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呈晋望着阳台上用一只手支着下颌的寒素和指间夹着烟的毕振华，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才礼貌地敲了敲门。
寒素立时直身而立，毕振华也敛了淡淡的笑容，望向玻璃门后的庄呈晋……和他身后的洛帆。
“回来了？”毕振华拉开玻璃门，招呼洛帆道，“回来这么晚，还以为不回来吃了……你哥呢？”
洛帆没有说话，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喊一声“上峰”，又似乎想说“我哥”。
毕振华的双眉一蹙，他转向庄呈晋道：“怎么回事？”
“邵昱发电报来了，”庄呈晋将手中译好的电报递给毕振华，“上峰，您…您自己看吧。”
毕振华接过纸页，皱眉看过几行，突然冷笑了一声。
“好啊，”毕振华声音低沉，平日好大哥的形象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领导者的威霆，“洛纬这一票干的好啊，歼了半个宪兵队啊。”
他从纸页上方抬起一对冷眸，森森地望着洛帆。
洛帆打了个激灵。
“谁批准你们跟宪兵队起冲突的？”毕振华轻声问，“谁下的命令？”
“显然是洛纬那个孙子。”寒素从后拍了拍毕振华的肩膀，好脾气地对洛帆说：“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你哥现在人在哪？受伤了没有？你们队还有两个人呢？”
洛帆嗫嚅着不敢说话，毕振华压下心头的怒火，摆了摆手：“她问什么你答什么。”
“我哥受伤了…组织在当地有安排落脚点，他和邵昱在那等着……他让我和齐琳先回来报告。”洛帆的声音还在抖。
“现在知道怕了。”庄呈晋无奈地摇摇头，“当时没上报就冲上去跟人家宪兵队交火的时候怎么没想想后果？已经完成任务了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我们要回来的…”洛帆有些破音，“但是那些狗日的欺负女人……哥说不能不管…”
毕振华闻言扶额苦笑：“这个疯子…算了，老庄，你去行动科，让他们带两个人跟洛帆和齐琳去把洛纬捞回来，然后……”
“上峰，”寒素拿过放在一边的手包，裹上大衣说，“我跟洛帆去吧。”
毕振华下意识想驳回，却无意瞥见寒素笑吟吟的模样，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这不马上要成我顶头上司了么？您放心，我去会会他，肯定把这孙子给您全须全尾的拎回来。”
毕振华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寒素，转而对洛帆说：“这是寒素，你哥独断专行惯了，容易失误，以后寒素就是你们的副队长，这次她和你们去接你哥，路上有什么问题听她的。”
寒素展开毕振华递给她的纸，在洛帆面前晃了两下。
那是毕振华亲签的委任状，已经盖好了章。
邵昱坐在桌前调试电台，不时转头看一眼窗外，洛纬靠在床头，暴躁地给自己不断渗血的胳膊换绷带。
“队长，您扎得太紧了，容易把伤口绷裂。”邵昱严谨地点评道。
“管你的电台就行。”洛纬没好气地说。
他确实是见义勇为看不惯日本人欺负人，所以带人就冲上去了，没想到后面来了一整支宪兵队，四个人刚包完饺子又差点被包了饺子，最后几乎是自杀式突围才冲了出来。
在下水道里趴了这么多天也没顾得上洗澡，又弄成这副德行。洛纬越想越烦。指不定毕振华回去要怎么说，关禁闭也就算了，大不了睡觉，负重跑也勉强可以接受，可千万别让他写检查……
突兀的敲门声让邵昱和洛纬都警惕起来。
此时天已蒙蒙亮，洛纬怕敌人追来，即使身心俱疲也愣是撑着没敢睡，听到他派回去搬救兵的洛帆微弱的一声“哥”，洛纬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几乎想马上裹着被子躺下睡觉，脑袋都昏沉起来。
邵昱小心地给洛帆开了门，洛帆带着一个白色大衣的姑娘走进来，转头小声对那姑娘说：“寒素姐，这是我哥，这是邵昱。”
白衣姑娘皱眉看了一眼洛纬胳膊上的伤，从一言不发地拖过房间里的医药箱给洛纬包扎。
洛纬扫了一眼单膝跪在他身边认真裹纱布的女人，她盘着发，面上略施粉黛，素白的大衣裹着窈窕的身段，她离洛纬很近，以至于洛纬能从让人作呕的血腥气中闻到她身上浅淡的山茶花味。
想来是毕振华遣来的卫生员……还挺漂亮。
“哥，上峰说…小队完全由你一个人决策，虽然向心力强，但是容易因你的个人失误造成较大损失，所以要安排一个副队长进来跟你磨合……”
“这老毕纯放屁，”洛纬活动了一下肩臂，“老子什么时候造成较大损失了？”
“哥，”洛帆顿了一下，“难道您这张脸因为那次任务失败毁了还不算较大损失吗？”
洛纬张了张嘴想骂自家弟弟，却在脏话即将出口的瞬间沉默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他不爱照镜子，一晃几个月，他都快把这道伤疤给忘了。
“毁了眼睛是有点可惜，”他身边的卫生员突然说，“但脸看着还是挺帅的。”
这小卫生员嘴怪甜。
于是洛纬只失神了一瞬就又毫不羞赧地说：“你个小卫生员懂什么，我就算是毁了容，组织四法宝我还是能占俩，跟老毕我不敢比，但我起码比那个据说玩枪出神入化的寒素……等会儿，洛帆，你刚刚进来的时候管这卫生员叫啥？”
洛帆正尴尬，就见闷头给他哥包扎好了伤口的寒素站起来，亲切地把一纸委任状拍在洛纬手中，笑眯眯地说：“我就是那个据说玩枪出神入化的寒素，以后做您的副队长。很高兴再次见到您，洛队。”
洛纬这是头一回吃瘪，直接愣在了原地。
“上次见到您还是在场馆，上峰让我支援你们，不巧您的烟雾弹放早了，我学艺不精，瞄了半天才瞄到吊灯，”寒素带着遗憾的口吻，面上仍笑得眉眼弯弯，“没想到再次见面，您还是这么狼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