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裴清玉在外头好心提醒道:“是赐婚圣旨。”

    林乐乐就像被点了穴道一样,一动不动,震惊呆滞地盯着他好几秒。

    裴清玉无辜含笑地看着她,嘴唇微微翕动:

    “你要是尖叫,逃跑,行为不雅,小心我点你穴道。”

    林乐乐受此威胁,倒是慢慢反应过来了,她把斗笠往脑袋上压了一压,低声道:“怎么这么快?我还想申请当女道士呢。”

    “女道观没接收你这样喜欢背地里喝酒吃肉的信徒,应该烧烧高香。”

    林乐乐叫他怼得,瞪了他一眼:“哦,那我这样喜欢背地里说人坏话,爱喝酒吃肉破坏规矩的上你家了,你怎么说?难不成你造孽太多,上天派我来惩罚你?”

    “上天让我做个好事,压制着你不去为害别人,本王真是功德无量。”

    裴清玉轻轻捏了林乐乐胳膊肉一下,微笑着从牙缝说:“接旨时低头,微笑,闭嘴不要说话。”

    林乐乐叹气,同他一起进去,接旨。

    ——

    “我还是不相信殿下会喜欢林乐乐,喜欢她,当初还能非给她找赘婿?”

    孝王的御赐婚姻,目前就是女侍卫营里的最热门话题。无他,因为新王妃是从她们这里头出的,大伙儿都认识。

    “说的有道理。当初林乐乐多花痴,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可殿下最初连她名儿姓儿都不知道,眼角都不曾瞥一下。大伙儿也是瞧在眼里的,这可做不得假!”

    “果然,还是她使了……”

    “对对对!”

    “但是她就算得到了殿下的人,也得不到殿下的心!”

    “其实殿下娶她,也很尴尬吧。毕竟听说之前都贴喜字为她跟什么姓黄的准备婚房了,结果新娘没变,新郎官换了!”

    “还换成他自己!”

    “赌一个,这场婚事一定是能多仓促就多仓促,能多敷衍就多敷衍。”

    “可不是,要盛大,也不能在越州就偷偷摸摸赐婚了,怎么着也得等到京城了,父母俱在,隆隆重重的呀!”

    正说着话,听见外面院子来人。众人连忙闭嘴。

    “大婚推迟到十天后举行。”

    看吧看吧,殿下也不想成亲呢。众女侍卫低着头,嘴上不能说话,用眼睛互相看着说话。

    “因为殿下要把这场亲事,变成整个越州最盛大,最隆重的婚礼!”

    ……啊?

    “场地、装饰、衣裳、礼乐,戏班、歌舞,一切都要最好的。因工程太大,日子又急,人手很不够用。粗活调了军营里的人帮忙,细活得用女的。咱们府里向来没什么婢女,你们好歹都是女的,先全过去充数帮忙!”

    “什么叫我们好歹都是女的?!”叫何锦的女侍卫长蹭的站起来,不满抗议。

    “开玩笑!我们可都是有武功在身,领俸禄的女侍卫,叫我们干婢女的活儿,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不干!”

    “对不住,我没解释清楚。”

    对方笑眯眯地说:“婢女的活儿,缝缝绣绣的,那么细致,你们还真干不了。”

    “我X!你想挨揍啊!”

    “这次的赏赐丰厚,帮十天工的赏赐,比平时三个月的俸禄还多。既然你们这么不想干,我就回禀上头,找别人好了。”

    “慢!”何锦等人顿时把八卦什么的扔到九霄云外,严肃地堵着门。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你就说干什么活儿吧?”

    “十天顶三个月俸禄,不要说缝缝补补,洗衣服洗菜蒸馒头做饭,就算是刷墙刷马桶我们也能干到个中强手,完全没问题!”

    ——

    结婚那天,林乐乐简直叫人给弄晕了,又焚香沐浴又换新嫁衣又化妆又梳头,外面鞭炮轰天,酒席百桌千桌,听说所有能来的地方官员全部过来贺喜。

    闹闹哄哄,烈火朝天的,她坚持一定要阿红小苹花陪着,那俩才也换了新衣,捧着放满鲜花的花篮进来了。

    三个人,便如巨浪滔天里的一只小小渔船上的三个船夫,挤在一起取暖,还用武力把其他婢女都轰出这个新房。

    “小姐,这怎么搞的,十天就成亲,简直叫人措手不及!”

    林乐乐点点头。镶宝石黄金花冠上的小珍珠垂面帘偶尔打到脸上,冰凉凉。

    烛光耀着满屋子红色锦缎、帐幔、和各种奇珍异宝的摆设,眼前的珍珠垂面帘也闪着光,她觉得一切都很美,很喜庆,但就是特别不真实。

    因为成亲前,虽然在一个府里,新人也不能相见。她这几天除了恢复身体健康,就是赶鸭子上架,学习婚礼流程,并没有看见过裴清玉。

    本来,她以为,这婚姻多少有迫不得已的部分,裴清玉会低调行事。

    万万没想到,他反而十分高调,听说把婚礼办得奢华无比,比过年还要热闹。

    不过,花痴上位,莫名赐婚,听说原本很多人都议论纷纷,但自从见到这婚礼准备如此隆重,证明孝王对她的重视,于是议论的声音顿时就变小了。

    “小姐,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也会堵好门的。自古以来,亲迎的时候都可以给新郎官下马威,咱们不叫他磨破了嘴皮子,绝不叫他轻易进来!”

