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蛮荒之地来的,果然无礼!”

    裴燕文一腔怒气,却不知如何反驳林乐乐的话,静默一会儿,忽然把矛头转移到付琴若头上。

    “付妹妹,今儿谁给你梳的头?”

    付琴若慌张的摸了一下发髻,磕磕绊绊说:“是,是府里的梳头娘子。”

    “把她换了!梳的什么发髻,难看死了!左边的头发太紧,右边的头发本就蓬松一些,竟然还簪着这么多钗钿,你就不觉得左轻右重,十分别扭吗?”

    付琴若叫奚落的脸更红了,简直欲哭无泪。

    裴燕文还不放过她,一边狠狠瞥了林乐乐一眼,一边继续数落:

    “还有你头上的绢花,竟然是牡丹。你为什么要簪牡丹呢?你根本就不适合,只衬得怪里怪气的。且这牡丹花样,究竟是几个月之前的了?早就不时新了。你最近都没出来玩的吗?没看见别人簪的牡丹花儿是什么样的?”

    林乐乐发髻上簪着几乎一样的牡丹绢花。

    牡丹绢花原本就是最常见的一种装饰,两人的绢花都是宫制的样式,宫制精雕细琢,怎么会难看呢?

    然而面对公主的批判,付琴若只能忍气吞声,含羞带愧,眼中噙着泪水,当众还不敢落下,低声说:“我知道了。我实在太愚笨了,请公主莫要气恼,回头我就换了。”

    裴燕文见她柔顺,气出了一些,挑起眉眼,又瞥了一眼林乐乐。

    林乐乐还是面无表情,油盐不进的模样。

    裴燕文意有所指对付琴若说:“你虽然愚笨,还好是个听教的。回头我叫人送些时新绢花给你。那不听教,还自以为是的,就叫她带着过时的绢花,叫人笑吧。”

    林乐乐轻微翻了一个白眼。

    “那么没素质,还喜欢说教人的,估计也不多。”

    “你?!”

    裴燕文虽然不知道“素质”二字为何物,但想也知道不是好话。

    她真没想到,林乐乐居然还敢当众顶嘴!

    林乐乐看着付琴若说:“其实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虽然不能代表所有人,但是我相信,大部分人的眼光应该和我一样,不像公主那样奇特。你年轻貌美,就算不穿戴什么,也好看。”

    付琴若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什么。

    她怔怔抬起头,看着林乐乐。林乐乐的眼中充满温和,赞美。付琴若不禁感动,心里一酸,回报一个局促的笑容,眼泪却忍不住落下来。

    她成亲以来,每次见到公主,都被揶揄,已经战战兢兢,手足无措了。周围人总是要么沉默,要么附和公主的,她在所有人面前被公开处刑,早觉得颜面尽失,甚至自己都不敢照镜子,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毛病。

    付琴若心里五味杂陈,然而也意识到林乐乐和公主顶起来了,不敢成为战场中心,只得仓皇退了两步,担忧地看着林乐乐。

    “林乐乐,你这个蛮子。不过厚着脸皮攀上我大哥哥,就不知姓甚名谁了?”

    公主气冲冲地说。郑淑妃不敢管骄纵的公主,心里焦急害怕,忙把宫女们带到外面。

    付琴若也退到门外,耳朵里只听到里面一句句争吵。

    “听话听音,你听不出来?”公主说:“你的绢花型式老旧,我好心提点,你倒是呛起我来了!”

    林乐乐平静道:“我的绢花,我觉得好看就行,要你喜欢做什么?若这么说,我还觉得你的绢花丑呢,只是因为我有礼貌,所以刚才没说。”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百遍都可以。你要是听不清,我还可以写了条幅,挂满你的宫殿,叫你天天看,好不好?”

    “你这个无礼的蛮子,贱人!”

