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中午陈姐告诉江春遥,村里的周开义家杀了鸡,想请她到家里吃晚饭。

    江春遥有些疑惑,之前也没听过这周开义,他为什么会想到请自己到他家去。

    最后一节课下了,一个叫周琪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来找江春遥,说她爸妈让她带江老师回家吃饭。

    江春遥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陈姐说的周开义就是周琪的父亲。

    之前周琪生过一次病,是江春遥给她吃了药,让她在楼上房间里休息。后来她的父母来把她接回家,江春遥当时在上课,还没来得及跟他们打照面。

    她被周琪拉着往外面走,迎面碰上从二楼下来的杨文斌,两人打了招呼,杨文斌问她们去哪。

    江春遥说:“周琪的爸爸叫我去他们家吃晚饭。”

    杨文斌想了想,低头对周琪说:“我也去吧。”

    江春遥有些诧异,杨文斌性格跟金谈很像,不爱说话,除了去接她那次,两人便没怎么交谈过。

    周琪开心地拍手:“好呀好呀,杨老师也一起来吧!”

    几人来到周开义家,周琪的父母正在厨房里做饭,听见声音连忙跑出来。

    周开义是典型的西北人模样,圆脸,下巴短,颧骨高,周琪的妈妈李艳带着头巾,脸颊通红。

    两人左一句江老师右一句杨老师地招呼几人坐下,让周琪倒来两杯水,说着饭菜马上好,又跑进厨房忙活去了。

    这是一间土坯房,房子低矮不透光,屋里黑黑的,也没开灯,周琪趴在板凳上做数学题,杨文斌在一旁指导。

    江春遥觉得有些闷,喝完水后就出去透气了。

    周开义家门口也种了棵沙枣树,这种树耐旱抗风沙,在西北很常见。

    江春遥那天查了一下,沙枣树别名七里香,开的花白白的,小小的,但很香。

    周家这棵估计年龄不大,枝干还很细。

    她在树下看了会儿,突然感觉有人在后面碰了碰自己的背,以为是周家人或者是杨文斌,没有防备地转过身去。

    一张看不清长相的脸哗地靠近她,江春遥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面孔吓到,叫了一声,下意识往后面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她站定后回过神来,仔细瞧了瞧眼前的人,穿着一身破烂的衣裳,胡子浓密,头发长得遮住了半张脸,俨然是乞丐扮相。

    杨文斌听见声音跑出来,见是山上的疯子,嘴里叫着“走开!滚!”把人赶走了。

    他连忙走向江春遥,问道:“没事吧江老师?”

    江春遥惊魂未定,缓了两秒才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吓到了。”

    杨文斌解释:“那是村里的人,疯是疯了点,倒也不会伤人,可能是见着陌生人了有些防备,你以后看见他绕着走就是。”

    “嗯。”

    就在这时,周琪跑了出来,“江老师杨老师!饭做好了,快进来吃了!”

    几人围坐在火塘边,铁锅里的鸡汤冒着泡,咕噜噜地响,鸡肉在里面翻滚。

    李艳不停地给江春遥夹肉,江春遥劝阻不过,就随她去了。

    “江老师是哪里人啊?”

    李艳妈妈夹了块肉放进江春遥的碗里,问。

    “哈尔滨人,在北京工作。”

    “哦哟,那也太远了吧。”李艳吃惊。

    周开义也好奇:“这么远,江老师是怎么想到来这里教书的?”

    江春遥避重就轻地说:“工作压力有点大,想出门散散心,刚好前两年在网上认识了金谈校长。”

    “确实,大城市压力大,你们年轻人怕是吃不消。”

    没吃几口,周开义就走进厨房拿出一瓶酒,嘴里问着“江老师能喝酒吧”,但不给江春遥回答的机会,已经倒了一碗递给她。

    周家人很热情,江春遥也不好拒绝,接过那碗酒小口喝了起来。

    土酒又烈又辣喉咙,她憋着气喝得艰难。

    所幸第一碗倒得不多,江春遥喝完虽有些迷糊,却也没醉。

    周开义伸手过来又要倒酒,江春遥刚要开口拒绝,旁边刚刚一直沉默的杨文斌就伸手挡了一下:“我来吧开义哥。”

    周开义把他的手推开,笑道:“杨老师急什么,还能少了你的?马上就给你添。”

    但杨文斌的手纹丝不动,他的语气没变:“江老师一个女孩子可喝不了太多烈酒,我们喝就行了,就别为难她了。”

    李艳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周开义。

    杨文斌话说到这里,周开义也懂了,确实是他考虑不周,没想过江春遥一个外地来的年轻姑娘,在喝酒方面,应是不比西北女人。

    江春遥躲过一劫,杨文斌自然没那么好运,被周开义灌得不省人事。

    房间狭小,温度高,空气又不流通,再加上西北土酒味重,江春遥多少也喝了几口,身上染了酒味儿。

    两个男人就着烈酒胡天海地地畅谈着,李艳偶尔应和两声。

    吃饱喝足,两个醉鬼摇摇晃晃地进了里屋,留下李艳和周琪收拾残局,江春遥几次想帮忙,都被李艳拒绝了,只好坐在一边看着火堆发呆。

    收拾完之后,天色已经晚了,李艳从保温瓶里倒出来一点热水,对江春遥说:“江老师,时候不早了,你现在回去路上我们也不放心,今晚就先跟小琪凑合一宿,你看成吗?”

