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蛾

    “古有奇蛾,他者与之有异。其生长银镜树上。从卵及羽化成虫,须十五年间。若在人间,其命止一日。月蛾需归月于飞而化月光落于银镜树上。更以新命。”

    “名唤月蛾。”

    “先生,那这奇怪的扑棱蛾子有什么用处?奇特在哪儿?我看除了喜欢奔月,它也没其他之用啊。”

    其他门生听闻,掩嘴偷笑起来。

    书院讲坛上的先生捋了捋胡子,双眼睥睨着下面的呆瓜脑袋,心中叹息,自己门生的素质是一年比一年差了。

    除了一人。

    “赵仪,你来告诉他们。”

    众人顺着先生目光望去,见一青衣少年起身,面貌清新俊逸,仪表堂堂。正是先生的得意门生赵家二公子,赵仪。

    赵仪对台上先生作了拱手后回答:“月蛾通体雪白,翅膀末端有金黄两眼。夜中飞行犹如星月交辉,美丽异常。民间有传说,若男子将自身精血滴于蛾身。月蛾会幻化为一仙子,养在家中,家中必富贵荣华。为男子生儿育女,后代必是人中龙凤。”

    先生听后满意得捋了捋几次胡须,其他人则是对后面几句话兴趣异常,气氛较之前更闹哄哄了起来。

    “不过。”赵仪继续说。

    “弟子倒是不认同这种做法。万物生长,各有命数。强行将其他生灵圈禁为自己所用,属下等之举。”

    老先生听闻双眼一亮,说道:“赵仪,你说得甚好!其他人还要多向赵仪学习,无论是才华,还是品行。”

    下课后,门生们围在赵仪身边,纷纷邀请他前往自己家中作客。赵仪不好推辞,只得对他们说道下次下次,今日自己已有事在身。众门生听闻,只好先放过他。

    赵仪即将踏出书院大门时,先生叫住了他。

    “赵仪,令兄嘉德快从国子监放田假回来了吧。”先生说道。“不知你能否帮先生一个忙。”

    赵仪听闻拱手道:“赵仪不敢。先生您说。”

    “令兄国子监求学,必定已是饱学之士,不知是否有机会,请令兄来书院叙旧。”

    赵仪明了,应允下来,先生捋着胡子高兴地走了。

    ……

    一脚刚踏进赵府大门,赵仪就看到府中佣人们忙里忙外,东边墙扇灰西边院擦门。赵府上下为了从国子监回来的大公子,有种把整个赵府翻新个里朝外的干劲。

    大哥好像,真的好久没回来了。

    母亲看见赵仪站在大门,笑着走向前去:“仪儿,今日书院功课如何?”

    赵仪刚想回答,便听见父亲的声音:“仪儿虽勤奋,但与嘉德相比,仍要发奋读书。”父亲也来了。

    “仪儿,你大哥明日回来,可要好好向他取经。你早日也上那国子监去,到时我们府上,可就出了两个监生了!”父亲也像他的先生般,捋了捋胡须。赵仪看着父亲,父亲很少会笑,或者露出满意的神色。

    除了说到大哥时。

    赵仪颔首,说还有功课未了,父亲点点头让他走了。刚回到他的偏院内,看见仆人在院子里扫地扫得灰尘满天。看来自己今日直到晚膳前是别想在府上待着了。便改路出了府,行上了后山的一条小路。

    这座后山的路上,芳草萋萋,树木丛生,直直往上长,密密地盖住了这片后山。虽未及黄昏,赵仪走在小路上也犹如行走在昏暗之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鸟啼,此刻万籁俱静,人踪俱灭。

    这条路还是大哥带他走的,当二人念书念得头昏脑胀时,大哥便领他来着来这后山放松。

    大哥明日就要回来了,赵仪心中涌起一股喜悦。

    “簌簌”一只走物在草丛里窜过,冷不丁把赵仪吓一跳,望去却发现了一条岔路,岔路前方比这条路更幽静雅致。赵仪望了望后山,决定去改头,去探寻这条从未走过的岔路。

    说不定自己,也能发现一条新的路,新的景,似大哥那样。待明日,他也能带大哥来走走。

    猫着身子躲开垂下的柳条,“咔吱”声在赵仪脚下响起。这条路势必是从未有人走,枯叶铺满了整条路。

    究竟走了几里,赵仪也分不清了。越走,枝叶越繁盛,有种把人吞没之势。忽见前方一光,他加快脚步前进。

    拨开层层树障,清凉的月光好无防备地打在赵仪脸上,赵仪看到了此生最美的画面。

    一棵璀璨的银树。

    一棵璀璨的银树,静立在中央。四周树木似是要避开它的芳华,默契地空出一圈给它生长、蔓延。一片银叶落在鼻尖,赵仪取下抬头望去。满当当的月光倾洒下来,尽情地泼下一片银瀑,此刻,所有东西都仿若只在书中见过的夜明珠,甚至比之更甚。赵仪心中没有言语,他觉得自己曾读过的诗句古词,未能描摹这美景万分之一。

    又一片银叶落下,落在自己的指尖。下一刻,又翩翩飞走。

    定睛一看,是一只蛾。

    赵仪瞪大双眼,看着蛾子飞回树上,才发现那树一半的辉光,竟是树上停着的成千上百只蛾子。它们比一般的蛾子还要小,可振翅飞去时,仿若一条亘在天空的银河,万千颗逐渐散去的星辰。

    他看痴了。

    越来越多的蛾子落在他肩上,似是对来客很好奇。赵仪取过一只,细细地看着。

    这是月蛾。

    这是今日先生说的月蛾!