    砰地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摔碎了。外面人俱是抖了一抖。

    “公主摔碎皇后娘娘的茶盏,到时候可要一人做事一人当,别赖到我头上。

    方才茶盅不小心沾湿了桌布,公主还说我们慌脚鸡似的。我们的确不如公主,瞧茶水洒地这一大片,这么大一块地毯都污渍了呢。”

    付琴若低着头,不叫人看见她此时的神色,攥紧了手帕。

    公主总是挑别人的错,把别人说的一无是处。不过是因为她身份高贵,别人不敢反驳。原来公主自己也受不了这些话,也会恼羞成怒摔茶盅子,也会在喜庆的时候,把地毯弄污渍。

    东方皇后在前面看场地布置,忽然听到郑淑妃派人来叫她,想到女儿临走前狡黠的笑容,心里知道她估计去戏耍孝王妃了。

    东方皇后素来不喜欢那个出身低贱,又屡立奇功的庶长子,恨乌及乌,自然也不会喜欢差点成了她儿子侧妃,最后却不识趣成了孝王正妃的林乐乐。

    何况作为历经多朝,长盛不衰,且当朝第一世家东方家族的嫡长女,她的确也瞧不上林家根浅的出身。

    不过,毕竟是庆祝孝王得胜回朝的日子,女儿戏弄取笑一下也就罢了,莫太要过分,把人气哭了,总归看着不太好。

    皇后正准备去看看,恰巧皇上带着孝王、太子,一大群太监宫女,从勤政殿回来。

    皇上见皇后和惠妃独自在外,便眉毛一挑,讶异问道:“孝王妃呢,怎么没跟皇后在一块?”

    皇后心里一跳,忙温婉笑说小辈们在暖阁。

    皇上知道公主的脾性,看了皇后一眼,说:“你也放心?一起看看去!”

    皇后无法,一行人只得浩浩荡荡转入暖阁。

    刚拐进殿门,就听见公主尖锐的怒吼:“把这个贱人抓起来,打死她!”

    皇上脚步一顿,不可思议,反应过来,怒气陡升。

    “谁要打死谁?!”

    暖阁外的齐王妃等人,俱是惶惑无主,见到皇上皇后,如同见了救星,哗啦啦全部跪下。

    皇上大步走到门前,掀帘进去,只见自己的女儿气得如同怒发冲冠的斗鸡一般,脸也涨红了,即使见到父皇,也一时扭转不了愠怒的神色。

    皇上一脚踩到异物,低头一看,是碎掉的茶盏。地毯沾湿,还沾有绿色的茶叶。

    皇上惊怒地抬头,看见新封的孝王妃老老实实站着,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女别烧鸡一样抓着两条手臂,像囚犯那样按着。孝王脸色寒霜带雪,阴沉冷酷,上前一脚一个踹开,把王妃解救出来,紧紧护在怀里,上下打量。

    “你昨儿还头晕难受,今天平白受了这番委屈……伤着没有?”

    林乐乐反抗到最后,其实心里也七上八下没底了,见到他来,才算是松了口气。裴清玉的怀抱紧实、温暖,可靠,她对着他轻轻一笑,悄声说:“我没事儿。”

    裴清玉看着她,嘴唇不动,传音入密道:“装虚弱。”轻轻捏了她一下。林乐乐会意,哎呦一声,手扶着额头,软倒在他怀里。

    公主指着林乐乐,气急败坏:“父皇,她们根本抓不住她,是她故意装作被擒住的样子!您别忘了,她是武将之女,她会武功,她刚才还生龙活虎呢,她是装的!”

    她说的明明是事实,林乐乐的确是听到皇上到了,故意被宫女抓到的。但所有人看见里面的情形,加上公主之前的风评,都满是怀疑地看着她。不仅仅是皇上,连母亲皇后也惊怒不赞同地瞪她,太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孝王冷冰冰瞧着她。

    “王妃打昨儿起,就身体不舒服,不过硬撑着参加宫宴。她虽然会武功,胆子却最小,怎么敢在宫里施展?!永泰,听说你以前就欺负过王妃,你是欺负人成习惯了啊,你不就仗着王妃温婉胆小,不敢反抗,所以这么嚣张跋扈么?你在里头骂人,要打要杀,我们在外面可全是听见了!”

    裴燕文心急火燎,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你还不知悔改,还在狡辩!”皇上摔袖怒道:“这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你大哥哥平定边疆,得胜归来,满朝都在庆祝这件大喜事。

    永泰,你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孝王妃年纪比你还小,如今成了姑嫂之亲,你不说爱护她,关照她,还……还这个样子!这究竟是怎么闹出来的?”

