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个浅浅的疤,被遮掩在表带后面。

    已经过去挺久了,但现在,江春遥想起往事的瞬间,那个部位居然有些隐隐作痛。

    金谈笑着跟江春遥握了手:“小江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昨天去镇上有事,刚刚才回来,没能来迎接你。”

    江春遥说没事,金谈扶了下眼镜,笑得有些局促:“相关事宜杨老师应该都带着你了解过了,江老师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学校里的老师说,也可以直接找我。”

    “我知道了,校长。”

    金谈也不是本地人,二十多年前因为家庭事业双双遭遇变故,来到这个边远的地方,在小学任教,学校里师资严重不足,金谈这个“门外汉”就这么慢慢当上了校长。

    虽然只是所小学,但能给山上很多孩子提供下山读初中的机会。

    其实江春遥刚提出想来月亮山的时候,金谈是劝阻的态度,他再三提醒江春遥,她一个外地人,又是女孩子,独身来月亮山要面临的可能不止有贫瘠的教育。

    但江春遥谢绝了金谈的好意。

    江春遥本身就不太会说话,加上金谈也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两人简单聊了几句金谈就走了。

    这里的课间有二十分钟,江春遥昨天来的时候就看见学校操场上有棵很高大的沙枣树,树叶繁茂,遮住烈日,形成了夏日里凉爽的一方天地。

    听陈姐说,沙枣树繁殖能力强,成活率高,学校门口这棵已经有六十几年的树龄了。

    按理来说沙枣树一般都比较矮小,但这棵不知怎的,长得格外高大。

    她走过去坐在树下,看着远处的山峦发呆。

    在很远很远的远方,江春遥想到这个突然有些想笑,这是昨天陈姐形容的。

    言归正传,在很远很远的远方,有个相对山上平地来说比较高的山坡,有太阳的时候从学校里望去,只看得见一个影子,线条流畅舒缓,像个金色的沙丘,当地人管那叫沙底梁子。

    此刻,很远很远的梁子上突然蹿出两个黑影,看样子像一人一狗,人在前面跑,狗在后面追,追到了又换过来,偶尔那个人影会弯腰勾着狗的脖子,用一只手艰难地将它抱起来,又往外甩,狗会在落地的瞬间站稳,跑回来推人。

    学生们在旁边打闹,笑闹声包裹着江春遥,梁子上那一人一狗也在不厌其烦做着游戏,江春遥听着,看着,眼眶突然湿润起来,她感觉心底一片柔软。

    上课铃响了,她拿着前一个老师留下的课本,问了一下周彩铃上到哪里了,周彩铃翻翻书,说了一篇课文的名字,江春遥就让他们标好课文段落,自行预习十五分钟,自己则在讲台上熟悉那篇课文,再想想要怎么讲。

    一节课的时间很快过去,江春遥重新回到那棵树下。

    江春遥出去的时候,那一人一狗还在玩,不过应该是玩累了,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就往坡下走了,江春遥莫名有些难过,她看着影子消失在远方,心里空落落的。

    她又开始在树下发呆了。

    谁知才过了十来分钟,不远处就传来一个男人的笑声和狗叫声,江春遥定睛一看,程迢正领着一只德牧从远处跑来,他时不时回头,德牧也配合着假装跑不快。

    原来是程迢,怪不得刚刚看那个人抱狗的姿势有些怪异。

    江春遥突然有些跑题地想,陈姐嘴里很远很远的远方,好像也没有很远。

    程迢和德牧走近的时候,江春遥站起身来,程迢见状,以为江春遥是怕狗,连忙跟她解释:“江老师你放心,长征不会咬人的。”

    他的表情无比自豪:“它可是军犬。”

    “长征,跟江老师打个招呼。”

    长征闻言后身坐在地上,伸出一只前爪动了动。

    江春遥也笑着对它挥手。

    程迢走上前:“江老师,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江春遥愣了一下,以为程迢看出她状态不好了才这么问的,“怎么问这个?”

    程迢笑着说:“刚来第一天,怕你在山上睡不习惯。”

    江春遥摇摇头:“还好。”

    她又问:“昨天怎么没看见长征?”

    程迢摸了摸长征的头:“它待在军营里头呢,我早上才把它带出来的。”

    “对了江老师,这段时间占了你住的地方,害得你要两头跑,真的很不好意思。”

    江春遥先是询问了一下是否可以摸长征的头,得到肯定回答后,她一边摸一边说:“没关系,毕竟你的伤要紧。”

    估计是能感受到程迢对江春遥友好的态度,长征知道面前的是好人,伸出舌头舔了舔江春遥的手。

    上课铃响起,江春遥站起来,程迢蹲在地上,拉起长征的一只爪子,朝江春遥挥了挥:“再见,江老师。”

    江春遥也说了句再见,转身走了。

    她上午其实没课了,但跟程迢待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着上课铃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是很小的一个隔间,摆着三张破旧的木桌,另外两个老师去上课了,江春遥拿桶接了点水擦那张空桌子,又简单整理了一下,就已经中午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江春遥在办公室里等学生们全部冲出教室之后,才慢悠悠地去食堂 。

    等江春遥打好饭菜一转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程迢已经在角落里吃上了,他也看见了她,热情地招呼:“江老师!这儿!”