    从来只当是志怪传闻,今日自己竟误打误撞,得窥这一天上美景。赵仪眼泪盈然,似被这天然却又极致的美而被感动。怕惊扰了月蛾,他轻轻后退着步子,缓慢地向后退。

    肩上的蛾子感受到来人要离去,轻轻地飞走了。

    赵仪离开了皎洁纯净的月光眷顾的地方,重新回到树障之下。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开,回去的路上,赵仪越走越快,心中从未如此地膨胀过。待明日大哥回来,自己一定要带他共赏此景!

    回到了大路上,今夜明月上中天,清辉洒满山间。赵仪大口大口呼吸,他从未似此刻喜月。眼角忽然滑过一道银辉,原来是月蛾刚刚落于肩上,留下的痕迹。

    ……

    “大家静一静,还要与你们说一件事。”

    刚想起身的门生在先生话后又坐了下来,老先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下面的门生。重重地捋了捋胡须,收回眼神,开口说道:“这个书院,之前有位门生,我的门生,才华俱佳,名唤赵仪。回乡探亲来了。”下面的门生交头接耳,这位赵仪可不就是先生教出的第二个国子监监生吗。

    第一个是赵仪的哥哥,不过他在国子监田假归家路上被山贼劫了车。一个不走运,钱财被抢,人也死在了山贼刀下。

    只能说造化弄人,不过幸好,赵家二公子比他大哥还要争气。赵仪竟成为了监生中,最优秀的一位,就连那些从小在京城的公子都比不上他。留在京城当官,那是更指日可待的事。

    “大家趁这次,好好向他取经。学习之道,你们缺得很!好了,下课。”

    先生看着鱼贯而出的门生,偷偷啐了一嘴。回到讲坛上,看着一幅月蛾图,满意地捋了捋胡自顾自说道:“赵仪,你果真是我最好的学生。”

    赵府内张灯结彩、高朋满座,认识的不认识的,走得近的攀亲的,此时都想来讨口酒喝。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赵仪发红的脸,凝望着手的白玉酒杯。期间有人来贺,他便熟捻地起身敬酒。

    场面没有因为夜幕低垂而沉寂下来,反而是愈加热闹。赵府似乎要用这喧嚣热闹,把几年前凄惨的光景埋葬,最好是旁人记得只有一赵仪。

    除却两人。

    一位是赵仪的母亲。另一位,是赵仪的妻子。

    赵仪的妻子,说来也奇怪,身体微弱,一旦入夜,便把自己锁于那院中,生怕那风寒入体。即便是她的贴身丫鬟,都只得在门外守夜,除了赵仪,谁都进不去。

    赵仪这夜喝得醉醺醺的,手中还高举着那白玉酒杯,想倒尽那最后一滴。七到八歪回到寝院,遣走下人,兀自“啪”地一声推开了门。

    屋内一片昏黑,除了桌上零丁的一只红烛,再无其他光亮。借着微光,隐约可见一位身着月牙白色裙袍的女子,正坐在床边。

    “相公,这红烛,不是我要寻的光。”

    赵仪跌跌撞撞走到床边,扶着床沿滑坐到地上,开口便是强烈的酒气:“不是……你的光?”他指了指桌上的红烛,“瞧……那不是光吗?”

    女子低头看着她,面无表情,似是并无人的情绪:“那不是我的光。”

    未等她说完,赵仪把酒杯往地上一摔,碎片四溅,割伤了女子的脸。赵仪似乎觉得并不解气,又抡起了巴掌扇到女子身上,此刻他的脸上犹如毒蛇爬过,扭曲可怖。

    “找……还要找什么,你一只臭蛾子,找什么?!若不是我给了我的精血予你,你就是一只……”他高举的巴掌滞空,最终还是扇到了女子脸上。

    “臭蛾子!”

    那女子被赵仪扇得七零八落,发簪散在床上,头发似一团雾凌乱地散开,遮住了她被扇的红肿的脸。

    赵仪喝得太醉了,醉得找不到北。他看着床上似木头的女子,心中火气大盛。摇摇晃晃站起来后,又用力扑倒女子身上,作狠地扒着她的衣服。

    “我要当官了,月娥,我要当官了……你在此去回去之前,再帮我生个孩子。我回来之后,定会接你过去……你再帮帮我……你再帮帮我。”赵仪胡乱地喷着话,他真的太醉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相公。”那是月蛾得知的他的名字。

    “那不是我的光,我的光,在天上。”她沉静地转过脸,说道:“我的光是月光,已经有人告诉我了。”

    赵仪听闻赫然大怒,像是头被抓住的野兽,他狠狠地捂住她的嘴。喉咙里嘶吼着发出含糊的的声音:“你的命是我给的!你嫁给了我!我说是,那就是!”

    忽然猛地一下,封起窗户的木板被外面来人砸得粉碎。赵仪心中大惊,瞬间醒了酒,倒栽葱摔下了床,捡起地上的衣服手脚并用往外奔去。

    不要!不要让她照到月光!

    “夫人!快看窗外!”

    该死的丫鬟,她又知道什么!

    赵仪赶紧掉头跑回屋内,女子站起,身上被赵仪扯烂的衣服掉在床上。月光照在她毫无生气的眼睛时,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生机。

    “我的光。”

    女子伸出手,接住皎洁的月光,像是回家一般。“我的光。”

    赵仪万念俱灰跌坐在地上,此刻他的酒已全醒,可整个人颓唐得犹如枯草一般。

    待他再抬头时,只看得见月光下莹莹的银辉飘散,床上的女子,早已消失不见。赵仪了无生气,靠坐在屋内的桌旁,看到头上的一盏红烛映出的光下自己的影子,仿佛看见当年那个自己。此刻他的酒已全然醒了,用力扯下桌布,红烛跌落点燃整个房间。

    那光,直冲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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