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丹枢

    在南烛是记忆里,丹枢不算个好人。

    至少我很讨厌她,说不出的厌恶对着这位称不上熟悉的人。

    还是学徒的时候,她有到工造司来过。

    给她制作木手的持明师傅前几年蜕生去了,公输先生说给她换个工匠,她那个时候当上了丹鼎司的丹士长,给她做木手算是一个抢手的机会,没人想要因为病痛疼苦,结交一位医士预防自己发生什么意外,更何况对方的技术炉火纯青。

    她在摸过篆刻的名单以后,就点名要我制作她的木手。

    丹枢把她曾经的木手和材料给了我,付了一大笔定金,要求不多,只要能制药问诊就好。

    尽管不情愿,但是还是学徒的我只能动手,研究她以前的木手,做出了几个样本,虽说她有说和以前一样没事,我还是要在灵活性和实用性上做文章。

    何况以前的木手被我拆了又装了回去,它只是木指头用的太久,封层掉赶紧后里面的木头部分被磨开,已经开始落木屑,木头的纹理也看不见了。

    听说,这幅木手就是丹枢最完好的一副了。

    我无心去关心她到底用这双手去做了什么,反正我把事情做完感觉摆脱她就算是正事。

    机巧鸟在几天后带回了丹枢的回信,她说就按以前样式的木手一副,被我改过构造的其一方案做三副。

    我很快的交货,很快结束了这段交易关系,并且希望我们再无交集。

    下次看见她,她赞叹我做的木手好用,下手利落,把挖出不久的持明髓泡入药液,让人端下去。

    “我没有想到您在工艺方面还有这样的天赋,因为随时能够换人,所以也只是想要逗您玩。”她的声音平稳又柔和,刚刚在我面前砸开病床上持明骨头的人好像不是她一样。

    “是来问木手的使用情况的吗?托您的福,手稳了不少,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向公输师傅美言几句。”

    “去外面聊吗?我有很多话想同您说,南烛大人。”丹枢手浸了盆,用帕子把木手上流下的血水擦干净,我直犯恶心,她怎么敢用我的作品做这般事情。

    “不必了。”这件事是在那些龙师的授意下做的,我告到神策府,景元也没办法直接把他们抓了。

    那个时候,我直白,没有给自己留半点余地。

    “很恶心,汝。”

    丹枢只是用她的嗓子继续发出声音,如同绕耳的魔咒。

    “可惜,南烛大人,我们明明可以做关系不错的朋友。”

    我不想听,冲出医馆,涌进来的药味让我在厌恶丹鼎司这件事上更上一层。

    面对同族的死亡,我无法抑制胃部传来的抽搐,疯一样的逃离了丹鼎司。

    本来我进医馆只是为了找到白露。

    “总之,需要拜托各位将那云霞紫府关闭,只要药雾一散,本座便会率领云骑军前来,定不会让各位孤军奋战。”

    见符玄已经回来,同列车组的人说着话,我将那只果子塞进了刚刚和我讲话的药王秘传的嘴里,从下给了他一圈,卡死了他的嘴,也让边上的云骑军清净一些,他们不可违抗军令,我把这事干了,之后地衡司扣我十天半个月也没怨言。

    反正以这群妖人的恢复力,卸了下巴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走到符玄身边,就听见那句。

    “其实本座也怕的要死,本座还年轻,可不想那么早,堕入魔阴。”

    “太卜可是罗浮未来的将军,别说这般话。”我甩了甩手上的水滴,走了过来。

    “南烛师傅,你怎么现在才来?”三月七问我,颇有谴责的意思。

    她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看起来找宝箱确实能让人暂时忘记一些忧伤。

    “我在助人为乐。”

    和在场的人都很熟悉了,我放的也开,语气轻松的多。

    符玄瞟了一眼我走来的方向,对着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你倒是换了新衣,睡的滋润,还这幅样子大大咧咧的在丹鼎司走,后面的麻烦事还得我处理。”

    “本座可有先告诉过你的。你这段时间一不小心出个事情,我可不好向将军复命。”

    “唉,太卜,我的好太卜。”我把被咬的手背到身后,手套破了,里面的符咒可是符玄辛辛苦苦写出来的。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也不能只躲在屋子里,有些东西,它非我不可。”

    “还有,一副是景元和……应星送的,不好看么?”

    三月七看看我又看看符玄。

    “你们认识呀?”

    我把伞的撑的高了点,把娇小的太卜也罩了进去,金色的建木枝叶落在椿梅唐红的伞面上,迎来的云雾化作风从我们身边吹过。

    她在学憋气,没一会儿脸色涨红,不得不停下这种笨法子。

    我应该和她说,丹鼎司里有购入的隔离面罩的。

    “南烛,你不怕么,堕入魔阴后再度蜕生,忘却前尘。”符玄看我云淡风轻,呼吸也细微绵长,面上还有笑,忍不住要斥我。

    “而且你头发都掉地上了。”

    “它都已经在地上好久了……”我没飘起来,这长过头的头发就要掉地上,这头发长得怎么这般不知止歇。

    “脏都脏了,到了鳞渊境顺便洗一洗……”

    我把举起玉兆,消息都发不出去,连给丹恒发了数条消息,全是发送失败。我不是搞水电的,对信号这东西只是一知半解,正好符玄在边上,我可以问她。

    “符太卜,最近仙舟是不是信号不太好,我一条消息都发不出去啊。”

    “不应当啊,所说最近忙于药王秘传相关事宜,也不会影响信号塔,地衡司也并无收到这样的民众诉讼。”

    符玄看我苦恼,好心解释。

    “之后你去地衡司查一查你的玉兆是不是欠费之类的,不然怎么平白无故隔绝人言。”

    “事情结束就去……也不知那时候有没有时间。”

    我扒在栏杆上,小声的把符玄第一个问题回答了。

    “我之前倒是挺怕英年早逝的……”

    “嗯?”

