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对于江晏屋中那副帽子和围巾,叶蔓最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她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但是又找不到因缘所在。虽然这两样东西的原始出处是她,但当年江晏已经乖乖还了一副,至于他自己做了一套新的,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可叶蔓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可也确实说不出道理。

    说不出那便不再纠结,叶蔓心大,想不通就不想。

    回到临风院,叶蔓发现院门口挂了一盏眼熟的花灯。当时正是傍晚,灯烛才放进去不久,燃得正盛,整个花灯都是暖黄明亮的。灯身上是一株栩栩如生的蔓草,蜿蜒着缠绕其上,精美又梦幻。灯烛大概是用了熏香,散出丝丝缕缕浅淡清新的香味。

    叶蔓驻足认真看了许久,直到竹君的声音响起:“看样子小姐很是喜欢。”

    叶蔓转头笑笑,“喜欢,很漂亮。”

    “今日阿瑶到仓房去翻毽子的时候找出来的,在小姐带来的东西里。正巧夏日需要个盛放熏香的花灯,便拿出来用上了。”竹君解释道。

    “是我的?”叶蔓有些意外,“我倒是不记得了。”

    “大约有些年份了,我和阿瑶都记不太清,还想着小姐能知道的多一些。”竹君笑笑,继续说道,“只记得是哪一年的正月十五,城里的一位小少爷叫人送来的。这些年来一直收在仓房,没想到竟还没坏,用起来跟新的一样。”

    “那我们遥遥谢过那位少爷好了。”叶蔓笑眼弯弯,说罢和竹君一起进了院子。

    晚些时候江晏出门散步经过临风院的时候,见到了这盏明亮的花灯,也驻足在其面前良久,最后勾着唇角离开了。

    七八年前的正月十五,全京城说得出名号的官家贵女和公子都收到了来自江府小三少爷的花灯。足足三百多个花灯,在一天之内浩浩荡荡疏疏散散地送到了各个府上。大家都说,这小三少爷平常看着性子寡淡不爱说话,这回倒是热络有心了些。

    众人收到的花灯上都贴着剪纸,有的是福字囍字,有的是年画娃娃。只有叶蔓收到的上面曲折婉转,贴了一副结结实实的什么植物。那是一株蔓草,唯独这个花灯,是小三少爷亲手做的。

    --

    夏日的气息愈发盛了几分,天气也多变起来。午后还阳光正好的天,不到两个时辰就乌云密布,骤雨急至。

    叶蔓和竹君窝在临风院干干净净的屋子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即使外面雷电交加,屋里的人也不觉愁累。这种时候,叶蔓就会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好姐姐,你告诉我,你这个荷包是给我绣的。”叶蔓看着竹君针线翻飞,趴在桌子上弯着笑眼撒娇。

    “这个不是你的。”竹君说完笑着看了叶蔓一眼,继续道,“下一个绣给你。”

    “我就知道。”叶蔓将半个身子贴到竹君身上,欢喜得很。

    “这种天气,小云子不知道跑到哪里疯去了,可别淋了雨。”叶蔓一边说着,一边瞧着外面的雨势。

    说曹操曹操到,下一刻,院中便出现了撑着伞飞快跑回来的云瑶。她两条腿不长但健步如飞,踩着水花就冲了回来。这个跑法,那一把雨伞起到的作用便有限,进屋之后才发现,她整个人差不多湿了大半。

    竹君忙放下手上的针线,去拿干净的毛巾来,叶蔓则担忧问道:“怎么了,怎的这样急,万一摔倒了可怎么好。”

    云瑶确实跑得急,呵嗤带喘的,然而连口水却也顾不上喝,便拉着叶蔓的手道:“阿全来了消息,少爷小姐,少爷小姐那边有事。”

    叶蔓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外间的窗户被风吹得作响,忙问道:“怎么回事?”

    “有个姓薛的老家伙,家里很有钱,侄子是吏部还是户部的,要买人,说是这两日就带回家宅。”云瑶说一句顿一下,眼看是累得不轻。

    若只是买用人回去,云瑶不会这样着急。叶蔓蹙眉,如此的话,那家买人便是有其他打算了。

    “先喝口水。”叶蔓将水递给云瑶,一边和竹君一起帮她擦着头发和袖子。

    “那薛老爷说是快六十岁了,找了个算命的,说这个办法可以延年益寿,什么狗屁术士!”云瑶忍不住骂道。

    叶蔓眉头皱得愈发紧凑,有些不可置信道:“……阿娴才十三岁。”

    “不是,”云瑶快速咽下一口茶水,神色更为复杂地解释道,“不是娴小姐,是……是青少爷。”