    “真的?阿红姑姑?”

    “真的,就算他是王爷也不行!”阿红拖着伤腿,拍着胸脯说道。

    “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他!就算不从家里发嫁,咱们也来个下婿棍!小苹花,找个棍子,守着门,等会儿他进来,先把他打一顿!”

    “啊?你要打他呀?”林乐乐说:“打……打得过吗?!”

    “没事儿,这是下婿棍,他又不能还手,还手会被人笑话的。别人忌惮他身份高贵,不敢真打,装模作样,咱们可得来几个狠的,叫他知道小姐夫婿不是那么好做的!”

    林乐乐听她说的头头是道,满眼星星地看着她。

    两人躲在门口,听见外头哄哄的一群人来,脚步声响,红门吱呀被推开了,立即挥出棒子,叫道:“下婿棍来,不许抵挡!”

    裴清玉一身红衣,迈步进来的同时双手交叉如电,一边握住了一个棍子。

    “你们两个女子,做此无用之举,挡得住我吗?”

    他轻笑,双手一用力,棍子就碎成几段,跌落在地上。

    阿红和小苹花后退几步,挡在喜床屏风之前,把林乐乐挡得结结实实。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下婿棍竟不挨,那催妆诗得做,催妆诗做的不如小姐的意,今晚别想见新娘子!”

    裴清玉笑了起来,清朗的声音似乎带着些醉意。

    “我不爱作诗。你们小姐应也不爱听诗。”

    “我们小姐爱不爱听,是她的事儿,您今晚上要做不出叫她满意的诗来,今晚上就别见她了呗!”阿红江湖匪气,耀武扬威。

    “这还真是个难题。”裴清玉挑眉说。

    “那要不这样吧,本王把催妆诗换成两样礼物。”

    “别想收买我们!”

    “对,我和阿红姑姑,不会被你收买的!给我们一千两金子也不行!”小苹花也受到感染,一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模样。

    裴清玉只说了一句:

    “高昌顶级红葡萄美酒五十坛,内宫针线局珍藏绣品花样二十件。”

    ……

    死一般的寂静。

    阿红姑姑和小苹花呆了片刻,对视一眼,而后同时转过头去看林乐乐。

    林乐乐隔着薄薄的绢纱屏风警惕地看着她们:“别冲着我嘿嘿笑!你们不会又……”

    阿红真诚地说:“小姐,姑爷真是个有骨气,又出手大方的男子,我认为,你跟着这么善解人意的丈夫,以后一定会过的很幸福的!”

    小苹花也说:“小姐,新姑爷长得像天上的神仙一样,出手豪富,还这么细心入微,你们真是天上的一对,地上的一双,让你们俩分开,会挨雷劈的!”

    “喂……不讲义气的你们俩……”

    林乐乐手抓虚空,那两人早绕过裴清玉,光速来到门口,还贴心把门关上。

    “我的美酒……”

    “我的绣样……”

    “嫁谁不是嫁,这个有权有势长得好又有钱,也很可以嘛~~~”

    林乐乐:……

    林乐乐一手把挡脸的团扇给扔到床上,气得翘起二郎腿。

    裴清玉绕过屏风,见她面前有金造花冠垂下的细细珍珠垂面帘,随着动作摇晃,珍珠光辉温润,影子明暗交错,映出后面一张微微噘嘴,有些赌气的俏脸。

    “我还没拨……怎么自己把扇子给扔了?”他走到她面前。

    林乐乐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影挡住灯光,垂眸见他随手拿起她扔掉的团扇,在手里转着把玩。

    “你不是嫌麻烦吗?我也巴结巴结你,给你省点儿事。”

    林乐乐感觉床边一陷,他裹挟着一身酒气,竟挨边靠她坐下来了。林乐乐不甚自在,觉得太亲近了,汗毛都要立起来,于是不动声色朝旁边挪了挪。

    “你嫁给我……不高兴?”

    “我哪儿敢不高兴。”

    裴清玉忽然捏着她的脸,叫她转过头,两人紧挨着坐,又面对面。

    “干什么?!”林乐乐挣扎去扒拉他两只手,被他一手扣住两只手,按在中间床铺红锦被上。

    他盯着她珍珠面帘后的眼睛。乌黑的,有些愤怒的,有点惶恐,还掺着着不知所错,微微下垂的,小鹿一样的眼睛,拉近了距离,轻声说道:

    “别说谎……我能看出来你有没有说谎。”

    林乐乐从未和哪个男人靠的这么近,不禁微微有些心慌,被他扣住的指尖都忍不住绷紧了。

    近到眼睫快触碰到她的珍珠垂面帘,鼻尖快碰着鼻尖,呼吸之声相闻,林乐乐都不敢用力呼吸,怕说话的热气喷到他的下颌和修长的脖子上。

    他身上有酒气混合了檀香味。他的头发松松散开,只在脑后用簪子簪着,大半长长的墨发搭在自己肩背上,几缕子也垂落在了她的宽袖上。

    “你要问什么?你说。”林乐乐受不了这么接近,也受不了那醉酒后如鹰隼一样锐利/侵/略性/的目光,兀自垂下眼眸。

    “你有心上人没有?”

    裴清玉紧紧盯着她下垂的眼睛,轻轻问道,神态十分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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