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残阳如血洒在蓊郁的山林之上，山风在枝叶间低语。远处山下，一座稀疏散落的小村庄静卧在暮色中，微弱的灯火星星点点。

    一颗树下，三个蒙面身影屹立，一名男子跪在他们面前。

    男子身后是一户人家的猪圈，风不断地吹动着栅栏，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阵阵臭味也随风飘向他们，站于中间的慕石双手交叉环胸，浓郁的眉眼微微拧起。

    朱光耀双手双脚都被麻绳捆着，深绿色的锦缎上衣大敞开，露出里面的中衣，头发凌乱，嘴上绑着一黑布条。

    他双目圆瞪，身体胡乱挣扎着，一个重心不稳，栽到了地面上。

    乔珂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揪起：“好好跪着，跪完头七再走。”

    朱光耀脸色涨的通红，嘴里发出唔唔声，身后的几头猪也跟着发出阵阵猪叫。

    慕石放下双臂，伸手扯开朱光耀嘴上的布条：“别叫了，叫得比猪还难听。”

    朱光耀的唔唔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咆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胆敢绑架我！”

    他的嘴上糊有女子唇脂的痕迹，胸口起伏不定，大喘了几口气。

    慕石冷哼了一声，“你不就是猪头三吗？”

    朱光耀是苍都城主的儿子，前面还有两个姐姐，城主老来得子，对这个宝贝疙瘩百般骄纵，养得他张扬跋扈，肆意妄为。

    朱光耀面部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你......我要让我爹杀了你们！”

    乔珂上前，甩了他一巴掌，“真正该死的人是你，孙巧巧就埋在前方的树下，你给我把头磕烂，好好忏悔。”

    这一巴掌打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红色的指印，朱光耀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他咬牙切齿道：“是她翻脸不认人，官府都还我清白了，她自己想不开，与我何干？”

    慕石踹了他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我早说了，跟这种畜生没什么好说的。”

    这些年，他干的肮脏勾当可不少，最后都以金钱打发草草了事，可怜巧巧不堪欺侮，以死明志，可未料到她尸骨未寒，这混蛋就跑去了青楼逍遥。

    别以为有个做城主的爹，就真能无法无天了。

    她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不如就让我们来替天行道。”

    朱光耀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喊道：“你想干嘛？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三人没理他，转过身走了一段距离，背对着朱光耀小声商量着。

    一直未开口的乔瑜道：“小石头，你真想杀了他吗？城主要是追究下来，连累到寨子怎么办？”

    乔珂剜了他一眼：“又没人看见我们，谁知道是我们干的？”接着转向慕石：“小石头，你打算怎么做？”

    慕石听着身后的猪叫，眼球转动了几下，灵光一闪：“巧巧死后，这些猪也有好几天没人喂了，听说猪饿起来什么都吃，阿瑜，你去扒了他的裤子，扔猪圈里吧。”

    猪狗不如的东西，就应该让畜生来教训他。

    乔瑜反应了一会儿，明白慕石所言的意思后，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犹豫说道：“这会不会......太残忍了？”

    乔珂一掌拍在乔瑜头上，“你还心疼起他来了？巧巧就不惨吗？”

    乔瑜吃痛地轻叫了一声，揉了揉头。

    孙巧巧原本和他们三人一样，都是武虎山武虎寨中长大的孤儿，寨中孩童十六岁之后，便可自行抉择去留。

    孙巧巧一直向往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相夫教子的平凡生活，可谁知下山不到三月便遇人不淑。

    慕石道：“你要是下不去手，就我来好了。”说着，她便转身走向朱光耀。

    乔瑜拉住了慕石，“等等，这种事怎么能让你做。”他朝树的方向看去，朱光耀如毛虫一般向前蠕动着，已挪得离树有了一段距离。

    他握紧双拳：“反正他也是罪有应得。”

    朱光耀对着走来的乔瑜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人死不能复生，你们杀了我也没用，几位大侠放过我，想要多少银两都......唔......”

    乔瑜将布条重新系在他嘴上，迟疑了一瞬，接着拽住朱光耀身后的衣领，拖起他走向猪圈。

    朱光耀惊恐无比，就像一条落在地面上的鱼，身体不停地四处抖动。

    乔瑜手一滑，朱光耀重重跌落在地上，他伸手去抓朱光耀的裤腰。

    朱光耀似乎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身体挣扎得更为剧烈，裤子已滑落到了膝盖处。

    慕石听到身后的动静，眉头微蹙，怎么还没搞定，要不去帮帮他？

    她正欲转身，前方突然出现一蒙面男子。

    “住手！”

    熟悉的声音，听得三人心中一惊。

    朱光耀以为是救星来了，眉头高抬起，口中的声音愈加增大。

    武忱瞥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看向慕石，肃声道：“你们跟我回去。”

    慕石与武忱的目光相触，轻耸了一下肩。

    *

    武虎寨内。

    寨主武天行和夫人周茹清坐在厅中正前方的椅子上，武忱站于他们一侧，厅下跪着乔家姐弟和慕石三人。

    慕石腰直挺板，抬头道：“今日之事都是我的主意，师父若要责罚，便责罚我一人吧。”

    乔珂连忙说道：“不是，是我硬要跟着小石头......”

