几个出手的。

    “怎么回事？”她拉过一个人询问战况。

    “这魔族好像不是冲着天府来的，只是在围攻什么人。”那仙者指向魔族中心道。

    奉壹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红衣女子长发披散，宛如鬼魅，不对，她身上穿的好像是白衣，被血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