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荀叔始终不为所动，任温泠怎么说也不肯教她功夫，她只好鸣金收兵，等周遹接完电话回来，就带着他们去洗手吃饭。

    调鼎集平常都要提前一周预约，温泠今天临时过来，只能照着现有食材写了张菜单。

    两道店里的招牌，百果蹄和蟹酿橙，一煮一蒸，剩下来的蟹壳和另一道烧瓤虾绒用剩下的虾壳一起熬汁，加进各色作料就成了一道壳汁羹。又有二黄汤，铁板鳝段，鸡蒙葵菜，芋子饼，凉拌时令杂菜。

    菜式多，但分量比平常减了三分之一。

    温泠平常就习惯这么吃，爱喊上朋友一起，人越多越多，能试更多菜，又不会浪费。

    她给周遹和荀叔各打了一碗羹，再给自己拌起了面。

    菜码用的是时令杂菜，有当季的蕨菜、野生木耳，还有枸杞头、小野蘑菇和嫩笋，开水里焯熟了，去筋的去筋，去骨的去骨，切碎了加入虾米盐蒜姜，淋上喷香的秘制熟油椒酱，最后再浇上一小勺酸酸的橘子汁，和手工青菠面一起拌匀。

    温泠美美吃上一口，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吟诗作对了，紧跟着又吃两口，不禁摇头晃脑，抬头见周遹正看着她的面，就问：“我给你拌一碗？”

    周遹摇头。他对吃的没什么想法，对面食更没有兴趣，只是见温泠把一碗面吃出龙肝凤髓的样子，不自觉就多看了两眼。

    再看她吃别的，也是同样的反应。她吃饭的时候，似乎只说吃的，对每道菜都津津乐道，却又不是像美食评论家那样卖弄，只是顺口说几句，又反过来问他们平常在香港都吃什么。

    周遹以前都是跟他哥一起吃，他哥给什么他就吃什么。他哥其实对吃的也没什么所谓，但会让厨房每天换些菜式。

    去年底他哥来了榆杨，偶尔也会管管他吃些什么，有一回在电话里说在别人家吃了道没吃过的菜，没两天他就在家里尝到了，但不知是厨师做不出来味道，还是本身就不怎么样，他没觉得有多特别，但没告诉他哥。没多久，他哥又让家里厨师学着做了另一道，一问，才知道这两道菜是在同一个朋友家吃到的。

    周遹隐隐觉得，他哥极有可能就是在温泠家吃的饭，甚至也是因为看了温泠吃饭的样子，影响了判断，才吃出了实际上没有的美味。

    温泠已经在吃第二碗，她口味偏重，这次又多加了两勺辣酱，拌上小米椒，吃得额头上开始冒汗。

    见周遹时不时看过来一眼，她又问：“真的不尝尝？”

    周遹迟疑间，温泠已经动手拌了起来，只四五筷子的分量，没加辣，一碗给荀叔，一碗给他。

    周遹暗自放低了期待值，可一筷子入口，面劲道，嫩笋甜，蕨菜鲜，木耳脆，融在一起分外清甜。

    几筷子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是今年山上的第一波嫩笋，特别甜。”温泠给他们解释，见周遹没说话，又给他拌了一小碗，“你还要考试呢，别吃多了。”

    周遹下意识看向那碟辣酱，刚才温泠吃得一脸陶醉，加辣肯定还要有滋味些。

    温泠看出他的想法，却没同意：“这个太辣了，你吃不惯。”

    周遹还是没动筷子。

    温泠想起自己的小侄子，一不合心意就在地上打滚撒娇，周遹没这么做，却让她很快就妥协：“那就加一点吧。”

    周遹如愿吃到了加辣的拌面，吃完了也没觉得多辣，可隔一会儿辣劲竟然返上来，直辣得他脸红耳烫，肚子里也着了火似的。

    温泠见状立刻给他打了碗二黄汤，可喝下去仍旧不解辣，温泠又起身出去，说是给他拿酸梅子，他等不及，喝了一杯冰饮，稍微缓解了，又连含两颗梅子，才把那股辣给压了下去。

    这么一折腾，温泠看看时间，也来不及休息，给周遹带了罐温牛奶，送他去学校。

    路上随口和他闲聊：“我记得我们学校有一个人才培养计划，直接在香港就能面试，不用来榆杨。”

