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正月十四那天,林菀将之前风干好的肉块和香肠取出来,搭了个简易的棚子,又去后山砍了些柏树枝丫,用来熏制这些腊味。

    甜味的香肠她继续挂着,让它自然风干。辣味的香肠则按照以前在老家见过的那样和那些腌制好的成块的肉一起熏制。

    按理说这些东西应该要在年前就处理好,可惜那时候她同李砚刚成亲,也没工夫去摆弄这些。

    眼下日头正好,气温也合适,倒也可以做。

    她在自家院子里熏腊肉,可味儿却是飘出去好远。不少路过她家院门前的人,都忍不住进来瞧几眼顺便同林菀唠嗑几句,话头无非是她这惹眼的棚子里的好东西。

    林菀也不藏着掖着,人家问,她就旧照实说了,只是问两句又不问她要东西,有什么好介意的。

    有那好奇的婶子,闻着味儿好,还让林菀给做法的,她也一一告知,这半天下来,每个到她家参观的婶子嫂嫂些,都把这新奇做法给学了去。

    好不容易等铁匠家的六婶子走了,李砚赶紧端了温茶出去,看他家娘子说得口干舌燥的样子,心疼坏了。

    他将手中的茶碗递给她,皱眉道:“娘子怎么不让她们自己琢磨去,自个儿说这么多话,嗓子不难受啊?”

    林菀接过茶碗,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看他小心眼儿的样子,林菀也觉得新鲜,“婶子他们好奇而已,相公不要不高兴嘛。”

    李砚不为所动,他想娘子平日里对他都没说过这么多话,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竟让娘子花这么多心思去应对。

    他心里不平衡,恨不得林菀以后只对他一个人说话才好。

    又想到明日过后,他就要离开家去县里求学,起码半个月才能归家一次,自己跟娘子的关系才刚刚亲密起来,就马上要分开,他觉得难受极了。

    李砚喃喃自语道:“菀菀,好想带你一起去县里啊!”

    他说得小声,可两人离得近,林菀自然听得清楚。

    她被他的话逗笑,将茶碗放在一旁,拉他坐下来,“相公说什么傻话呢?你日、日在书院又不能随意出来,我去了能干嘛?反倒让你心忧。”

    自知自己说了傻话,李砚也就不再赘述。

    林菀不再管他,专心看着熏棚里的火,眼看火苗渐起,赶紧又塞了些湿、润的树枝进去。

    火苗瞬间熄灭,转而又升起冉冉青烟。

    李砚注意到林菀脸上不小心沾染到一小撮烟灰,在嫩白的小脸上突兀得很,他从袖中掏出巾帕,手指捏着她的下颌,林菀被迫抬头,李砚轻轻地将她脸上的污渍擦去。

    “娘子快成小花猫了。”他笑道。

    林菀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刚刚被他擦过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他手指的余温。

    她以为,他端了水给她就会立马回去继续读书了,没想到现在却陪在这里跟自己聊起了天。

    她随口问道:“相公不温书了吗?”

    “不看了,后日就走了,这两日多陪陪你。”李砚将脚边散落的树枝踢到一边,又捡起一枝扔进火堆里,“我这一走就要二月初才能回来了,好怕娘子忘了我。”

    李砚说完,一脸委屈巴巴模样看着林菀。

    他委屈的神色让林菀一愣。

    随即,她双手捧起他的脸颊,笑骂道:“傻不傻啊?我都嫁你了,怎么可能忘了自家相公呢?”

    “真的?”

    林菀三指并立于身前,作发誓状,“当然咯!我保证。”

    得了保证的李砚顿时喜不自胜,淡粉的唇角露出丝丝笑意。

    他生来便俊眼修眉,如今光是坐在这儿浅笑就让人觉得清隽柔和,如沐春风。

    “相公真好看。”林菀笑着夸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句,“你去了县里,可别被其他小姑娘骗走了。”

    “你啊,脑袋瓜里想什么呢?”他轻刮她的鼻梁,“就你一个我都挂念不已,哪有闲心再去关注别人。”

    “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相信你相公我,如果娘子不曾对我动心,那我自是不用顾及你的感受,可如今你我二人已经决定要好好过下去,那势必要互相坦、诚才行。”