    林乐乐听他问缘由,怕永泰颠倒是非黑白,便忙虚弱说道:“回皇上,公主说我长得丑,不配孝王殿下,要孝王殿下休了我,另外给殿下找个王妃。”

    反正中间吵急了眼,裴燕文是说过这个狠话。

    “燕文,你怎么这么不像样,竟说出这等话来!”皇后急的骂她。虽然,日常时候,她们私底下也常说这种话,然而这是能当众说出来的吗,而且在这个最不该说这种话的庄严的日子里。

    “永泰,你管的还真宽,王妃的娶休你说了算么?我竟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威风权利。怎么自家的事情已经不够你管了,连哥哥的家事你也要插手?”孝王话说的难听却是事实。

    裴燕文备受指责,脸涨的通红,不敢朝父皇母后顶嘴,含怨瞪了孝王哥哥一眼。

    孝王却不搭理她,自顾自替王妃把脉,摸额头,整理衣衫。裴燕文看他冷淡自己,却对林乐乐关怀爱护的样子,真是气死了。

    “你们做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全都骂我?”

    裴燕文委屈极了,说:“是她先挑事的!她说我钗钿难看!”

    “什么乱七八糟的!”皇上简直要气笑了。裴燕文已经二十岁了,闹到这种地步,竟然是为了这等小事。亏她还意思说!

    林乐乐虚弱补充一句:“可是公主先说我和齐王妃的牡丹绢花难看。好看,难看,原来不过是各人的眼光,我也无所谓的。只是这朵绢花不同,是太后娘娘当初送到越州的。”

    裴燕文不可置信地看着林乐乐。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

    “你这个……你刚才根本没说!”若非皇上等人在跟前,一句贱人早就骂出去了。

    她要是早说这绢花是太后送的,裴燕文就算觉得真丑,也绝不会多嘴的。这简直是个陷阱!

    裴燕文感觉被林乐乐算计了,恨不得扑上去打她!

    “燕文,你实在太不像话了!朕没有想到,你竟能骄纵成这样?!今天你不必参加宴席,打戒尺二十,回去禁足一个月,抄女诫五百遍!”

    皇上说:“过几天本来是你的生日,既然你这么看不上宫制的东西,绢花首饰等物,内造局以后不必打造公主那份。你既然嫌孝王妃装饰不多,这分份例从此添给孝王妃吧!”

    林乐乐一呆,没想到吵架还得到好处,忙虚弱乖巧谢恩。

    裴燕文震惊地看着皇上,有些茫然,嘴唇颤抖。打戒尺、禁足、抄女诫……

    作为独女,向来受宠,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这么语气严厉的训斥和责罚。

    “母后……”她希望母亲为她求情说话。

    皇后心疼女儿要被打戒尺,但也只能失望地看着她,低声道:“燕文今日狂悖,不懂规矩,都是臣妾没有教导好她,请皇上责罚。”

    说完也面向皇上,屈膝福礼。

    皇上挥挥手:“今天简直惹得朕头疼!好了,回头你好好规训一下她!”

    “谢皇上宽容。燕文,还不快过来向父皇认错?”

    裴燕文无法,只得委委屈屈认错。

    虽然喜欢宴会的盛大热闹,今天特意格外精细打扮了,如今也只好宝珠蒙尘,灰头土脸去禁闭。还失去内造局的份例,反而添给讨厌的人,真是心口憋闷绞痛。

    “慢着。”

    裴清玉的声音响起。

    “做什么?”裴燕文停住脚步,不甘愿地看着他,心里冒出一个微弱的期冀。

    倘若孝王哥哥给她求情,或许……至少免了她的戒尺吧……

    裴清玉看着她,冷酷道:“你刚才骂你嫂子,你给她赔礼道歉了吗?”

    众人:……

    ?

    其实这时候本来是做好人卖好的好时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显得做哥哥的心胸宽容,又能讨得父皇母后欢喜。

    他们只能说,不愧是孝王,也就他不讲情面,能做得出来。

    皇上咳嗽一声:“对,燕文,快给你嫂子道歉。”

    皇后几乎要把手帕子攥碎了,咬着牙,暗中狠狠盯了他们一眼,转而对女儿冷冷说:“燕文,去道歉!”

    太子也只得不耐烦地附和:“燕文,快别胡闹了,还不赶紧认错?”

    裴燕文被迫给林乐乐道歉,林乐乐宽容地表示不挂在心上,裴燕文跺脚掩面哭着走了,这辈子都没这么恨过。

    付琴若震惊地看着事情发展,感觉自己整个人的认知都紊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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