    周遹考的就是榆杨大，温泠说的招生方式他知道，只是那时还不确定要不要过来。等确定了，其实也能用DSE成绩申请学校，他却又报名参加了华侨生联考。

    他哥问他怎么回事，他搪塞说考一个备用，其实是因为他哥一个人在这边，他想来看看他。

    他也没忘了他哥的叮嘱，下车前告诉温泠晚上家里人会来接，温泠想着也好，她导师上午又发来消息，说她的申请书还得再改一改。

    这个点校门口车多人多，温泠的车子还是那么抢眼，连门口排队的学生都纷纷侧目，周遹跟着回头看了眼，见温泠已经戴起了墨镜，目光却似乎还停留在他身上。

    他早就发现了，温泠今天有好几次都盯着他脸看，只是不似别人那么明显。

    温泠确实是在看周遹，见他回头，还冲他挥了挥手，正想走人，却见周遹走了回来。

    她摘了墨镜问：“忘东西了？”

    “没有。”周遹笑了笑，“温泠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长得像谁？”

    “也？”温泠心想还是被发现偷瞄了呀，其实她只是觉得，周遹要是能去给林锵拍电影就好了，他这张脸实在很适合上大银幕。至于长得像谁，她确实也有结论。她问：“看来很多人这么说过咯？”

    周遹有些不好意思：“我同学说我像……马克思·普朗克。”

    温泠“咦”一声，“不像吧。”

    温泠的答案让周遹不太确定了，“是不像的吧？”

    温泠点头，“普朗克比你好看多了啊。”

    见周遹愣住，温泠立马笑了，转而又问：“你们要考数学的吧？”

    “明天上午。”

    “那我再考你一道题，听好啦，我只说一遍。”

    周遹觉得突然，却立即竖起了耳朵。

    “你想要买一本书，但还差7分钱，我也想买，但差1分钱，我们凑一起买也还是不够，这本书多少钱？”

    温泠说完就开始计时：“3，2，1。”

    话落，她直接关上了窗。见周遹睁大了眼，嘴里说出一个数字，怕她听不见，又用手指比划。

    温泠笑出声来，隔着玻璃冲他说：“你和出这道题的数学家比较像！”

    也不管他听没听见，油门一踩扬长而去。

    到学校停好车，她翻出通讯录，把周遹的电话号码备注改成了“弗拉基米尔·阿诺德”，想了想，又在前面加上三个字：年轻的。

    说周遹像普朗克，确实也有点儿，普朗克那张20岁的侧脸照还被她贴在卧室呢。不过普朗克已经被她用来备注她爸了。

    她的通讯录里一水儿都是这样的代号，一个个都是科学家，多半都还是物理学家，因为物理学家里专出俊男美女。

    晚上温泠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海蒂·拉玛”在她中午发的一张图下留了评论。

    “海蒂·拉玛”是温泠的外婆。温泠的外公外婆会认真看她的每一条动态，温泠分享的歌他们会听，转发的林锵写的影评，他们会看，就连晦涩的专业类文章，他们也会点进去仔细阅读，看完了再点赞评论，几乎一条都不落。

    温泠中午发的是早上抢的电影票截图，她外婆留言：澄澄宝贝，《机动战士高达》外婆知道，是读书时班上的日本同学推荐，全班人下课后一起用VCD播了看的。外婆还没看过电影版，等你看完了请告诉外婆值不值得看。

    晚些时候又发来一条消息：澄澄，漂亮的澄澄，申请书写得还顺利吗？晚饭有没有记得吃？外婆想你了，哪天回家来吃饭呢？

    端午节要去上海的事没有听你提起，有空给外婆回个电话，跟外婆说说你的安排吧。

    温泠家里有一个传统，一家人每周都要聚在一起吃一顿饭，温泠已经连续两周都没回去了。她是想着下次回家再提去上海的事儿，而中午发截图的时候也没有多想，直接就发了。

    她盘算着给外婆拨个视频电话，一边到了宿舍楼下，正要进去，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喊的还是她小名，她回头一看，是辆没见过的车子，但透过半开车窗正望过来的人，是她亲妈没错。

    她妈因为忙，经常缺席家庭聚餐，所以偶尔下班回家经过她学校的时候会来看她。

    来了总会给她带宵夜，来之前也多半会给她电话，这次却没提前说，连宵夜也没有了。

    温泠隐隐觉得不妙，果然上车没多久，她妈问完今天接送周遹的事儿，就直言要她端午节别去上海。

    “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小遹他们一家要迁回来，端午节我们和你蒋伯伯家一起给他们接风，”温浸浓知道女儿会不高兴，声音也愈发柔和了，“你还是小时候见过他们，而且小遹的哥哥在榆杨待了快半年，你也还没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