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这里还躲着两个人!”
秦优被人推醒时,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
一个金发蓝眼的小女孩满眼都是惊恐,紧紧拽着秦优的手想让她赶快站起来。
秦优一时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她怎么会出现在国外,而且正在经历枪战?靳寒川不可能放她走的。
想到靳寒川,秦优一下清醒过来。
难道是靳寒川派人来抓她的?
这里明显是国外的某个银行,几个戴着黑色头套的外国人手持枪械一通扫射,大堂中央蹲了好几排人,看样子不像是保镖,更像是······劫匪!
秦优睫毛轻颤,一块碎玻璃溅射到她脚边,一张模糊但惊艳的脸映照出来,少女肌肤雪白,眼瞳漆黑,半张脸上鲜血如梅花绽放,美得不可方物。
这是20岁的秦优,还未经情|事的她眼神倔强,少了份风情多了份英气,两年后,她就会在靳寒川的身下······
秦优闭上眼睛不敢再往下想,小女孩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紧张兮兮地拉着她的手。
这群劫匪是从监狱里跑出来的,他们没打算留活口,正在四处打砸寻找漏网之鱼。
秦优她们躲在柜台下,这里空间狭小,两个人勉强挤进来。
上辈子秦优还是被抓住了,几个劫匪因为触发警报引来警察,用枪挟持她带着她一起离开。
那时候她刚跟靳寒川结婚,来这里是为了度蜜月,秦优不喜欢靳寒川,本想取钱自己周游西欧,结果第一天就遇到了劫匪,还被绑了。
20岁的秦优天真漂亮,被家里宠得不像话,她根本想象不出来靳寒川是怎么找到她的。
漆黑暗涌的公海上,靳寒川一身血出现在船舱底,他的眼睛瞎了一只,但丝毫不损气度,他从黑暗走向光明,无视对准他的枪口,俯身抱起秦优。
被黑色风衣裹住身体的最后一刻,秦优听见模糊而冷厉的低语。“全杀了。”
秦优打了个寒颤,她不想再经历一遍那种恐惧。
还有不到三分钟,警报就会被触发,秦优必须在警铃响起之前重新藏好。
她少年时曾来过这个国家做交换生,知道这种银行都有一个专门的暗房用来躲藏,房门是防弹金属做的,需要特制的ID卡。
秦优正好有这种ID卡。
劫匪中的一人抬手看了看时间,对同伴示意:“时间到了。”机枪上膛,准备扫射。
白净锃亮的大理石厅堂上,银行员工和顾客抱头蹲在那里,有人看出了不对劲,咬牙冲向报警器。
滴滴滴的警报声响起,枪声尖叫声如海啸向秦优袭来。
秦优不敢往回看,拉着小女孩跑到楼梯后,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有个卡槽插口,秦优把卡用力推进去。
“嘿!你想跑到哪里去!给我过来!”
头皮一阵撕扯痛,秦优眼疾手快将小女孩送进去,这门只能从外面开启一次,除非里面的人再次把门打开才会重置次数。
高大凶悍的劫匪将秦优扯过来,用粗壮的手臂绞住秦优纤细的脖子。
“老大,这有个女的!”
秦优快被勒窒息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是没有躲掉上辈子的结果,再一次被劫持。
一个黑眼睛的劫匪愤怒地走过来:“白痴!快把她杀了扔掉!我们被包围了!”
还没说完他瞬间打住,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等等!我的认得她!她是。”
一颗银色的子弹嗖一声正中挟持秦优那个劫匪的眉心,秦优趁机挣脱钳制接住掉落的手枪。
她身材纤瘦高挑,举枪的手微微发抖,透过碎玻璃的斑驳阳光照在她身上,流光溢彩宛如神话中的女神。
就连黑眼睛劫匪都微微怔愣,眼神有一瞬间失神。
秦优体力已经耗尽,她的手臂支撑不住快要放下,黑眼睛反应过来后,举枪上膛瞄准她一气呵成。
嘭——又一颗银色子弹穿透黑眼睛的脑门,他不可置信地朝后倒去。
秦优终于软倒,一双手臂接住她,男人清冷的松香传入鼻间。
她虚弱地抬眼,扣紧的黑色领口上,对方的喉结轻轻滚动,他的声音极好听,介于少年和男人中间,干净磁性微哑:“秦小姐,抱歉让你受惊了。”
不同于两年后的强势,现在的靳寒川低调平平无奇,他甚至不敢喊她的名字或者任何亲昵称呼。
对上秦优的视线后,靳寒川垂下眼眸,眼底一片慌乱不解。
上辈子的秦优被靳寒川日日索取,她甚至都忘了,原来的靳寒川在自己面前,是这样的卑微低贱。
过去的记忆汹涌而来,秦优冷汗涔涔,手脚冰凉。
靳寒川察觉到她的颤抖,伸手将黑色毛呢大衣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秦小姐,你是不是很害怕?”