    江春遥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在程迢对面坐下,问:“长征没在?”

    程迢咽下嘴里的饭,“它回军营里吃。”

    想起他昨晚的药,江春遥还是关心了一句:“你的手……什么时候能好啊?”

    程迢低头看了一眼,“快了,其实我都不觉得痛了,但我班长让我必须休息满一个月。”

    江春遥慢慢吃起来,两菜一汤,不算好吃,还很素,但江春遥吃得很认真。

    程迢他们应该是受过专门的训练,他吃得很快,而且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发出,不一会儿就吃完了,碗底很干净,没有一丝剩菜剩饭,他还仔细地把碗筷整齐摆放在一边。

    江春遥想跟他说不用等自己,一抬头就看见程迢正盯着自己看。

    他托着腮:“江老师你吃得惯吗?”

    江春遥咽下嘴里的饭菜:“还行,挺好吃的。”

    程迢点点头,说:“那就好。”

    他又问:“江老师是南方人吧?”

    “不是,”江春遥摇头,“我老家是哈尔滨的。”

    程迢看起来有些惊讶:“哈尔滨吗?我以为会是南方城市呢。”

    不怪程迢会这样猜测,江春遥虽然五官立体,但性子温婉,很像南方姑娘。

    江春遥问为什么,程迢没怎么思考就按心里的想法照实说了:“你看起来像南方人,而且你第一次给月亮山捐东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我感觉,你应该挺有钱的,可能会不适应这里的饮食习惯。”

    他又抱歉地补充一句:“是我刻板印象了。”

    江春遥没在意他“有钱”的言论,问:“那你呢?你是哪里人?”

    程迢回答:“我是在苏州长大的。”

    听这意思,老家不是苏州。但见程迢没打算多说,江春遥也就没问,低头继续慢悠悠吃着碗里的饭菜。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程迢刚跟江春遥聊完天,精神状态很放松,没怎么防备,脑袋被那只手敲了个正着,还来不及反应,那只手又揪住他的耳朵:“臭小子,你是不是又把长征带出去玩耍了?”

    来人叫徐向东,是程迢的班长。

    徐向东看起来三十出头,身量很高。

    他刚刚回到营地看见长征异常兴奋,就知道准是程迢又吊着伤手带它出去玩,一看到程迢就心里冒火,骂完才注意到对面有个年轻女孩。

    程迢连忙介绍:“这是学校新来的江春遥老师,这是我班长,徐向东。”

    两人点头致意,徐向东火力又转向程迢:“手都断了还不让人省心是吧?”

    程迢借机道:“班长,我觉得我手已经好了,我可以把绷带拆了归队吗?”

    徐向东没好气道:“不行,没到医生说的时间,你想都别想。”

    程迢有些不服气:“我自己的手,我还能不知道吗?”

    徐向东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程迢的手臂,程迢吃痛,吸了一口气。

    徐向东:“这就是你说的好了?行了,我要回去了,你给我老实待着,再私自带长征出营,我要你好看。”

    其实带长征出去玩不是什么大事,他担心的是长征会不小心碰到程迢的伤,不过这也不值得徐向东特意跑这一趟,他主要就是想来看眼程迢的手怎么样了,昨天跟妻子打电话,被唠叨了很久,怪他没照顾好程迢。

    没等程迢再说话,徐向东转头跟江春遥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徐向东走后,程迢因为还不能归队有些沮丧,无精打采地上了楼,江春遥继续坐在那儿等陈姐,等她忙活完一起回了家。

    简单洗漱完,江春遥躺在床上回想刚刚发生的事,其实应该她感到惊讶吧,程迢虽然在某些方面像个大人一样懂事,但他很单纯,眼里全是清澈,有着这个年纪里难能可贵的童真,从徐向东对他的态度来看,也像是被长辈保护得很好的大男孩。

    那他呢?他又是怎么会从东南走到西北,离家千万里,来到这偏僻落后的月亮山,当了一名戍边军人呢?

    江春遥翻了个身,她要睡着了,但脑海中又印出白日里程迢跟长征在沙底梁子上玩耍的身影。

    她在迷迷糊糊中想:大概这就是她不排斥跟程迢来往的原因吧。

    她来这,不就是为了放松心情的吗?

    程迢善良,明媚,哪怕在很远很远的远方,在江春遥眼里已经只剩下黑影了,却又好像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他肆意奔跑的身影,是江春遥此生都不会拥有的光。

    江春遥意识逐渐模糊,彻底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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