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逐渐入城,杜勇急匆匆赶来,与许久未见的游有方抱拳而笑,杜勇几天几夜未合眼,但狭鹰关终于峰回路转的喜悦到底是给他多添了几分焕发的容光,两人走在队伍的末端,杜勇和老兄弟吐露这些日的苦尽甘来:“这次魔族当真是歹毒,利用蛊毒想着不费一兵一卒摧毁狭鹰关!还好有那位仙都大客卿,在此力挽狂澜,否则你过来,看到的可能只是一座死城啊。”
游有方听了大为震惊,未能见一见那仙子的遗憾更加强烈。不论她是什么立场,这仙子对人族是实打实的恩情,他们该感谢的。游有方疑惑:“魔族中最擅长蛊毒的是罗刹族,罗刹蛊毒最是阴狠,那位仙子竟也能解?”
杜勇爽朗一笑,卖着关子说:“到底是修仙界低调的大人物,实力深不可测。”
游有方越发好奇,杜勇却话题一转:“太子殿下已在来的路上,估摸明日就能抵达,今夜让百姓们好好休整,明日摆宴,迎太子殿下,也庆祝我狭鹰关度过一劫!”
两人边往平关府走,一边说道,那端正的大门一合,人群中两张再平凡不过的脸不知不觉变了脸色。
稍矮些的将那高些的拽到角落:“你他娘的不是说那女人已经将斩龙阵摆好了吗?为什么那小仙女能把罗刹的蛊都治好!涉昂!你又骗老子!”
涉昂任由喀什雄辱骂完,恭谨万分地说:“殿下稍安勿躁,罗刹的蛊毒世上无人能解,就连......那山上的几位都不能做到!泫北地界之内,她修仙者与我魔族别无二致,我们用不了魔力,他们亦是使不上灵力!”
“那大客卿必然是砸灵药来遏制蛊毒发作,而非根除蛊毒,钨胥鼎还能捕捉到斩龙阵法的力量,斩龙阵没有被破就是最好的证明!罗刹一族的蛊毒威力如何,殿下您难道还不清楚吗?”
涉昂看向紧闭的平关府,“他们不是得意忘形吗?那今日,便杀了那女客卿,任她灵力再深不可测,在这关中不一样和普通人无异?”
喀什雄从小到大挨过最狠的毒打就来自他爹,横行乡里的小恶霸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他还是惦记着小仙女的那张让他看一眼就血脉喷张的脸。
杀那仙子,他到底还是有些不舍的,这小半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
“我......”
涉昂握住他的手臂,苦口婆心:“殿下,统一三界的大业,和一个女人相比,孰轻孰重?”
“她只有一个人。而我们,有数十个吞了息魔丹的尖鲨刺客,钨胥鼎炼出的息魔丹,不仅可以让他们隐匿魔力,更能增强体魄。那今日女人必死,明日的酒宴,便是岐都的断头饭!”
有那么一刻,喀什雄觉得涉昂的目光像一条阴狠地毒蛇,他忍不住一抖,犹犹豫豫还是应下:“行吧。”
平关府内,府主书房。
游有方迫不及待问:“杜兄,你卖的到底是什么关子?快与我说个明白吧。”
那张龙纹地图依然摊在桌上,游有方看不懂,但直觉觉得心惊肉跳。
杜勇仍然记得那个可怕的大雨夜,风清将这张地图递给他的时候,那种无力的绝望。
他说:“魔族不仅是想下蛊毒覆灭狭鹰关,他们先是费尽心机攻击纡林,让洲儿父子难以脱身,引太子前来,而后又利用九大母蛊摆下斩龙阵,此阵连结整个岐都,一但有皇族血脉作祭,狭鹰关沦陷于此蛊之下时岐都也将一同暴毙。”
“魔族,要绝泫北龙脉!”
游有方差点掀桌:“这帮畜生!天杀的王八犊子,十年前被老子杀的屁滚尿流,不夹着尾巴做人,还他娘的敢对岐都出手!”
杜勇递给来游有方一杯凉茶:“前几日,那仙子来找我。她能救狭鹰关和岐都,但须我等配合。”
游有方:“游某在所不辞!”
两人相谈许久游有方才离开,杜勇一个人孤坐在书房,他记得清楚,最开始大臣们提议的是‘镇关府’、‘定关府’、什么还有‘威远鹰府’这种名字,最后陛下选定的却是平关府命名。
平关府建立的意义不是镇压,不是威慑,是为了保这一片百姓的安宁啊。
柴房里,风清睁开血块黏糊的眼皮,而后将自己从地狱里扯起来,她回头一瞥,满地深红的血块是罗刹梦蛊和她又一场厮杀。
她又赢了一次呢。
她拖着虚弱的身体躲开守卫的视线,回到医馆时另一个‘风清’已然坐在浴桶边上等候。
风清宽衣解带,将自己泡进热水里,问那个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傀儡:“师姐没发现?”