是啊。秦优看着眼前忧心忡忡的少年,他的心里一定很平静吧。
这里满地尸体,到处都是武器扫荡后的痕迹,浓重的火药味弥漫,寻常人光是远远看着都会腿脚发软,靳寒川面不改色地走进来。
秦优攥紧手里的枪,却透过靳寒川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他,一个残暴的、冷漠的、冷血的靳寒川。他会温柔地握住秦优的手,一个一个将那些放她离开的下人射杀。
秦优轻声喊他的名字:“靳寒川。”
靳寒川低头,黑色的枪口对准他的胸膛,他声音暗哑慌乱:“秦小姐······”
秦优冲他微微一笑,少女的脸庞柔软洁白,嘴唇花瓣样嫣红,她说:“放过她,那个小女孩。”
头顶的水晶灯突然坠落,黑暗中靳寒川的神情不明。
秦优感受着他清瘦的怀抱,少年从小吃尽苦头,在世人的冷漠中长大,没人教会他爱,也没人教会他怜悯。
靳寒川的视力很好,即便在黑暗中,怀里的人不知道他是带着怎样一种目光盯着她,像盯着猎物一般。
秦优四肢发冷,无边的黑暗淹没她,她感觉快要不能呼吸。黑暗恐惧症。
上辈子秦家破产,秦优被人设计滚落崖底,那个阴冷潮湿不见天日的洞穴,她的双腿骨折,被人救上来后,秦优就再也不能呆在黑暗中。
她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个满嘴尖牙的恶狼,可是恶狼的皮囊下,他也会夜夜为她点亮一盏灯。
所以,靳寒川,你会听我的吗?
秦优被抱出来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昏迷了。
随着警队出动的医护人员问靳寒川:“里面还有人吗?”
靳寒川眼底无波无澜,语气平淡。
“哦,没有人了。”
靳寒川转身,进了一辆黑色奔驰,面色平静到仿佛只是路过。
*
秦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
她在昏迷的这段时间,又在梦里过了一遍上辈子。
17岁的秦优才色双绝,凭借一手国画被破例保送,成为国画大师岑竹酒的唯一学生。
她家世优越,父母开明,有一个收养的姐姐秦淑。
秦优学业繁忙,很少回家,经常在画室待上几天几夜只为了一幅满意的画。
父母有时会唠叨,说秦淑多么孝顺对待他们多么用心,不知道的还以为秦淑才是亲生的,秦优则是收养的那一个。
秦优不以为意:“亲生的收养的有区别吗?她是我的姐姐,是我们的家人。”
那时候的秦优想不到,有一天她会为了这一句家人带来多么可怕的后果。
秦优记得那是一个冬夜,她需要秦淑帮她带一样东西。
秦优左右在画室等不来人,一推门,秦淑早已站在门口。
她佯装生气,伸手戳了一下秦淑的脸颊。指尖下一片滚烫。
秦优惊讶:“你脸好烫,难不成发烧了?”
秦淑的脸更红了几分,躲闪着目光。
秦优的视线下移,发现她的脖子上围了一条骆驼色的羊绒围巾。
那是岑竹酒的围巾。
秦优撇撇嘴,岑竹酒经常跟她说自己以后要生个像她一样的女儿,又可爱又聪明。秦优心想,老子哪里可爱了,那是你没见过我脾气上来的时候。
她觉得,岑竹酒是把秦淑也当成女儿了,岑竹酒那个家伙,爱妻狂魔,秦优听他讲两人的爱情故事都要听出茧子了。
后来,秦淑经常来找秦优,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直到撞破秦淑偷亲岑竹酒,她才知道自己的姐姐,动机不纯。
秦优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但她再也不允许秦淑来了。
她以为秦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岑竹酒年龄不到三十,长相放在人堆里也很亮眼,秦淑对他有点青春期的爱慕暧昧很正常,年龄过了就好了。
秦优自欺欺人,自以为是,然而这件事却成了以后所有不幸的开端。
那件事后来被别的同学爆出来,岑竹酒知道后直接辞去了教师工作,秦淑也因此对她怀恨在心。
毕业前夕,秦淑约她出来庆祝。
逼仄昏暗的包厢,秦优醉酒不省人事,门被推开,一群同样醉酒的男人闯了进来。
比起强|奸,秦优有更害怕的事——她有心理疾病,跟男人接触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全身过敏发作癫痫。
混乱中,一个少年冲了进来,紧紧地抱住秦优,安抚秦优。
秦优被恐惧冲昏头脑,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砸碎,狠狠朝少年刺去。
浓重的血腥味下,秦优靠在少年怀里,竟渐渐平静下来。无数次吃药看医生都治不好的疾病,居然被他疗愈。
少年瞎了一只眼,秦优犯了错。
癫痫发作的视频被人传播出去,秦优的名声彻底坏了,没有男人愿意接近她,没有人愿意听她解释。
再后来,就是跟靳寒川结婚,秦家跟靳寒川协议,只要治好秦优的病,给他七千万。
可惜等不到秦优病愈,秦家就倒了,公司机密被泄露,工程被举报,所有项目全部清查。
再后来,便是秦优的父亲秦文海跳楼,母亲沈茜雪抑郁自杀,大姐秦淑失踪。
秦优被靳寒川关在笼子里,磨平了利爪,乖乖任他摆弄。
秦优最后一次见到秦淑,是她主动来找自己。
隔着一道床幔,秦优被链子锁在里面,秦淑抱着双臂站在外面,满脸嘲弄。
“秦优你现在真可怜,跟个废人没什么区别。”
秦优面色平静,她已经对任何凌|辱的话都不起波澜了。她只想问她,“爸爸的公司是你害破产的吗?他对你视如己出,没想到却养出了一头白眼狼。”
秦淑脸色一沉,声音尖锐道:“闭嘴!你懂什么!我也有爸爸,我本来也有爸爸的!只是我爸爸是个混蛋,抛弃了我,你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如果你是我,你会比我还恶毒!”