    “我说我在工造司每天为新项目愁的茶不思饭不想。”

    我们没数几声,列车组已经将两鼎丹炉关闭,随着鳞渊境边上时常吹拂的风,那些烟霞散去的比想象中的快些。

    只是微量的剂量,甚至无法让人感到不适的地步。

    “好、好的很!云骑军听令!随我前去捉拿药王秘传的贼人!”

    捏着鼻子的符玄一拍我的尾巴,幸好尾巴没什么大碍,脸红的咳了两声就带着兵顺路直下,而我直接越过中间间隔的栏杆,向着最大的丹炉那儿飞。

    我看见丹枢了。

    这人一改面貌,穿着打扮好似仙人,完好的,洁白又细嫩的手抓着法杖,让人有说不上来的恶心。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讨厌她,说实在的,除去我看见她私底下的样子,任谁都觉得丹枢是个温柔又贴心的人。

    不过这些东西,也不需要再想,只是一小会儿,她就会消失在罗浮。

    马上了。

    披着停云壳子的家伙甚至连装都不愿意再装了,一点敬业精神都没有。

    我落地,散着的头发的搭在了地上。

    “辛苦啦,没有受伤吧?”

    三月七摇头,倒是星盯着丹枢,像是不知道想着什么。

    “好久不见,南烛大人。”

    炉鼎熄灭了,丹枢只是不可置信,在她的注意力落在我身上时,她把那愤怒很快的隐藏起来。

    我不在意她对我的态度一定得是体面友好的,她看起来精神不正常,这下意识的行动的缘由我也无从得知。

    因为与我无关。

    “您看起来好多了,比之前。”她好像对这件事很开心。

    总不能是我改掉了口癖和速度骂人的习惯。

    “你可真的是不客气。”我觉得很好笑,还是迅速把上扬的嘴角拉下去。

    “正事。丹枢,你从我这里拿走了什么?”

    我的笑容消失以后,丹枢的脸色也变成如同往常,甚至也要笑起来般。

    “您所不需要的物件而已。”

    “我需不需要怎么会由你评定。”我想着之后要不要干脆再去选把扇子,讲笑话盖住脸的话就能伪造出笑起来的感觉。

    景元那种笑眯眯的存在,一度让我十分着迷,我怀疑我的喜好不太有仙舟人的个性。

    我喜欢看别人的笑容,以至于跑去幽囚狱溜达……并不是别的原因,天生的感知钝感,让我稍微有些着迷于人的情感。

    我自己反而笑不太出来,现在的笑容也只是扯动皮面所展现的。

    一点都不让人亲近,因为是虚假的皮面。

    所以丹枢不喜欢我。

    她喜欢一个会笑的、温和的、如同仙人的持明,有梅枝似的角,角上绽开雪白的花,长发落地。

    那个人一定有艳丽的笑容,不然怎么叫人记得深刻,以至于要来代餐。

    长生的缘故,仙舟的住民会活上八九百年,不知道何时被十王司带走,所以仙舟人对死亡方面,有着十分的迟钝。

    持明族内一般认为轮回转世前后不是同一个人,但样貌容貌无太大变化。前世相熟的仙舟人在与其交谈时,仍然会下意识的将对方看作之前的人。

    一时间难以改变,百年、千年,仙舟人的寿命长,同时记忆的存储也同样高,深刻的记忆无法短时间内忘却。

    很多人愿意这样一错再错下去,面前的丹枢就是这样的。

    我听闻,她的友人同帝弓司命的箭矢一起化为了灰烬 。

    或许是这个原因,她对逢春的蜕生有执念。

    ……不过她和逢春熟吗?我没印象。

    “那只眼睛,真的十分美丽。”丹枢说。“透过它,我见到过的天空也第一次那么清澈,疼痛也不那么难忍。”

    “所以,它去哪里了?”

    我没好气的问。

    “被人带走了,是您的友人,南烛大人。”

    “是逢春的友人吧,不过,我也不在意。”我将伞换了一边靠着。

    “毕竟我和逢春差不多算一个人,我的朋友?会收藏我的眼睛的朋友,有点难想。”

    我看不见丹枢的眼睛,也看不见丹枢心里想着什么。

    “丹枢,我在你的眼里,是什么样子的人。”

    “您是非常冷漠的人,南烛大人。”丹枢没有过多的思考,“对于我而言的话,您是这整个仙舟里最难接近的存在。”

    “您不需要我们的回馈,也不需要人的敬仰,只是站在那里,就是恩赐本身。”

    丹枢是药王秘传的魁首,当然,堕入魔阴后混乱的思维已经把她曾经清晰的脑袋打散。

    她的语气已经愈发狂热,像是我能够带给她登道成仙的机会一样。

    符玄来了,我退到一旁,等她和丹枢谈完后打架,假停云兴致勃勃的看着这出大戏,不亦乐乎。

    我仔细回想一番,我和丹枢的关系。

    平平无奇。

    只是逢春快去轮回的那几年,前来不似人样的持明跟前割肉亨煮的人里,确实有很似丹枢的人。

    我做给她的木手,怕是已经丢弃在海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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