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水乡镇区的偏安一隅,温听极其费力地拍打着早已腐朽生锈的破旧门栓,边敲边喊道:“王哥!王哥!”

    风过林梢,良久院内才传来一声洪亮的应答:“来了来了,谁啊!”

    “来送纸扎的。”温听扬起嘴角,尽力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王林推开木门看清来者后,又猛地把门关上,怒气冲冲地骂道:“纸扎匠没完没了了,还上门送那些子破玩意,晦气死了。”

    温听一个人尴尬的愣在原地,转身将怀中抱着的一箱纸扎丢给陈商,走在路上不禁疑惑道:“不应该啊,莫非是王奶忘了给王哥托梦?”

    陈商怀抱着纸箱,无所谓道:“我们为什么不等他们自己来?反而主动送上门来挨骂呢。”

    “送完网约单,这不正好经过王哥那吗,谁知道王奶没托梦,白来一趟。”

    “看来这种事还得他们自己信才好。”

    听着二人离去时莫明其妙地谈话,王林浑身打了个激灵,这两人一个纸扎匠,一个江湖术士,还真是一对颠公颠婆。

    等二人回到纸扎店铺,温听赋了闲瘫坐在木质摇椅上,享受着陈商无微不至的照顾,也算体验当了回三岁小孩。

    果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就是好。

    随手点开昨天的直播回放,竟意外有高达十万的点赞量,其中一条评论也被充上了热搜:沙雕纸扎匠温听·奇遇霸道道士记。

    屏幕上赫然显示的几个黑色大字,令温听尴尬地恨不得脚趾扣地,她从木质摇椅上一跃而起,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

    好好好,他陈商吊儿郎当,一出镜就是霸道道士,她温听兢兢业业,却被扣上沙雕居士的名号。

    “气死我了!陈商!你个扫把星!”温听无能狂怒道。

    “老大你说啥?”隔壁屋回响着陈商清脆干净的嗓音。

    等到陈商身穿道袍手拿扫把出现在她面前,用那张俊俏清秀却写满疑惑的脸看向她时,温听脸上的怨气一消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精明与奸诈。

    温听一脸谄媚地笑道:“我说,陈商你真很行。”

    从温听夺过他手中的扫把的那一刻,陈商便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好事也自然轮不到他。

    如他所料,他莫明其妙地被架到了直播间前,在温听狠厉目光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宣传着新款纸扎小狗。

    “大家好,今天我们来介绍这款非遗纸扎小狗,做工精美,文化底蕴十足,由从业三十年老师傅…”

    见陈商呆呆愣愣地像是在朗诵课文,丝毫没有直播该有的热情,温听躲在镜头后,笑着威胁道:“陈哥,你昨天死皮赖脸的劲呢?”

    陈商有样学样地对着屏幕笑着:“由三十年从业老师傅打造而成。”

    温听默默握紧拳头,皮笑肉不笑道:“咋滴,我在娘胎里就开始扎小狗了?”

    望着屏幕上源源不断的打赏与零零碎碎的几单,温听彻底泄了气,实在搞不懂到底哪里有问题。

    明明人气上去了,纸扎也算是精美,近期还到了祭司的日子,怎么就卖不出去?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老大,弹幕上问有没有昨天的纸扎桃木剑。”陈商盯着屏幕认真道。

    温听拄着头,漫不经心道:“有啊,纸扎桃木剑,纸扎雷击木,纸扎拂尘,纸扎铜钱都有的啊。”

    “那我挂小黄车了!”

    你看,她已经努力到可以纸扎出雷击木被雷击出的纹路了,怎么就卖不出去?

    温听撇着嘴趴在桌子上,不断说服着自己,直至前铺传来熟悉的喊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夜里说不定还有鬼来,大白天可不一定会有人来。温听摇摇头,原以为是几个图便宜来水乡这个穷乡僻壤旅游的旅客。

    眼看陈商忙着直播,温听只好起身去前院应付,“来了来了。”

    撩起满是补丁的老旧帘幕,来者立马又指着她的鼻子,对着身旁人兴奋喊道:“就是她!就是她!”

    温听不明所以地连连后退,直至那人一把拉紧她的手,眼含热泪地激动道:“妹啊,你咋知道俺娘要纸扎的!”

    他,竟然…是王林?

    只听王林哭诉道:“俺娘都死几十年了,中午睡觉给俺托梦说了她的不幸遭遇,要俺来这里买俩…俩…啊对!俩事业脑!”

    得了,这是王奶想起托梦了。

    “妹!你可真是料事如神,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闻言,温听尴尬的摇头否认:“误打误撞,误打误撞。”

    王林摸了把辛酸泪,“啥也别说了,哥必须照顾生意,你就给哥来俩事业脑!”

