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根本顾不上那堆菜,她急急地从菜园子里走了出来,焦急不已地问道:“大哥,我阿姐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程继宗那狗东西居然要休了娇娇......”林明泽恨恨地说道。
“什么?”
林菀惊讶出声,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那现在阿姐那边情况怎么样?休书写了吗?”,她追问道。
“已经写了,但娇娇不接,双方正胶着着,我姨母也嫁到杏花村,今早得了娇娇偷偷递的信儿就赶来我家了,阿爹和阿娘让我喊你一道过去,咱家人不能就这么白白让人欺负了去......”
......
看来程家是想私下解决了此事,连娘家人都不知会一声。
她回身看了李砚一眼,
李砚立马会意,他心想:里头应当藏了猫腻。
下一瞬便他说道:“我也跟大家一起过去,一会儿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林明泽没说什么,程家自诩文化人,他们家里几个也就这个妹夫最有文采,他爹娘临出门也是隐隐有想要他一同去的意思。
又怕李砚拒绝,所以才几番欲言又止,毕竟他已经养了小舅子,如今再要让人家管大姨子的事,饶是陈桂花这么心大的人,也知道不应该。
现在正好,李砚主动提及,爹娘也不用犯难了。
林菀来不及收拾就要匆匆忙忙地出门,还是李砚手疾眼快地拉住她说:“娘子先把毓儿叫回来,咱们得叫上他一起去。”
林菀下意识地就要问为什么?待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深意。
林毓虽然年少,但他毕竟是林家大房唯一的男丁,林菀已经嫁人算不上真正的林家人了,有事儿让他出面比自己合适。
二叔一家虽然可以替林娇出头,但是没办法带她回林家村,这些人里面只有林毓可以。
这便是古代社会赋予男子身份的权利,虽然深感无力,但是林菀也只能照做。
林毓被寻了回来,路上林明泽便忍不住提前简单交代了他几句,本来言笑晏晏的少年还高兴见到许久未见的大哥,结果听完林明泽说的事,瞬间冷了脸。
林菀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林毓日常十分爱笑,像这样浑身浸着怒意,似要杀人的模样委实新鲜。
她不想他如此,遂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毓儿不要生气,你愿意去接阿姐回家吗?”
“当然愿意,大姐姐永远是我林家人。”
但转念又想起刚才大哥提及的事,林毓便有些无措,“可是程家要休了大姐姐,阿姐,我们要怎么办啊?”
林毓毕竟年幼,有些事情现在根本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因此不由得有些担忧。
林菀目光随意地看向前方,并没有在看具体的某样景物,俄尔,听她轻嘲出声:“他程继宗想要休妻,没那么容易,阿姐这些年侍奉婆母供养他求学。眼下这个节骨眼儿竟想要休妻,想得倒美,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浩浩荡荡一行人,半刻未停地抄了近路往杏花村赶。
还没到程家门前,便远远看见有许多人簇拥在程家院门前,正窃窃私语似地谈论里头的情况。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声喊了一声,“林家来人了。”
原本拥挤在一堆的人群霎时从中间分出一条道出来。
程家看来是铁了心要毁了这桩亲事,竟然听到林家来人都无动于衷,也不出门迎接,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了。
林娇在厅堂内听到娘家人终于到了,紧握许久的手心也稍稍卸了力。
这半上午,她差点熬不过去了,她抬眸淡淡看向坐于上首的几位程氏族中长辈,这些人为了逼她接下休妻书,一早上口水都快说干了。
还好,她娘家来人了。
程家不出去迎,她自己去。
林正生和陈桂花走在前头,二人领着林菀他们进了程家的院子,他们是林娇的二叔二婶,如今她父母俱亡,他们便要代替她父母去同这结亲的程家谈判。
瞧着平时娇怯美艳的大侄女,此刻却异常沉静地站在廊下,浑身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破碎感。
莫名惹人生怜。
陈桂花心疼坏了,几步上前,将她拥入怀里,“娇娇别怕,二婶二叔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本来还佯装坚强的林娇蓦地红了眼眶,眼泪簌簌往下掉。
林菀见状马上掏出手帕替她拭泪,“阿姐,别哭,我们来接你回家。”
“娇娇别怕,有大哥在呢,没人能欺负你。”话落,林明泽狠狠地瞪了一眼快要跨出门槛的程继宗。
程继宗还是第一次见大舅哥如此凶狠的神色,他这一脚迈出去半天也没落地。
随后竟又折身回了厅堂。
这一幕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连林毓也被程继宗气到了,忍不住朝他骂道:“伪君子。”
可惜被骂的人毫不在意。
林娇感动于娘家人的贴心劝慰,她看向他们,“大家都先进屋里吧。”
林娇走在最后,不期然瞧见了一起过来的李砚,她与他不太熟,于是微微点了点头勉强牵扯一个笑容算是与他见礼了。
李砚丝毫不在意,简单同她招呼一句,便跟着林菀的后头进屋去了。
如今,林家人到齐,这休妻一事自然要速战速决。
于是,坐在主位上的程氏族长程忠明便率先开口道:“既然三郎的岳家到了,那今日咱们就把这休妻之事办了吧。”
程继宗在家中排行第三,上头还有两个姐姐,故此族中长辈都唤他一声三郎。
林正生听到“休妻”二字觉得分外刺耳,他极其不悦道:“忠明兄,敢问程家是要以何种理由休了我家娇娇呢?”