    “娘子切莫妄自菲薄,你的好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如今娘子的心皆系我一人身上,让我觉得很幸福,能被你这么喜欢着,连我这些年所承受的孤寂仿佛都不值一提了。因为娘子你,我才知道相思是何滋味,你一会儿不在我眼前,我便会开始想你。”

    林菀暗暗咂舌,这人怎么开窍之后说起情话来一套又一套,完全不带重样的,关键他很会夸她,字里行间把她对他的喜欢捧得高高的,让人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林菀自觉自己的功力还不够,但对他认真的回应还是很开心的。

    “我今儿个才发现,相公这张嘴倒是挺会说。”

    李砚暗自偷笑,心中想得却是,“我都已经搜肠刮肚了,你再不满意,我可要江郎才尽了。”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处,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大部分时间是林菀说,李砚听着,偶尔讲到些有趣的他也会多说几句,剩下的几乎全是林菀一个人的声音。

    -

    花了大半日,才将那些肉跟香肠熏好,林菀将它们一一分好,给二婶和隔壁张氏还有李砚老师家各自留了一份,所以别看今年腌制的东西不少,可送完人剩下的也没几块。

    但林菀想得开,这些东西还些人情倒也不亏。

    她让李砚趁着天色还早先给二婶家和张氏家先送去,他老师那处就等他下次去的时候再带过去就行。

    *

    元宵节这日,林菀早早起床做了一锅元宵,个个圆润可爱,里面的馅料她给准备了两种,常见的芝麻馅儿和花生馅儿。

    林毓特别喜欢,小孩子对这种甜食好像天生就没抵抗力。

    眼看他碗里的最后一个元宵进了嘴,林菀赶紧把自己碗里的拨了两个给他。

    “毓儿,慢点吃,阿姐碗里还有呢!”

    一旁的李砚见了,连忙阻止道:“菀菀不可再给了,阿弟还小,元宵粘腻,吃多了不好克化。”

    林菀看林毓喜欢,一时倒忘了这一茬儿,还好李砚提醒她,否则林毓到时候难受她又该后悔了。

    林毓虽然年纪小,却十分听话,知道姐夫是为他好,也就克制自己不再吃了。

    饭后,李砚留在厨房收拾碗筷,林菀则回了房间去帮他收拾行李。

    林毓的东西她一早就准备好了,再说他在镇上上学,每日也需住在家中,无需准备什么换洗衣裳、小食零嘴之类的。

    反倒是李砚,出门在外,半月才休沐一次。吃的暂且不提,起码换洗的衣物得多备两身吧?

    天气逐渐转暖,日间气温一日高过一日,但是早晚时分仍旧寒凉,所以林菀除了帮他收拾那两件春衫,又塞了两件厚一些的圆领长衫在包袱里。

    架子上的大氅她也取下来,抖灰去尘,细瞧时发现脖领的位置有一处线头松开了,林菀赶紧找来针线准备缝补。

    她娴静地坐在窗下的圆凳上,只能兼顾手上的活儿,至于别的事情暂时无心顾暇。

    明亮的日光,毫无遮挡地从敞开的窗户投射而来,光线似乎酷爱林菀细密的睫毛,总是逗留在这一处,随着她缝补的动作,阴影在下眼睑处变换着不同的形状。

    夫妻二人各自留在一处,却同样忙碌着。

    李砚洗好碗筷,就回了书房收拾要带去书院的书本,书房里的书不少,有很多是他去书肆淘回来的,有的孤本价格昂贵他便在看完之后凭记忆誊抄下来,在家利用空闲时间简装成册。

    简易的竹制书架上,大大小小的书册都一一被他归置整齐,很多书都能看出翻阅的痕迹。

    如今在这堵书墙旁,又立了一排矮一些的书架,上头放着林菀的医书,全部是些书页泛黄的古籍。

    他随手抽取一本,书页上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释义却是不甚明了,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术业有专攻,各行如隔山吧。

    他将其放回原位,然后转身走回案前,专心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明日一早,李砚会先送林毓去镇上的学堂,而后自己才会跟之前约好的同窗租车去松云县城的禾山书院。

    前几日他已去信给夏家村的夏秀才,信就是之前林菀看到他写的那封。

    -

    第二日,林菀同李砚早早起床。

    此时,天还擦着黑,整个林家村亮着灯的人户找不出第二家。

    林菀本来想着去叫醒林毓的,没想到刚走到他门前,林毓就推开房门出来了。

    看到他,林菀明显一愣,没想到他起得也如此早。

    “毓儿,醒得这么早,可是上学第一天紧张了?”