    周开义家离学校不算太近,要拐过半个山头,走路也要一个小时。

    里屋已经被周开义和杨文斌占了,如果江春遥留下跟周琪一起的话,李艳就没有睡的地方了。

    李艳看出了她的顾虑,笑笑:“我打个地铺就行,也就一晚的事儿。”

    听起来已经习以为常。

    江春遥还在思考对策,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开义叔,李婶儿,是我,小程。”

    是程迢。

    江春遥被火烤得有些意识模糊,她呆呆地想:程迢怎么来了?

    李艳也没想到,她诧异着去开了门。

    程迢很高,进来的时候要弯腰低着头,才不会撞到门框。

    他进门后,先是不动声色地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江春遥好好地坐着,他才转向李艳:“婶儿,叔睡了吗?”

    李艳愣愣地点了下头,问:“小程你怎么来了?”

    程迢又说:“我来接江老师。打扰了。”

    说着,他走向江春遥,半蹲在她面前,轻轻叫她,“江老师?”

    江春遥“嗯”了一声。

    “走吧,该回去了。”

    程迢走近,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加上她的脸有些红,知道她喝了酒,说话的声音格外轻柔。

    江春遥点点头,站起来跟着他往外面走,程迢跟李艳说了声:“婶儿,这么晚就不多打扰了,我们先走了。”

    李艳“哎”地应答着,让开了一点。

    江春遥走到门边,又转过去对桌子边昏昏欲睡的周琪说:“小琪,老师走了,你早点休息。”

    周琪点点头:“江老师再见。”

    两人走出去几步,身后的门关了,江春遥问他:“你怎么来了?”

    程迢耐心地说:“你每天用盆去接热水不太方便,昨天下山,我去买了几个保温瓶,今天下了训就给你送过来,看你不在学校,我以为你去找陈姐,就去陈姐家问了问,陈姐跟我说你来了周开义家。这里的人爱喝酒,又热情,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有热水瓶会方便许多,不用每次要用热水都跑一趟了。”

    程迢应该是洗了澡过来的,身上有股清爽好闻的味道,像青草香,干净又凛冽,来自山野和层层叠叠的风,是独属于大自然的气息。

    “谢谢,”继江春遥道完谢又问,“你几点下训啊?”

    “没有额外任务的话就是七点。”

    江春遥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应该是下训之后洗了个澡就过来了。

    “那下了训你会用手机吗?”

    “没有,手机是一个月发一次。”

    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江春遥又问:

    “你今年多大了?”

    酒气熏人,她可能是进入了微醺状态,话突然多了起来,没有关联地问着一些问题。

    “二十三。”

    “二十三啊……好年轻哦。”

    “江老师也很年轻。”程迢悄悄转头看了一眼江春遥。

    “不年轻了,”江春遥笑了一声,“奔三了都。”

    程迢还是固执地重复那几个字:“年轻的。”

    江春遥不说话了。

    “你喝了多少?”他没忍住,还是开口问道。

    “就几口,杨文斌老师也在,他帮我挡了。”

    “那就好。”程迢放下心来。

    程迢落后江春遥两步,他拿着手电筒在斜后方照着江春遥脚下的路。

    “等一下。”他突然叫住江春遥,伸手在她的背上碰了碰,揪下来一只虫子,往旁边一扔,“背上有只虫子,我给你抓下来了。”

    “虫子?”

    “是沙枣树上的虫,刚刚我们过来没走树下,可能下午就在了,”程迢说,“这虫子倒也不咬人,就是会一直黏在衣服上,以后注意点。”

    江春遥道了声谢,突然想到刚刚那个“疯子”,一个想法在大脑里闪现:

    或许他并不是要伤害人,而是想帮自己把虫子抓下来呢?

    答案不得而知,江春遥也没太在意。

    星子疏朗,夜色寂静,两人一路上零零散散地讲着闲话,很快就到了学校。

    “热水瓶我放在三楼楼梯口那里了,你记得拿回去,里面有热水。”程迢不忘嘱咐她,“江老师,早点休息。”

    “嗯,谢谢。”

    通电之前,村里有个统一的热水房,每天定量提供热水,后来山上通了电,但电费昂贵,村里人除了给手机充电和开灯外,一般不用电,于是那个热水房沿用至今。

    省是省钱,就是有点麻烦,江春遥还住在陈姐家的时候,会跟陈姐一起用热水瓶去接,一次可以用几天,但后来住进了三楼,又忘了买热水瓶,每次要用水都得去那里提。

    道完谢后,她又说:“你不是我的学生,可以不用叫我老师的。”

    程迢笑笑:“老师只是一个称呼,又不是只有学生才能叫。”

    行吧。

    随他去了。

    到了学校围栏外面,程迢该回去了。

    江春遥说:“这大晚上的,还害得你跑一趟,麻烦了。”

    程迢有些懊恼,这江老师说话实在客气,但说白了其实就是疏离,一晚上已经说了数不清的“谢谢你”和“麻烦了”。

    他在围栏处停下脚步:“不用这么客气,大家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就在江春遥要上楼的时候,身后的程迢突然叫她。

    “江老师。”

    江春遥回头。

    程迢笑着:“西北酒烈,喝多了伤身,没有熟人在身边的话最好一口都别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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