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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魇(二)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黛再次睁开眼,周围是一片昏暗,但她已经可以看清东西,自己的意识应该已经回来了。

    腿部有些酸痛,她想活动一下双腿,紧接着发现自己动不了,准确来说,是被一团黑雾紧紧裹住,无法动弹。

    她开始打量周围,看起来是个空房间,像是还没建好的大楼,只有水泥墙构成房间的雏形。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影,虽然姿势没有很大异样,但绝对不是人。

    姜黛立马就可以猜出,自己意识被挤出身体后,大概是那个黑影控制了身体,一直走到这个房间里,因为鬼魂无法搬动很大重量的东西,妖魇也是,这也是为什么“服务生”撒了三次酒,那点力量根本就端不稳。

    说起妖魇,她暗自叹了口气,竟然栽在这个东西身上。其实妖魇和鬼魂是差不多的东西,不过鬼是人死后由极深的执念形成的,而妖魇,是妖死后形成的。一般来讲,妖比人活得久,便更容易明白死后是绝不可能再有转机的,即便他们生前法力强大,成为妖魇后扰乱了常世秩序,照样是被鬼差们投进炼狱,再无转世投胎机会。本来妖转世就比人困难的多,在地府得办好几道手续,向上面提交好几份申请,来证明自己没有作恶,没有妖会再准备给自己添这个麻烦。

    因此,姜黛任职这几年,不仅没见过妖魇,也没有人讲过捕捉妖魇的经历。

    面前的身影好像察觉到她醒了,忽然转身,姜黛才明白它为什么会把自己带到这来。

    面前这张脸,血色瞳孔细长,面色青灰,两根细长的尖牙从嘴中探出,一道极深的伤口贯穿整张脸部,血肉自内向外翻出来,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血迹成放射状干涸在脸上,像数条蚯蚓正狰狞着向外爬出。这分明就是一个月前杀人并伤了师父的蛇妖,来寻仇了。

    那蛇妖妖力确实出奇的强,以至于伤到了身经百战的周岑。如今变成妖魇,还能随意变换形态,并寄身于姜黛。

    蛇妖,或者说妖魇看到姜黛醒了,周身的黑气瞬间膨胀一倍,五官也开始狰狞起来。

    “生气了?”加入引渡使协会前需要先通过考核,当年备考时她就在古籍中读过,妖魇与鬼的能量获取形势不一样,对于鬼魂,越是激起其内心深处的执念,它所具有的的力量就越强,攻击欲望也上涨,可妖魇恰恰与之相反,它们能够保持理智,但如果被执念驱使,就会方寸大乱,无法完全掌握自己的力量。所以姜黛现在能想到的唯一脱离黑雾控制的办法,就是激怒它。

    “你生什么气呢,难道不是你把我拐这来,还绑着我?”

    “你在气什么,气你没打过我们?那我可以告诉你,你逃的了我们,就会被引渡使协会通缉,全国20多个分会你能逃多久?”

    “又或是,气被我发现了?那还不是要怪自己法术不精,连个酒瓶子都端不起来。”

    “你现在想杀了我,对吗?哼,你真的以为自己做得到吗?”姜黛挤出一个讥笑,“你费尽力气从死去的身体里挣扎出来,但太脆弱了,脆弱到阳光一晒就要化了,你只能待在城市里最阴暗肮脏的角落,跟那些见不得人的污秽一起,靠蚕食人们心底那点最腌臜的虚念一点点积攒力量。”

    “靠这些才一点点生长起来的东西,真的能杀了我吗?”

    姜黛盯着它怒不可遏的眼睛,看着血丝迅速扩张布满全眼,便笑得更加猖狂,仿佛她才是那个丧心病狂的绑匪。

    尽管妖魇看上去已经气得要发疯了,可姜黛能感觉到,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身上黑雾的禁锢才能削减到自己可以挣脱。

    会场外,季玢一行人正焦急地寻找。

    他们感受到北门姜黛在打斗,但等他们赶到后,一切好像是尘埃落定一般平静,姜黛和鬼影都不在这。

    于是他们开始疯狂打电话,但姜黛已经在被妖魇操控后给手机关机了。

    他们意识到姜黛现在可能身处极度危险的地方,便通知了岳成宗等人。在其他人正在赶来的时候,季玢终于在北门发现了一朵马上要消散的蓝色小花。

    小花生长的地方极不起眼,以至于他们找了两圈都没发现。

    姜黛的五行木术可以促使植物生长或改变其形态,但实则但凡凭空生出的部分都是她用异能像捏橡皮泥一样捏出来的,维持个十几分钟,异能一散,违背生长周期所生出的部分也就散了。

    季玢不认识这种花的品种,也不知道它的花语,但眼看着消失的花瓣一定是五行术捏出来的。等岳成宗几人赶到后,他将情况给他们一说,所有人就开始一起在四周搜索这样的蓝色小花。只要跟着小花走,就可以找到姜黛。

    再找到的其他花也临近消散,说明姜黛已经离开十几分钟了。

    “孟瑾!马上去沟通,把这块监控调出来!”

