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小姜,你想回城吗?”李支书突然来了一句。

    话音落下,姜湘的心顿时高高地提起来。

    见她这个反应,李支书笑了一下,慢悠悠地说道:“自从前两个月方知青回了城,剩下你一个孤零零的,你也憋不住了吧?想回城?”

    姜湘没应声,低下头,抹了把眼睛,像是有些微微哽咽。

    李支书眼角抽抽,他和姜湘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两年又经历了不少鸡飞狗跳鸡毛蒜皮的事儿,他是看明白这丫头有多鬼精了。

    哪里有钱赚,哪里就有她。哪里有懒货,哪里就有她。哪里有瓜吃,哪里就有她。

    全村的丫头都比不上她一个能折腾搞事。

    李支书叹口气,无奈道:“行了行了,少跟我装可怜。昨儿我去公社走了一趟,手续呢我想办法给你批了,公社的领导和我熟,我厚着老脸和他要了一次人情,让你回城去。”

    还有这种好事?姜湘喜得险些蹦起来:“支书!”

    李支书咳咳两声,示意她冷静点:“小姜同志,你想清楚,机会只有一次,你回去了,在城里能立得住吗?”

    他多少也清楚姜湘在城里的难处。

    虽说她还有一个姑姑姜慧,但这亲戚有了还不如没有,姜湘成分差,又没工作,回了城怎么过日子才是大问题。

    谁知下一秒,便听姜湘破罐子破摔道:“最差就是嫁人啦,我回城先努努力找工作,实在找不到工作就去相亲,我自己会挑人,我挑一个性子好人也好的男人,嫁了人总能吃饱饭的。”

    “……”好像也不是不行。

    李支书暗暗琢磨了一下,也觉得她这个想法能成,但转念他就回过神了。

    不对啊,既然要嫁人,咋不在他红河湾大队挑一个人高马大的壮小伙嫁呢?

    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

    虽然说姜湘成分不好,但她长得漂亮,皮肤又白又细,下了乡这两年也没糙多少,一双眸子望着人水汪汪的,队上的年轻小伙嘴上不说,偷偷喜欢她的人真不少。

    听了他的话,姜湘努努嘴,小声道:“支书啊,我要真看上咱队上的哪个人,早就收拾包裹麻溜嫁了,还用你提点我呀?”

    这两年她推了不少年轻小伙的示好和帮忙,实打实靠自己双手干活挣工分,说起来很是心酸。

    李支书愣了下,指着外边道:“咱红河湾大队这么多男娃,高的瘦的矮的胖的,你没一个看上的?”

    “没。”姜湘语气果断。

    “……”

    “咱村口,那个学建筑的贺工程师,大学生呢,你应该见过?人长得挺好,就是年纪大了点,三十岁,但前途敞亮,听说一个月拿四十多块的工资呢。你不是喜欢长得好又有钱的吗——”

    姜湘咳咳,急忙打断:“支书,你别污蔑我啊,我可不是那种爱慕虚荣肤浅庸俗的!”

    其实她就是肤浅庸俗爱慕虚荣,但这不兴直接承认啊。

    她得含蓄点!

    李支书白了她一眼,他若是没看出姜湘的本性,这两年算是白和她斗智斗勇了。

    姜湘本性不坏,天真烂漫,性子跳脱,活泼可爱,多好的一小丫头。

    但是吧,她身上这个缺点也是不容忽视,下地干活不太行,割猪草不行,编草席也是很没有天分。

    懒得出奇,喜欢赚天上掉下来的工分,比如大中午照看西瓜地这种轻松的活儿,能赚一个工分,她第一个举手报名。

    不止如此,她热爱八卦,爱好搞事,能和村里九成九的大妈大婶聊到一块!

    还有,她看男人的眼光比较高。

    李支书把队上的一众适龄小伙扒拉了一遍,勉强挑出一个姜湘可能看得上的,发自内心地说:

    “我不是开玩笑,小姜啊,咱村口那个贺工程师条件确实行,能挣钱,长得也行。这些年他不是参加什么工程建设吗?好些年没回来,去年回家探亲,我瞧着他收了不少性子,像是痛改前非的样子,人也稳重下来了,你真看不上?”

    “支书~”姜湘假装羞恼,“你也说了,他年纪大,都三十岁了,我才十九!十九!”差了整整十一岁呢!

    她嘴上嫌两人年龄差距大,其实不止年龄差,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那贺工程师离过婚。

    据说是家里的包办婚姻不满意,结婚当天住了一晚,第二天就离了家,再没回来。

    说不清是走运还是倒霉,就一夜,那姑娘竟然怀了孕,得知男人不肯回来的原因,对着公公婆婆哭了三天,最后出门买了一包落胎药。

    姑娘抹掉眼泪,狠心落了胎,据说差点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这事在当时闹得极大,在红河湾大队甚至整个公社传得沸沸扬扬,那姑娘剩了半条命不说,竟然强撑着一口气从医院里出来,非要去邮电局发电报,把人喊回来办了离婚手续。

    彻底一拍两散。

    姜湘平时干活摸鱼的时候就爱吃瓜,堪称哪里有瓜吃,哪里就有她。

    她无意之间和一个婶子闲聊,吃到这一口陈年旧瓜的时候,属实震惊。

    她当真佩服这位姑娘的果敢和勇气。要知道,在五六十年代,离婚的事儿极其少见,大家都是劝和不劝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当然,除了佩服姑娘的勇气,她也唾弃那姓贺的狗畜生看不上人家,洞房花烛夜不还是忍不住摸上了床吗?

