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佛珠断若数珠,一颗擦眼而过在青色眼袋上划出一道细微印痕。

    “娘娘!”

    女婢放下手中发烫的茶杯朝一身素雅的贵妃走去。

    勒红的手指,缓缓闭合的经书。

    “娘娘,头七早已过去了,她该来早来了。”,女婢扶起贵妃,轻抚着她薄弱的肩背安慰道。

    青筋暴露的手背猛地抓住女婢的双肩摇晃道,“为何?常月,七公主为何会回来,还是活生生从棺材中爬出来,她是不是来找我们索命了?”,美眸中的惊恐加剧,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臂膀,几缕秀发凌乱的贴在脸颊。

    自从七公主一事以后,贵妃已经很久不曾睡过,就算小憩也只敢在正午太阳最辣的时候坐在华纱宫外阴的长廊上且阳光必须倾洒全身,然而就算如此睡梦中弯弯的细柳眉还是蹙在了一起。

    梦里的场景太过阴冷诡异,仅一次就让素来相信鬼神的她颤抖不已,连夜请了法师去大罗宝殿作法,可这场梦并没有消除反而越渐加深,甚至清晰到连那朦胧的五官都散开了雾气,一点点出现在她面前。

    一个宫里都会有那么一个无比冷静的人,比如现在的这位女婢,“娘娘,你看着我,那都是虚假的,在这宫里谁人手上无血?就算来了,人是我杀的,我会与她同归于尽,万不会拖累娘娘,娘娘你信我。”

    “是么?”

    座榻上的女子,迷茫的眼睛渐渐落到实处,一寸寸转移到面前的女婢,干干净净的面容,垂髫分肖髻乖顺的搭在一边肩膀上,就这样分外喜净的人却为了她脸颊被划上了两道长疤,心里一时食不知味。

    敲门声很轻,响了三下,却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光景。

    趁布帘未掀开之前,贵妃上扬抹了眼泪,端了坐姿,倚靠在手枕上。

    “贵妃娘娘!”,段寓平走了进来,一摇拂尘喊道。

    贵妃俯视了眼一身寒露的段寓平,抬了眼帘,“何事?”

    下尺一寸,低了头,“皇后娘娘请贵妃娘娘前去一聚,看下再过两天的冬狩还差了什么,贵妃可还需在补些什么。”

    洁白的绸绢靠了下鼻头,来回拂了几下,“知晓了,你且先过去,本宫随后就来。”

    段寓平未动,沉声说道,“多谢贵妃体谅,不过皇后娘娘说冬天易滑,尤其昨儿下了雨清晨又结了冰,特意嘱咐奴才伺候好了贵妃娘娘,送到金銮殿才放心,不然奴才怕是不好交差。”

    “倒是难为姐姐这般细心了,且先廊外等候,容本宫宽衣,一身素白可要拂了姐姐的兴致。”

    “好嘞,贵妃娘娘。”

    花露胭脂巧妙遮住眼底的青黑,多了些粉嫩俏色,更显姿容。

    淡紫色的裹胸长裙勒出姣好的事业线,裙摆上烫金丝的欢荷带着细闪,一袭烟纱隐去凝若肤脂的脖颈。墨玉般的青丝挽成朝云近香髻,几枚珍珠散落在鬓间,红晕荡开,红唇似花,惊艳绝绝。

    初到金銮殿外围便听见了里面的喧闹,夹杂着一些小孩的嬉笑。

    段寓平停了步伐,“贵妃娘娘,请吧,我一阉人不适合在往里走,万一冲撞了各位阿哥、公主的主神会不吉祥。”

    贵妃点了点头,弯了身子便要进去,一只手拦在了胸前,段寓平嘴角的笑容猛增附在耳边悄悄说道,“如今的七公主,可是与以前大不相同,贵妃娘娘见到了还是不要惊讶的好。”

    贵妃微微晃了神色。

    肩膀搭上一只手温柔且坚决的拉开了她与段寓平的距离,抬笑说道,“多谢公公的提醒,大难之后脾性变了的人比比皆是,并无什么好惊讶的,何况见多识广的贵妃娘娘。”

    贵妃朝常月看去,常月略一点头。

    “如此便是奴才瞎担心了,还请贵妃娘娘见谅。”,段寓平俯了身道。随后拉开了大门,“请吧,贵妃娘娘。”

    当贵妃娘娘一脚跨入金銮殿的时候,便一眼瞧见了那房门紧闭的偏房。

    一株柳树枝条垂落,随风飘荡,很好的将整个偏房遮在了阴暗中,与庭院明媚的阳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阴暗的环境总让人觉得夜晚无比的漫长,因而睡觉格外安稳。

    月落伸了一个懒腰,今日不用上课的她,终是在快日上三竿的时候悠悠转醒,将平日的觉补了个大差不差。

    桑榆一本正经的坐在床边的凳上,嘴唇不停张合着。

    月落挠了挠头,“嘿,说啥呢你,嘀嘀咕咕的。”

    “七公主,冬狩快到了,就在两天后,可以出皇宫哦,再也不是方方正正的蓝天了。”,桑榆两眼冒着星星,板着手指说道。

    其实挺正常,在这个十岁左右的贪玩年纪,对于没有皇宫威严,没有万众不变的昻臭规矩的花花世界简直就是他们的心中所属,以至于被称为宅男女的梦中情人都不为过。

    “七公主,您不激动么?”