    温听立即点头答应,从货架上拿了俩纸扎的脑花,二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王林转头便要离开。

    想起苦命王奶那除了俩恋爱脑还有一个瞎子,温听拍了拍脑门,连忙跑出货台叫住了王林,“哥,我送你副中药和眼睛,叫王奶给瞎子治治!”

    王林顿时愣在原地,正当旁人以为他中邪时,他猛然哭丧着转过身来,“妹!你咋知道俺还给俺娘烧了瞎子!”

    完了,这下遭了,她和陈商会通灵的消息,瞒不住了。

    送走王林,温听和店内剩余二人大言瞪小言,最终还是她拿起纸扎,率先先开口道:“大哥大姐,买点纸扎?”

    那二人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良久方才开口道:“妹啊,我知道这要求有点奇怪,但我家小宝也是新奇地托了梦,说手机没网,叫我们给他烧点网线,妹你能做不?”

    听完温听从柜台走出,神经兮兮地眯着眼盯着眼前二人,吓得二人连连后退,“啊!李哥李嫂!我刚才都没认出来你们!”

    话罢二人也齐刷刷地将目光放在温听身上,绞尽脑汁才想起来这是他们的远房亲戚,立即客套道:“温听啊,哥嫂都没认出你来!你看这事整的!”

    掏出桌子地下的一捆纸扎网线,温听悲伤道:“李哥李嫂,小宝的事我也听说了,节哀顺变。网线这边有,你看这些够吗。”

    李氏夫妇走了好几家纸扎店,每次都是前脚进去,后脚出来,别人一听他们要买纸扎网线,纷纷以为是来找茬的,将他们轰扫而出。

    见温听真有网线,二人顿时喜笑颜开,连忙从口袋中掏出钞票笑道:“够了够了,真的谢谢你了,可帮了我们大忙。”

    寒暄几句后,李氏夫妇便也匆匆离开了。

    自从小宝去世后,他们便早早满头白发,眉间的皱纹也像是坑洼田间,已然苍老地连同温听都没认出来。

    望着他们佝偻离去的背影,温听一阵唏嘘,心中却升起几丝暖意,他们干这行的无非就是传承手艺,在人类面对生死时提供精神需求,今天她便做到了。

    温听在店铺等了许久都未曾见有人来,便起身去了后屋看看陈商播的怎么样。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陈商正头戴紫金冠,身穿藏青道袍,左手持纸扎雷击木,臂弯挂上拂尘,手拿黄符,俨然在直播间里表演起了做法。

    只见他东窜西窜,最后从袖子中掏出纸扎八卦方位盘来,“家人们,这款纸扎八卦方位盘可看风水,可辨南北,攻可野外生存不迷路,守可居家辨光照反应,只需九块九,划不划算!”

    陈商自导自演道:“划算!”

    温听双臂环绕,依靠在墙头,见他如此卖力,与方才要死要活的模样大不相同,不禁笑出了声。

    趁直播间中场休息的几分钟内,温听别过手去,小声问道:“喂,陈道士,你这忽悠人的功能跟谁学的,竟然如此炉火纯青。”

    陈商看了眼直播间,悄咪咪道:“跟我师父东奔西走混口饭吃。”

    温听甘拜下风地竖起大拇指,毕竟为了吃饭连面子都能下的事情她可做不来。

    可当她点开直播间,发觉竟有八百人下单只有八卦方位盘时,她彻底蚌埠住了。

    直播间又划过弹幕:〔道士一个人怎么唱二人转啊,没意思,退单!〕

    这能忍?绝对不能忍,温听当机绑上红绸,冲进直播间便要要和陈商一起唱二人转。至此,直播间效果已然拉满。

    “宫廷玉液酒啊~”

    “一百八一杯~”

    ……

    直播两小时后,温听累地一度瘫倒在纸扎之中。这年头,还真是钱难挣,屎难吃啊。

    望向天花板悬挂地纸飞机,温听哑着嗓子道:“陈商,多少单了啊。”

    陈商挑起碗中面条,瞥了一眼手机订单,“八千。”

    “八八八八八八千!”温听震惊地从纸扎之中站了起来,不禁来回踱步着,“完了完了完了。”

    从前若是订单多了,温听早就翻了天,如今这副德行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陈商嗦了口面,问道:“这么多单不好?”

    温听咬牙道:“累死我们两个也不可能三天扎八千单啊!”

    听完温听的解释,陈商拿筷子的手不禁发抖起来,这和当初师父让他三天找到一颗雷击树有什么区别!

    人活着,是享受,不是受累罪来的。

    陈商和温听相继手忙脚乱地踱步于屋内,不断翻找着工具与材料,恨不得将手中挂针扎出花来。

    傍晚,二人看着努力奋斗一整天却只扎出的零零散散的八卦盘陷入沉思。温听扎的还算精美绝伦,可陈商?扎的还算绝?

    温听望着逐渐没落的太阳,意识到专业的事还是得专业的人来做。只听她长叹一口气,仰天长啸道:“看来,要叫那个男人出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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