秦优没想到真的是秦淑做的,她那时就想,如果一切能重来,她一定会阻止一切。
她会保护好家人、朋友还有自己。
秦优昏迷的最后记忆,是17岁那年夏天,她从巷口经过。
踢打声和咒骂声从里面传来,秦优从不走这条路,狭窄昏暗,到处都是垃圾泥泞。但是那一天,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乱石堆积的红砖墙根处,一个黑衣少年低垂着头靠坐在那里,眼角破了一大块,鼻子嘴角都在出血。
他浑无知觉似的,被人拎着领子提起来。
少年脊骨极硬,被人一脚踹到胸口,倒下去,喘了几口气又爬了起来。
有人掐住他的脸,黑发之下,秦优看到一双漠然的眼睛,麻木、冰冷、黑暗。
秦优被这眼神刺痛,她抬脚,踩上脏污的雨水,走到他面前。
那群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混混里,有几个是有钱的公子哥,他们认识秦优,故意拖长语调调戏她。“秦妹妹好~”
上辈子秦优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给少年擦去血污。
而梦里,秦优给他撑了一把伞。
她说:“靳寒川,我救过你,你以后不要缠着我了好吗?”
少年低笑,破碎的声音如恶鬼,“除非我死。”
秦优大汗淋漓地醒来,心口还带有余悸。
*
医生取下听诊器,一边记录一边说道:“这段时间注意休息,尽量不要进行刺激性活动。”
秦优扣上衣服,她刚从昏迷中醒来,脸色带着苍白。“多谢王医生。”
王宇峥是她的私人医生,秦文海高价请过来专门治疗她的心理疾病。
后来秦家破产,靳寒川也没有让他走,王宇峥不是只为钱财的人,他见过靳寒川怎么对秦优,多次劝阻过,甚至因此惹怒了靳寒川。
秦优对他是有好感的。
王宇峥收拾好东西,却没有走,他取下手套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缓慢道:“握住我的手,不许松开。”
秦优嘴唇微颤,迟疑着伸出手,攥着男人的指尖。
两秒不到,她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瞳孔微微扩散,身体不断冒冷汗。
王宇峥及时收回手,眉头紧皱,疑惑道:“怎么回事?你的病情又反复了,这段时间靳寒川没有跟你进行身体接触吗?”
秦优的疾病很复杂,是创伤后遗症,只要跟男人有肢体触碰就会发病。
王宇峥是这方面的专家,他给秦优的建议是,多跟可以接触的人互动,拥抱、牵手甚至亲吻,越大的尺度越好。
秦优也有些茫然,她昏迷了这么久,什么也不知道。
王宇峥欲言又止,好一会才面色古怪地说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秦优身体虚弱,但还是披上衣服下了床。
她头上的伤还没好,缠着一圈白色纱布,出国旅游,却遇到了生命危险,秦文海不知道会发多大的火。
上辈子秦优被靳寒川所救,她本就欠他一只眼,这下又欠他一条命。
秦文海非但没有惩罚靳寒川,还对他大为改观,不仅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教导,还有意往上培养。
那时候秦家的人都心善,收养的一个女儿,手把手培养的女婿,结果双双背叛。
这辈子靳寒川没有机会救她,秦文海自然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自己的宝贝女儿刚结婚,就差点失去一条命,别说秦文海,就是外人都会觉得是靳寒川图谋不轨,也许就是想杀了她呢。
王宇峥停在二楼阳台的围栏前,手往下一指。“你看那里。”
初春料峭的清晨,少年只着一件单衣躺在花园的长椅上。
树枝枯捱,灌木凋零,荆棘玫瑰迎风绽开。
花海如血,靳寒川蜷缩着单薄的身体,那只瞎了的眼睛光芒黯淡。
微暖的曙光中,秦优站在楼上,靳寒川匍匐在地下。
王宇峥说:“你再晚醒来一天,他就要被冻死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