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鸳

    夜幕半垂,火树银花。

    还未到节日高潮,街上行人不挤,闻景弈,宋流光,宣妩,叶红衣四人前前后后的走着。

    “都说息城地势之高,是因上古有一鸳神,钟情人间女子,甘愿与她长相守,帝神大怒,赐劫与她,鸳神化为形,守护她一方安宁,守了足有百年,女子死去,鸳神神力殆尽,身躯化为黄土,便是我们脚下踩着的,眼泪化作四峰,便是那裕翎山谷四季四峰……”

    说书老先生在篷舍里眉飞色舞的讲着,吸引越来越多的路人,他们四人也在一旁听着,故事讲完,宣妩轻笑一声。

    闻景弈在人声吩吵中捕捉到了她的笑,侧眸眯她,刚想问她“为何而笑”,一旁的宋流光已拽着他的袖子往别处跑去。

    “景弈哥哥,我们去买个糖人吧!”

    街上人群渐多,四人被挤散在各个处,闻景弈一转身,目光所及之处,已无三人身影。

    宣妩被挤烦了,侧身溜进一处小巷,月光泄在地上,一处处水洼浅浅的发着光。身后有脚步声莎莎,伴随着浓重的酒气,有几人摇摇晃晃的走近,一双油腻的肥手搭上她的肩头。

    “小娘子,怎么孤身在这啊。”

    众人发出狂笑,带着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视着她全身,宣妩今日覆着面纱,虽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可身段和腰肢却藏不住,那些人醉眼朦胧,也看得出来是个美人。

    宣妩转身看他们,中间围着的那人衣着华丽,又有小厮围着他,想来便是哪家富贵公子。

    那胖子伸手便要拉下宣妩的面纱,被她躲了个空。

    “小娘子还害羞起来了哈哈哈。”

    又是一阵爆笑,宣妩稍整怒气:“这位公子,我是裕翎山谷的人,请自重些。”

    “裕翎山谷,”有小厮不以为然,“怎么,难不成你是闻家公子哪个养在外面的贱妾,你不过就是丫鬟吧,装什么,我家公子瞧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几人动身而上,将她束缚住,拉去一处阴暗之地,宣妩动弹不得,那胖子已解了腰带,眼看他带着酒熏的臭嘴就要过来,就欲使出内力之时。

    却突然一柄剑飞了过来,不偏不倚的插在那胖子外袍处,给那胖子吓的软了脚,一旁的小厮也警觉起来,只见闻景弈一袭墨衣,从外墙之上飞身而下,眼神阴沉的盯着他们,气场之强大,他沉声:“滚。”

    胖子挣扎的站起来,酒已醒了大半,怒喝:“都怎么做事的!给我打死他!”

    一群人却是动也不敢动,有人认出那柄剑,小声说道:“公子,这是青若剑,他是闻韵门二公子闻景弈,我们如何打得过。”

    “废物!”胖子咬牙切齿。

    只是他刚说完,闻景弈便游龙踏步,只是一个横扫腿,一群人被踹的摔了个狗吃屎,胖子自知打不过,也顾不得他人,连忙起身爬走。

    待人走完,闻景弈侧身给还坐在地上的宣妩一个目光,她正欲撑起身,一只手已伸了过来。宣妩愣了一神,便搭上他的手借力起身。

    稍整衣裙,怜声道:“又多谢公子了。”

    闻景弈不言,抬步往外面走去,宣妩乖乖跟在身后,低下头看他走的步子,宣妩边走边踢着他些长的斗篷,就快要走出小巷,面前人突然止住脚步,她冷不丁得撞上他的背。

    撞得鼻子生疼,宣妩边揉鼻子边对上他转身严峻的眸子,柔声又喊了一声:“公子。”

    闻景弈这次没有沉默,语气淡淡:“别又走丢了。”

    已到了节日高潮,街上行人肩踵并踩,闻景弈只觉自己袖角被悄悄拉住,忽的有人呐喊:“鸳车已至!”

    行人自动躲至两边,让出一条大路,十几个小厮拉出数米长的红毯,两匹骏马拉着巨大的花车徐徐而来,花车上数名妙龄美女翩然起舞,街上的男子都吆喝起来,纷纷递上手中之物。

    宣妩正不解,闻景弈侧头对她说:“她们是花女,若是接过谁递上的东西,便意味着选了他做自己的‘鸳神’,此后,男子须庇佑女子一生,经年不移。”

    故事早已在经年流传中变了味道,世人抛了那凄惨,留下美好与坚贞,给自己也予爱人。

    花车上有女子已接过车下男子递来的物品,那男子直接爬上了车将她高高抱起,万人呐喊起哄,那是城东织布为生的方娘子和她的青梅竹马,即使没有这鸳车,他也定会庇佑方娘子一生。

    闻景弈心下触动。

    ——我只求世间有人能庇佑我的一生。

    ——可如愿事已在眼前。

    他不自觉的又想转头看她,可袖角空荡,身旁也站上了其他人,心上一时间莫名涌上焦躁。

    又丢了?