    床沿的少女涣散了目光,沉了思绪,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七公主的眼神爬满了沧桑,就像,就像是死过一回,可一想到她的确是在大火死了一回,也就没在多想。

    月落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有点饿。

    桑榆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还热乎的馍子,在月落面前摇了摇。

    一口咬入嘴中,满腔渣渣,干涩无比,隐隐带着一股腌菜的那种酸臭。

    月落:……

    皇宫贵族吃的东西我是整不明白,跟那些我在杂货铺看的电视情节差远了啊,说好的四四十六道小菜呢,说好的满汉全席呢?知不知道早上要吃好,清晨是一天能量的来源,这干巴馍子完全下不去口好吧。

    吃了一口便丢在了一旁,接过桌上的茶杯猛喝一大口,终是缓过了一口气。

    月落靠在床沿来回顺着自己受苦受难的食道,像失了半条命。

    桑榆定定的瞅了眼被嫌弃在一边的馍子,擦了擦眼睛,又是一瞅。然后肚子一阵疼痛,猝不及防捂着越发作痛的肚子慢慢俯下了身,神色痛苦。

    “桑榆,你怎么了?”

    “回七公主,我也不,不知道,怎么了,我的肚子好痛,好像有人在撕扯我的肚子。”

    月落一惊,视线落回到被自己扔在桌上的那张馍子,莫不是它?神色一紧,抓住桑榆的臂弯就想抱起她往太医院跑。

    “等,等等,七公主,你要带我去哪?”,随着身子的晃动,痛感进一步剧烈,桑榆额头冷汗直冒。

    “你,你这绝对是食物中毒啊,你想不想吐、头晕不晕?啊?”

    桑榆摇了摇头,苍白的嘴唇蠕动道,“七公主,你把我放下来,你这样抱着我更疼了。”

    月落满头大汗将桑榆小心的放在了床上,一层被褥将她遮盖的严严实实,“你在床上躺着,地上冷,我去找太医,你撑住啊!”

    一卷风快速的从金銮殿的窗户翻过,在喧嚣的长街上刮过。

    “奇怪,你有没有感觉到一阵风?”

    “大冬天的,有风不是正常?”,小太监将卷走的落叶重新归拢在了一起。

    “哦,也是。”,瘦高个摇了摇头,继续杂扫。

    “张……太医,上次……为我诊断的张太医在……不在?”,太医院的大门被风撞开,月落扶着门喘着粗气问到。

    “回七公主,张太医,在里间正办着事,现在不太方便,恐怕还要一会。”,答话的是上次与张太医一起同事的药童。

    张太医——陛下御诊太医,太医院掌署,平日并无大事,小事也请不了她,所以还算乐得清闲。以月落的位份一般来说是请不了她,但上次陛下临走留了一言,‘月落有事可以直接找张太医,无需征得他过问。’,是以才能请动,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要等多久,我能等食物中毒等不了啊。”

    药童走了进去贴在门上听了一会,“约一刻。”

    一刻你个毛球!

    月落操起袖子就往里面闯,只不过一时起猛了,在里门处没停下来,就这么撞破了门,创在了地上。

    门口一群人立刻识时务的退到了五米开外。

    一声高昂的女声传来,月落寻声望去,才发现一个女子跨坐在上方,青丝散落,嫩粉色的肚兜垂挂在脖颈,身下的风光乍泄,一只手撑在男子蜜糖色的胸膛处,人鱼线随着动作紧紧绷直,肌肉的线条流畅,腹肌隐隐若现,富含着独有的爆发与隐忍。

    女子在感受到月落的目光后,微扬起额头,染色的眼尾意乱情迷的朝月落看了过来。

    月落:……,对视了几眼过后,微红了脸颊,慌忙的背了过去。

    “继续,快!再快些!”,女子抓住男子的头发,逼迫着他抬起了头,对她对视。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月落扶额。

    “我都说了还有一会,现在估计又要多等一会了。”,药童从门框探出一个头说道。

    月落:……您老说清楚,我也不至于这么硬闯,您说是吧。“张太医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

    药童诧异的望了她一眼,“当然是上面的那个,用药神女,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

    月落:……,的确百年难得一见,无论是人还是这举动。

    “七公主,我们走吧。”,面前的女子一身朝服,小小的脸蛋掩藏于大大的官帽之下,洒下一层阴影,叫人分不清性别。

    月落瞧着一脸正经到不能在正经的人,倒像是自己缺乏了见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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