    叶青比叶娴还要小三岁。不,这根本不是年龄的问题。

    “阿全说,本来那老东西昨日去典都司看过之后,今日便想把人带回去的。但是青少爷今天突然高热,便先耽搁下来。”云瑶的袖子还在浸水,但也顾不上去管,一径说着,“想是娴小姐聪慧,帮着青少爷装病躲着。”

    “但是装病却拖延不了多少时日。”叶蔓心急如焚,思绪混乱。

    “是啊,我听了便急急忙忙跑回来,请小姐拿个主意。”云瑶把事情交代清楚,总算放松下来,接过竹君取来的干净外衣,就那么大大咧咧换上。

    “小姐别慌神。”三人里最冷静的还是竹君,她握住叶蔓的手,动作和语气里都带着安抚的意味,“一切还未成定局,或许还有转机。”

    叶蔓听着竹君温和的嗓音确实平静了一些,随着竹君的引导坐下来,仔细在脑海中思索没准能行的办法。

    “小姐,或许江公子能帮上忙。”竹君斟酌着说道。

    叶蔓眼睛突然亮了亮。竹君说的没错,眼下请江晏帮忙,是最快速也最可行的办法。

    外面雨还在下着,叶蔓抄了云瑶刚刚那把伞便走进雨里,竹君和云瑶刚要跟上,便听到她说:“没事,我自己去!”

    临风院和静思院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叶蔓走湿了一双鞋,裙边也溅着水花,但此刻却顾不上那么许多。

    到了静思院,范奇告诉叶蔓,江大人今日不舒服,已经回屋歇着了。叶蔓立刻转身朝江晏的寝屋方向走去,大雨浇在她的伞面上,她完全没听到身后范奇提醒的声音。

    江晏的寝屋门是紧闭着的,叶蔓在门口叩了好几声,都没听到回应。就在她差点干脆推门而入的时候,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江晏脸色不太好,几乎没有血色,他大约起来得有些匆忙,只在中衣外草草披了件长衫,他半撑着门借力,却拼命站得挺直,好像自己身体并无不妥似的。

    叶蔓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不禁问道:“你生病了,严不严重?”

    江晏有些吃力地摇摇头,苍白的唇微动:“不妨事。何事找我?”

    他知道,若是无事,她不会在这样大雨的天气出现在自己门口。更何况叶蔓脸上的焦急神色实在太过明显。

    叶蔓欲言又止。她心里确实着急,可是江晏病的这样严重,她却也不好在这时候请他帮什么忙。愁思片刻,叶蔓折中问了一句:“我想去典都司看看我的弟弟妹妹,你可有什么法子吗?”

    若能先见到人,后面的事情再做商议。至少先见到人安安心。

    江晏听了叶蔓的话静了片刻,似乎病症让他反应变得迟钝,随后才出声说道:“有,稍等一下。”

    说完江晏便借着门框的支撑慢慢转身,朝屋里走去。叶蔓赶忙扶住他。

    江晏只是眼下看着虚弱,但他依旧是高大的男子体型,比叶蔓还要高大半个头。叶蔓扶着他时,能感受到他小臂上因为紧绷而浮现的肌肉轮廓,和他平日里整天捧着书的书生气全然不同。叶蔓这时候才想起来,江晏是从过军打过仗的。

    江晏只微微借了叶蔓一点力,若是全靠在她身上,想必叶蔓这小身子骨怕是受不住。其实若是江晏有的选,他情愿自己这时的模样叶蔓一眼也不要看到。可这却也不是她第一次看到了。

    他走到桌案前,取出纸笔,将毛笔蘸了墨,闭眼长呼吸了两次,然后才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请”字。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眉心依然是微微蹙着的,长长的眼睫在眼睛下面铺出一点阴影,整个人透着一股让人怜惜的清冷病弱感。

    “将我的字印盖上,拿去给典都司的刑大人。”江晏将那张只写了一个字的纸递给叶蔓,用眼神给叶蔓指引了一下字印所在的位置,显然是已再无更多的力气。

    叶蔓看得心里有些难受不忍,将江晏扶起来:“我扶你躺下。”

    江晏还要推拒,“我坐会儿就好。”

    “别逞强了。”叶蔓嘴上说着,将江晏一条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半扶半架着将江晏引到里屋。

    江晏的里屋陈设和外间没什么区别,依然是简约规矩的,墙上挂了几张字画,屋里有极为浅淡的山茶香味。

    大半个人借力搭在叶蔓身上的时候,江晏一边蹙眉撑着让自己别倒下,一边在心底隐约想着,这病到如今,也并非全然是祸事。

    叶蔓扶着江晏坐到床上,替他将外衣取下,扶着他躺好,替他盖好夏日的薄毯,这才转身去拿那张信纸。

    叶蔓做这一切的时候心里想着事,全无一点其他的心思。

    然而床上躺着的那位——若他还有气力,一定会抓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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