    耳边的人声鼎沸逐渐变得尖刺起来,心已越来越烦,直到袖角又有被拉拽的感觉,他转身。

    她取了面纱,手上拿了个白面烙花的面具,微唇轻弯,露出姣好的面庞,如清风明月,如冬雪暖阳,拂过他焦躁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他平复住语气:“去了何处——”

    宣妩弯起嘴角,悄悄往前挪了两步:“方才看那边有卖花女与鸳神的面具,就去买了来。”

    刚等她说完,她便又从身后拿出一个面具盖在他面上,那是个金素谧纹面,闻景弈下意识的抬手,覆上她的手背。

    二人稍愣,宣妩却也不松手,依旧执着那面具。

    “公子,你可愿意庇佑我。”

    她目光炯炯,身上的茉莉香逐渐靠近,一片沸反盈天中参杂着她腰间铃铛响,闻景弈透过面具的眼洞,看到她一身青蓝湖光衣站在那里,花鸳节热闹非凡,这热闹似乎融不到她身上,可她还是温婉而笑对他。

    庇佑。

    他不说话,也没放手,眼眸中似有暗潮涌动。

    一旁的摊子突然点起烟花,在宣妩身后爆炸,火燎蹿天,她被吓得惊慌抽回手堵住耳朵。

    在她紧闭双眼的一刻,闻景弈扔执着那面具,可下一秒,又松了手,那面具跌落在地上。烟火只有短短的八声,宣妩从惊吓中回神,一眼便看到了脚边的面具,心中有些杂陈,她弯腰拾起,抬头之时已发现闻景弈走得有些远了。

    她低头跟在身后,二人一前一后步至静寂小河边,远离了喧嚣,宣妩在身后阵阵咳嗽起来。

    闻景弈停步,回头看她。

    宣妩对上他的视线,回之一个微笑。

    闻景弈:“为何而笑。”

    “啊。”宣妩愣了神,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看见公子,所以才笑。”

    “我说的是今日在茶馆,听完故事。”

    她回想,边想边娓娓道来:“我笑,是笑他蠢笨,为了人间情爱舍了自己性命,若是我,那女子生死嫁娶,与我有甚关系,如若真爱,我更愿意亲手了解她,死后与她尸身相守,也无人再会拦。”

    “你倒是凉薄。”闻景弈笑她。

    从前他以为,宣妩待人温润,想必心是暖的,就算做不出以命换情的举动,至少愿意嘴上说说,而如今,她竟鄙夷这惊天动地的爱情,说出“杀了她然后再相守”的言论。

    只觉脖颈处有些发凉。

    宣妩自知话说的有些绝对,打笑道:“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我哪会有如此壮志。何况,我所爱的人,无需我的奉献,他自有神云庇佑,而我,只需蒙受他的庇佑就够了。”

    景弈不语。

    “若是公子,难道就愿舍了裕翎山谷成全自己的情爱吗。”宣妩又问。

    “自然不愿。”

    “那我与公子是一样的。”宣妩贴近,鼓起勇气握住他的手,“两颗凉薄的心靠在一起,要冷一起冷,要暖,也是一起暖的。”

    “我心待旁人凉薄,唯独对君,赤忱滚烫。”

    那手指调皮,钻进手心,又撑开指缝,十指相扣,掌心与掌心相连,原本冰凉的空间竟也生了些暖意。

    闻景弈只看她,不说话也不推辞。目光所及她另一只手上拿的两个面具,饶是悠悠开了口:“你要的庇佑,我能给。可我做不了你的鸳神。”

    “公子不是做不了,是不敢做。”宣妩踮脚,闻景弈以为要亲他,头稍稍一侧,只听她说,“公子身披大任,不能被小爱所困,我自知公子从初见之时就对我有疑心,怕我是迟夕细作,只是不说罢了。公子不敢赌,不敢全将一颗心托盘而出,可公子仔细瞧瞧我,我不过是天地间一个小女子,渴求多些爱意,只希望赤忱之心能得到回应罢了。”

    “宣妩姑娘……”闻景弈一开口,仍是毫不留情的冰冷。

    宣妩已流了两行清泪,她哑然失笑:“公子,可否让我为你戴上面具,让我看看,就一次。”

    水波潋滟,良久,他点头。

    宣妩为他系上,指尖摩挲着面具轮廓,从眉眼到唇角,她给自己也系上,雪景漫漫中,她扑进他怀里,抖声道:

    “阿弈……”

    “分我些爱意罢……”

    他虎躯一震,似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怀中人,可想推开她的手堪堪停在半空中,而后落于身旁两侧。

    这一刻他才明白,他没法承诺,可也没法拒绝。

    长夜漫漫,二人身影交叠,伫立在河上的石桥上,宛若一对璧人。而另一边,万家灯火阑珊,飘雪也无法阻拦热情,有人愿做一人的鸳神,而有人,入戏而不自知。

    若与长君同沐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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