“自然是无子,她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程氏族中另一位长辈抢着说道。
林正生料想得不错,程家也就只能找到这样一个由头。
“可是这无子,又不能是我家娇娇一人的过错,若是你们家继宗身患隐疾,赖上我侄女,我是不是该找你们程家讨公道呢?”
“再有,据我所知,娇娇进门后的这三年里不辞辛苦地照料婆母,供养夫婿求学,试问这些程家怎就不记在心里,单单寻了无子的由头要休了她,莫不是程继宗在外头有了相好的才这么着急想要将我家侄女赶走,好赶紧迎了新人进门?”
林正生明显语气不善,林娇这几年在程家受的委屈他还没找他们算呢?
林娇注意到程继宗的右脚怯怯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像被人戳中了心事一般。
他下意识地看向林娇。
林娇本来就在观察他的举动,见他看过来便轻扯唇角露出一个嘲讽似的笑容回敬他。
“正生兄弟,三郎父亲过世多年,他家现今只余孤儿寡母,我们几个作为族叔没道理不帮衬一把,但是我程忠明绝不是那等只会偏帮族人的无耻之人。这点儿请你们放心。”
“三郎外头有没有人我不知道,但是你家侄女无子却是事实。三郎媳妇过门三年有余早该繁育子嗣,如今闹到这般地步,问题出在谁身上光凭我们几个的嘴也说不清,但是三郎媳妇这几年为这个家的辛苦付出也不该三言两语就抹去。”
“不然你们看这样行不,让他们自己商定吧,咱们今天只做个见证人。”
程忠明说了好些话,赶紧端起桌上的茶盏来润润嗓,看到林家今天来了这么多人,他心下早就有了算计
——如今,要休妻肯定是不能了,又不是自家儿孙,他何必淌这趟浑水呢?
族长都发话了,其他程氏族亲自是不会管这事儿了。
林正生知道这已是程家让了步,若真是闹大了侄女的名声就怕要坏了,看样子现在的关键还是在程继宗身上。
厅堂里各处的目光都汇集在这对即将分崩离析的夫妻身上,林菀看林娇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有心替姐姐说几句,欲上前,刚刚迈出脚步便被李砚拽住了手腕。
李砚神色严肃地朝她摇了摇头。
林菀霎时泄了气,只能收回脚重新在李砚身边站好。
程继宗一直没有说话安静地站在厅堂中央,面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他下意识地看向林娇,她却仍旧低着头,没有像之前那般嘲讽似地看他了。
程继宗隐隐有几分不安,他潜意识里觉得林娇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但是他不敢赌。
倏然,林娇抬起了头,她一改往日的娇弱,那双平日里总是盈盈含情的双眸此刻正满含愤怒地看着他。
“我要跟你和离!”林娇大声地对程继宗说道。
程继宗明显一愣,他没想到林娇竟然真的敢,难道她不怕她差点失贞的事情被人知道吗?
“不行,你在福源客栈......”
“程继宗。”林娇突然高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她明显情绪不对,“我劝你不要提这个地方,你想让大家知道你为了达成自私的目的,背地里连同窗都算计的事吗?”
林娇没有细说,但是这些已经足够对程继宗形成震慑。
程继宗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差不多都知道了,周大哥不耻你这种行为,将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还有那天深夜隐在梧桐巷的人我也看见了......”
“你......”
程继宗没想到她是真的看见了。
一屋子的人看着他们二人互相打哑谜,却猜不透他们话里的辛秘。
“好,我答应你,与你和离。”程继宗最终妥协。
“嗯,请尽快将和离书写好,嫁妆我就不要了,我先回房间收拾东西了。”
说完,林娇转身就走,似乎一刻也不愿意与他多待。
林菀急急地追了过去,打算帮她收拾一会儿要带走的东西。
当事人都已经谈好,那他们这些外人自然没有意见,程继宗快速地当着一屋子的人写好了两张和离书,他自己率先在两张纸上按好了手印。
林正生不识字怕程继宗使诈,便喊了李砚过去让他看看有无不妥之处,李砚看罢,朝林正生点点头。
林正生这才将心放进了肚子里,他拿了其中一张,上头有程继宗的手印,只等林娇一会儿过来将自己的手印印上去,她就跟程家没关系了,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至于嫁妆,也没多少银子,为了防止中途生变,不要也罢。
直到林娇走出程家大门,林娇的婆母都没出现,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总之若没她的默许,想必程继宗也不敢提休妻之事。
好在,终于不用再伺候这一家子了,林娇虽然难过,但想到接下来的新生活,还是将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给生生逼了回去。
林毓伸出小手去牵住林娇,“大姐姐,别难过了,咱们回家。”
“好,回家。”
林娇回握住他的小手,破涕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