    岳成宗挂了电话,立马让其余五人分头去找扩大搜索范围,觉得不放心,又发消息给孟瑾让他必要的时候直接用协会编号联系交警大队,调取沿路监控

    一通工作安排下来后,他正准备继续去找,却发现季玢还站在自己身后。

    “岳主使,我想这个会有用。”

    岳成宗看到他手里的玉佩,上面勾勒着麒麟踏火的图案。

    “麒麟踏火……”他双手紧握,心中天人交战。

    “岳主使,她耽误不起,有什么责任我来承担。”

    季玢紧张地望着他,晚一秒找到姜黛她就会多一分危险,两人心中都清楚。

    “那倒不用。这种民间术法,下次不要再用。”

    季玢立刻松了一口气。

    他将玉佩放在左手手心,右手在玉佩上方划出一连图案,与玉佩上相同的图案逐渐浮现在右手间。随着最后一个手势的结束,完整的麒麟踏火呈现在玉佩上方,图案仅停留了一瞬,便迅速飞入玉佩中,与玉佩上的图案融为一体。

    玉佩慢慢从手中升起来,升到空中,在距地面十几米高的地方停住,一层金色的光,从玉佩之中溢出,迅速向周围漫延开来,不知向外延伸了多远,金光浮在半空,像波光粼粼的湖面,在季玢瞳孔中反射着光芒。

    “天火永焚,妖邪归烬,落!”

    浮在空中的金光瞬间下落,穿透一座座建筑,树木,车辆和人群,最终消失不见。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玉佩也随着下落,稳稳掉在季玢手里。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千万一定要起作用。

    而金光落到妖魇的身上后,大大削弱了它的力量,捆缠在姜黛身上的黑雾也像一下子松了劲。只差最后一点,就可以挣脱束缚了,姜黛看着意识到自己被攻击了而极力收回理智准备进攻的妖魇,知道自己一秒都浪费不起了。

    她开始调转体内气息,命令它们凝聚成一股,随后猛地冲向体外。

    黑雾在最后一下攻击中分崩离析,姜黛感受到喉咙间冒出来一丝腥甜,又强迫自己咽下去,决不能在这种时候出任何差错,哪怕只是毫厘。

    她抬眼望向妖魇,眼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瞳孔中燃烧。手从两侧划向胸前,双唇微启,念出那句不能再熟悉的话:

    “引渡使姜黛,传于幽冥地府,望诸位鬼差大人,引此恶魂,渡于忘川,生生世世,洗浊净邪,终迎新生。”

    最后一字话音落下,姜黛完成了这只妖魇的引渡。以往引渡使是必须要彻底控制住鬼魂才能进行引渡的,毕竟鬼差也很忙,以免出现完成引渡后过了一会鬼差才赶到,可鬼魂已经跑了的情况。

    可眼下没有别的选择了,她的精力在冲破黑雾时已经消耗殆尽,现在连站稳都成问题,更别提控制住这个妖魇了。

    只能放手一搏,赌这次鬼差能快点来。

    完成引渡后,姜黛立即挥手,数根半米粗的藤蔓破墙而出,瞬间便横在她与妖魇之间。妖魇不会被藤蔓阻挡,但这样规模的藤蔓突然出现至少能让它有几秒停滞,而这几秒,就是她给自己争取的生存空间。

    她用尽全身力气,转身向后跑去,跨上窗台,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几层,反正留下面对的是很快回过神的妖魇,跳下去,就能找到机会活下来。

    在空中急速下落的过程中,她再一次感受到意识与肉身的剥离,但这一次是因为精力衰竭,刚才调转体内气息加上大范围召唤植物,已经用尽了她全部气力。神志模糊时,她最后一次对周围的植物下达了命令。

    在距地面三米高时,一颗高大的梧桐树突然扭动起树干,伸长枝丫,接住了下落的姜黛,附身将她轻轻放到地上。

    楼上的妖魇很快从呆滞中反应过来,它立刻准备跨出藤蔓去追姜黛,但却发现自己一步也动不了了。

    回头看,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鬼。他身穿黑色风衣,头戴黑帽,手握一条粗长的铁链,脸上一片惨白,衬的眼下黑青愈加明显。

    “别跑了。”黑无常开口,是死水一般寂静的声音。

    “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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