‘风清’回:“没有。”
风清不再看她,身子往下沉了沉,仰起头,合上眼,声音如古井无波:“你先去吧。”
这几日替她在医馆的假人转眼消失在了她身边。
师姐还没回来,这个时候她应该还在和罗绛一起,想着如何救下那些已经活不了的人。
风清无声地笑了。
她将自己弄干净了,在若恙等她的那张小石桌上煮起了茶,这份手艺也是跟着师姐学的,她静静地看蜷缩的叶片在沸水中舒展开,而后上下沉浮,沸水将叶片举起又卷了下去。
很晚了,若恙才抱着药箱回来。风清听到声音就从安静的小木偶娃娃成了眼睛亮晶晶的小乖崽。
她单手撑着下巴,眉眼懒散着,歪了歪头,嘟囔:“师姐,金乌都要起床了。”
若恙笑的不成样子,他们家这宝贝闹起来谁受得了?
她轻快地走过去,将药箱放在脚边,灭了小炉里烧的正猛的火:“煮老啦。”
风清不接受批评,她还要给师姐尝一尝她的老茶,“小九也等老啦。”
若恙品着她煮过头的老茶,风清就趴在她腿上。
她用双手垫着下巴,向上歪着头看笑意盈盈纵她胡闹的若恙:“师姐。”
“嗯?”
若恙低头,那一双精致潋滟的眼认真地望着她,若恙听风清有点没事找事的委屈:“我的虎头包包不见了。”
若恙点她的眉心:“许是骊淞山上有小偷哦。”
她的巴掌脸换了个方向,埋怨:“岱融老是爱抢我的东西!”
若恙品着老茶笑,看着风清因为不满而微微鼓起的面颊,那杯茶烫且苦涩,若恙却极有耐心地慢慢喝完,而后拿出热乎的糕点来投喂风清。
小九若是一直这样的性格,该有多好。
若恙不禁开始幻想:小九并不是从魔窟捡来的孩子,而是仙都中的贵女,或者是岱融的亲妹妹,无论是什么,她都想早早的遇见,在风清还未经受疾苦的时候,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她会快乐,会活泼,会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受尽世间宠爱。而不是一块从死亡里凝练的寒冰。
若恙唤她:“清儿。”
“清儿在。”
若恙笑着摸她的鬓发:“是清澈的清,我们清儿,一直都是好孩子。”
风清脸上装模作样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在若恙缓缓倒下的同时,土崩瓦解成粒粒风雪。
她看着已经晕过去的若恙,缓缓道:“对不起,让师姐喝了苦茶,可师姐精通药理,我若是不用苦涩掩盖,师姐定会发现我的手脚。”
“小九祝师姐往后,都能得偿所愿。”
穿堂风过,夜色悄无声息地打了个浪。
风清举目四望,只觉春风褴褛,白骨锦绣。
这一刻,她比在柴房里苦苦捱着罗刹梦蛊折磨的时候,更加空洞。
风清把昏迷的若恙抱回了屋里,蹲在床边上安安静静的,脸上忽然砸下一颗泪,掉在若恙的手上。
手背抹了一把眼角,风清怔忡于自己竟然还会流泪。
来不及深思,又立刻拿出干净的帕子给若恙的手擦干紧,声线绷地很直:“师姐错了,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孩子。”
‘风清’察觉了周围的异样,余光瞥向身后的黑暗里。
周围静的如同死水,连风声都不可察觉。她一边向身后退去,一边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还未抽出腰上藏着的软剑,数十黑衣刺客突然从四周暴起,长刀阔斧直逼她命脉。
刀斧落于实处,‘风清’却眨眼消失在他们眼前!再回头,那白衣女子已经跃上远处的屋檐,眼看要消失在刺客们的视野里。
甚至都不必谁来号令,这些魔族刺客一个比一个清楚,今日不是这个女人死,就是他们死!
追!
‘风清’却像一条怎么也捉不住的蛇,没有了灵力,身法和内力亦是极好的。
刺客们好几次就差一点将人拿下,却都被她用诡异的招数逃脱。
这场险象环生的默剧终于在‘风清’被逼至一个破落的老屋前结束。
数十黑衣刺客将她团团围住,她身后除了这个破屋,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掩护的地方了,她的踪迹彻彻底底暴露在魔族刺客的眼中,而女孩儿急促的呼吸和额头的冷汗都昭示着,她已经用尽了力气。
刺客们并未因此松懈下来,他们的兄弟在这个女人手中折了不少。
眼神交流之后,决定一拥而上。
‘风清’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忽然发了疯似地冲进了那破屋里。
刺客们笑了,猎物的最后挣扎罢了。
他们齐齐跟上。
撞开那腐朽破败的大门后,里面是堆积了满地身中蛊毒,已经成为魔物,甚至看不出人形,只能成为一团烂肉的存在的男女老少。
‘风清’脸上的惊慌和决绝不在,她手中拿出了两颗圆润漆黑的球。
‘风清’缓缓微笑:“她说,请你们品尝人族的火药。”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那座破庙和无数沦为魔物的尸体,共那数十尖鲨刺客和一个替身傀儡,一同终结在此。
“砰——!”
过于偏僻的爆炸声并没有引起关中多么大的轰动,唯有早已知晓的未眠人遥遥望着。
喀什雄和涉昂赶过去时,坍塌的老屋和满地的肉渣依然分不清谁是谁,两人几近暴走,幸好在边上的野草地里发现了‘风清’的尸体。
涉昂松了口气。
同归于尽了。
太好了。
不仅目的达到了,尖鲨还因为同一个人损失了一百多个高手刺客。
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