    呸。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就这样的垃圾货色,大队支书也好意思给她提一嘴?说什么痛改前非,照样是个渣男!

    姜湘无语望天。

    其实说这么多,虽然大队支书挑男人的眼光很不行,但她也知道支书对自己没恶意,他就是依着姜湘的喜好勉强在队上挑了一个条件符合的。

    但姜湘是发自内心的不想嫁到这里,她想回城定居,不想留在乡下。

    村里露天的旱厕茅坑她是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

    冬天还好,一到开春,臭的进去就要憋住呼吸,还有令人头皮发麻的ju,指甲盖大小的绿头苍蝇在头顶四周嗡嗡嗡的来回飞。

    有时候遇上下雨天,姜湘更痛苦了,那公厕地上,几乎全是,全是……她没法描述那个密密麻麻活物涌动的场面。

    她宁愿憋着也不肯进去公厕一步!

    其他知青刚来的时候也和姜湘一样痛苦,但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

    知青是这样,姜湘很纳闷其他社员们遇到下雨天,难道都不出来上厕所的吗?用夜壶?

    也不是不可,fine。

    避开了下雨天,晴天的时候也很痛苦,姜湘每次从村里的公厕出来,都很想跳河死一回。

    她强烈希望回城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想念城里可以用水冲的干净厕所。

    当然,这个比较直白的原因就不好拿出来和大队支书说了。

    见姜湘一门心思想回城,李支书不再劝了,叹口气,低着声音和她说道:“你回去收拾行李,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上,明天早上来我这里,给你开张介绍信,再把其他的手续证明都拿上,回去了还是城镇户口,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虽然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姜湘并不好受,看了眼大队支书微微佝偻的身躯。

    自打她下乡,这个老头儿确实照顾她不少,平日里她在支书家吃饭,几乎是支书吃什么,她跟着便能吃什么。

    支书家里难得弄个腊肉炒饭,又是腊肉又是大白米饭,姜湘竟也能蹭到一碗,虽然量不多,但足以见大队支书对她的照顾了。

    姜湘发自内心地感谢他:“支书,等我回了城立住了,我给你寄信。你要有什么缺了的想要的东西,尽管给我来信,我想办法给你弄。”

    “嘿,你能给老头儿弄来什么好东西?”

    “你别不信啊,”姜湘鼓脸,“我回了城,有城镇户口,起码月月有票证领,那什么工业券,我总能给你攒两张的。你不是老念叨着那什么收音机吗?回头我给你买一个!”

    “等你攒够工业券再说吧,啊。”摆明了不指望她。

    姜湘哼了一声,老头儿不信她能弄来收音机,她回了城,务必省吃俭用想办法弄一个!

    就当是谢谢这两年大队支书对她的照顾。

    *

    回到自己房间,姜湘总算不用压抑自己的兴奋,第一反应跳上床,抱着被子呜呜呜地来回滚。

    她总算能回城了!

    当年她得罪了机械厂厂长家独苗苗宋有金,被迫卷着铺盖忙忙下乡,如今时隔两年回城,想必对方应该把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回了长川市,她先回自己的花园洋房,虽然和姜慧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很不痛快,但她确实没有其他住处,只能暂且忍一忍。

    待她找到工作,赚了钱,再去寻摸其他能租的合适的住处。

    只要条件允许,她一定爽快麻溜地和姜慧说拜拜。

    姜湘一心畅想着以后的生活,长川市很大,市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工厂,从赫赫有名的长川油矿、国营机械厂、国棉三厂,再到小的印刷厂、罐头厂、砖厂等等。

    按照往年的规矩,她回去只要耐心等两个月,正好能赶上年后开春大量招工的时间。

    到时候她便一整天都在外面转悠,但凡符合招工条件能报名的,她都会去报名。大单位兴许没戏,不信考不上一个小单位。

    姜湘迷迷糊糊入睡的时候,脸上都在笑。

    大概是乐极生悲,她又做梦了。

    梦里她走在一片花花绿绿及其热闹的夜市上,四周挤满了烤串摊子,人群熙熙攘攘,空气中尽是烤串烤鱿鱼烤五花肉的香气。

    姜湘不是第一次梦到这个场景,对着满街的美食,她看得到,吃不到,恼得转了一个圈,往另一个安静的大街走。

    行走的间隙,她仰起头望着不远处,高高的大型液晶屏幕,上面不停滑动着口号: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1]

    然后下一秒,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她一如既往踩了个空,突然失重下坠。是个丢了井盖的深深的下水道。

    她穿得可太冤了!究竟是哪个生孩子没□□的王八蛋偷了井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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