    林毓毕竟年幼,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阿姐,我有些紧张,昨晚也没怎么睡着,今早天没亮就醒了。”

    听他这么说,林菀也注意到他眼下的青影。

    林菀有些心疼,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阿弟,是姐姐考虑不周。”

    末了,又忍不住提议道:“你这么小,以后就要日/日奔波往返于镇上与家里两地,书院里连半个熟人都没有,要不然......”

    “不,我要去。”林毓急不可耐地打断她,顿了顿,然后说道:“有一天我也想要像姐夫那样考取功名,成为姐姐们的依靠,毓儿不怕苦的,阿姐莫怕。”

    林菀险些哭出来,她不知林毓这般小却有如此坚毅的心性,可也明白慈母多败儿的道理。

    她退开半步,让出身来,对林毓鼓励道:“那阿姐就等着毓儿光耀我林家门楣了,我和阿姐都为你感到骄傲。”

    林毓对自己夸下的海口感到一阵羞涩,但又觉得这条路未尝不是最适合自己的。

    诚然,林菀根本预知不到,自己今日的这番鼓励会造就一个日后大周史上最年轻的大理寺卿。

    *

    早饭林菀打算包包子,做包子皮的面昨夜就和好了,过了几个时辰早就醒发彻底,馅料也是昨夜切好,她今早直接放调料拌好就成。

    包包子不复杂,她一盏茶的功夫就包了好些个,先放在一旁继续醒发着。

    待醒发得差不多了,才上锅去蒸。

    等蒸的这会儿功夫,她又把剩下的面皮给包了,拢共做了有十来个包子。

    足够他们三个人吃了。

    待第一锅包子出炉,林菀赶紧招呼李砚和林毓趁热去吃,她自己则去灶下继续添柴。

    “菀菀你过来,别忙活了。”李砚唤道。

    林菀不为所动,回他道:“你们先吃,别管我,一会儿就好了。”

    李砚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去。

    这顿早饭忙到最后,林菀也没吃上一口,她在李砚的面色不虞的注视下揣了俩包子在身上,准备一会儿路上吃。

    而剩下的那些她分了分,给李砚和林毓各自装了些,让他们饿了再吃。

    另外她还单独备了两个,给一会儿替他们赶车的老刘头儿。

    -

    他们几人一路乘着雾色,晃晃悠悠的到了镇上,林菀同老刘头约好晚些在镇口坐他的牛车回去,老刘头承了她早上的情,欣然答应。

    林菀先送林毓去宋家书院报道,然后她和李砚在镇上的悦来客栈前准备分别。

    直到此刻,林菀才有了真的要同他分别的实感。

    “相公,我好舍不得你。”林菀顾不得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紧紧抱住他,几度差点哭出声来。

    她拼命忍住,眼眶却酸涩得愈发厉害。

    李砚也不好受,他比她更舍不得离开,可是只顾儿女情长,并不能给他们的未来带来任何好处。

    “为夫也舍不得菀菀。”他伸手揉了揉埋在他胸前的脑袋,尽量掩饰自己的不舍,“那菀菀安心在家等我,待月末休沐我就回来,好不好?”

    林菀也不是那不识大体的人,她只是一时情绪涌上心头,如今得了李砚的安慰也好受了不少,虽然仍有些难过,却也懂事的放开了他。

    林菀看向那早就候在客栈外的一架青色马车,车棚边正站着一位身穿灰衣的年轻男子,同李砚差不多的装束,他也在看他们,在林菀视线与之交汇时,对她报以浅浅的微笑。

    林菀抿嘴一笑回应他。

    很显然,这个人在等李砚。

    灰衣男子就是那位夏姓秀才。

    林菀最后抱了抱李砚,心情恢复了几分,“那相公去吧,别叫人家久等,我在家等你。”

    李砚也知耽误不得了,临了捏了捏她的手指,同她告别,“娘子再见,等我回来。”

    今日太阳未出,也没有风。

    他们就在这夹带几丝凉意的正月,在容纳天涯客的客栈前分别了,各自走向别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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