    “我当然知道这肯定又是你小石头搞出来的事，乔珂乔瑜刚来时多懂事的两个小孩，都被你带歪了，你可知错了？”

    武天行身材魁梧，看样子便知是练家子，虽已年过四十，但依旧神采奕奕。

    慕石紧握双拳：“那个猪头三仗着自己的身份为非作歹，他就算今日出事，也是死有余辜。”只可惜她在男女之别上有所犹豫，让他逃了一劫。

    周茹清道：“他自然是死有余辜，但他死了，城主会拉全寨人陪葬，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吗？”

    “当然不是，但今日没人知道是我们。”

    周茹清起身，走到慕石面前，将手轻搭在她的肩上，“城主又不是傻子，查查孙巧巧便知她与武虎寨的干系了。”

    慕石听后，面色一愣，垂下了眸子，“师父师娘，是我考虑不周，我知错了。”

    她长发高高束起，稠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明澈如朝露的眼睛闪烁着，高挺的鼻骨下，一对唇峰犀利，勾勒出她独具的果敢和锐气。

    明明是一明艳俏丽的女子，可做事比寨中的男子还鲁莽。

    她虽武艺高超，为寨子贡献颇多，但长久下去，性子不改，迟早会招来祸端。

    更何况现在时局动荡，前几日城主又提起招安一事，不知日后会不会拿今日之事做文章。

    周茹清轻叹了一口气，“都起来吧，这几日你们先别下山。”

    武天行让乔家姐弟先退下，留下慕石。

    他轻咳了一声，面色和善地笑道：“小石头，你已年过十六，既然选择留在寨中，是不是也想在寨中成家？”

    慕石眉头轻扬，她还以为师父留下她是要单独责罚她，怎么话题突然就转到成家上了。

    她知道寨主一直有意撮合她和师哥，师哥长得像师娘，面容清俊，功夫也不差，作为夫君没什么可挑剔的。

    她留在寨中，一是为了报答师父师娘的养育之恩，二是为了能像他们那般锄强扶弱，但成家之事她从未想过。

    慕石如实回答：“我不想成家。”

    武忱面色闪过一丝失落，他比慕石年长三岁，与她一同长大，他心中清楚慕石一直将他当哥哥看待，可亲耳听她说出这话，心中依旧很不是滋味。

    武天行道：“我知道你还不甘心就这样嫁人，我也不是让你此刻就成婚，要不先和你师哥把婚事订了，等你想成婚时再做商量可好？”

    他已不再年轻，总有一天会将寨子托付给武忱。

    他看着慕石长大，她长相貌美不谈，性子顽强坚韧，武艺高超，除了做事冲动些，不过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期，在他心中慕石就是寨主夫人的不二人选。

    十七年前，武天行在一石头后面发现尚在襁褓中的慕石，那时她身边还蹲着一只老虎。

    与她一同上山的几人都为护她被老虎咬死，可她却毫发无伤，多年后才发现她有身怀奇术，可操控老虎，那时武天行便觉此女是天降福星，有她庇佑武虎寨定会繁荣昌盛。

    慕石道：“多谢师父好意，师哥值得比我更好的女子。”

    她说的是实话，师哥的妻子便是下任寨主夫人，肯定需要一个像师娘那样的贤内助，而她只会到处惹是生非，如何照顾好一个几百人的寨子。

    武天行听了，面色不悦，“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你师哥从小便......”

    “爹！别为难小石头了。”武忱打断道，面上染了些绯红。

    周茹清解围道：“此事日后再提吧，小石头你可以再考虑一番。”

    慕石道：“无需考虑了，我不会嫁给师哥的。”

    如果她不直接说清楚，岂不是在给师哥不该有的希望，耽误了他可不好。

    武天行面色有些难看，武忱从小也读过不少书，论气质长相，武艺才学，都不输城内的公子哥们，怎还会遭人嫌弃呢？

    他问道：“难道你嫌弃你师哥是山匪？”

    慕石赶紧摆手，“这怎么可能？我不也是吗？”

    周茹清无奈扶额，这明眼人都能看出小石头对忱儿无意了，只有他冒着一门心思，认定小石头是儿媳妇。

    她说道：“你先回去歇息吧。”

    慕石赶紧溜了出去，这都哪跟哪，对武虎寨中的人，她从来只有敬佩和感激之情。

    在这乱世之中，他们虽是山匪，却收养遗孤，劫富济贫，做的都是正道之事。

    没有他们，自己也活不到今天，何来嫌弃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