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晓觉得这个世界上肯定存在某种玄学，就是一件事情一旦在她身上发生了，就会无休无止地继续下去。
就像她与陈灼暮之间原本小到忽略不计的矛盾，到现在已经发展成难以收尾的地步。
关于宋知晓脱离大部队惊动了整个训练基地的事情，刘教官果然是没那么轻易放过的，于是她和陈灼暮被罚代表八连出一整张黑板报，要求主题鲜明内容新颖，视觉上要吊打一二三四五六七连。
宋知晓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惩罚还是公报私仇。
翌日，八连的同学们去参加学生们最喜闻乐见的射击训练，远处的射击场上传来阵阵欢笑声，而宋知晓和陈灼暮两人则孤独地坐在宿舍楼后面的山坡上，对着一块空白黑板出神。
“你觉得战争信息化这个主题怎么样？符合专业特性又有时代意义。”宋知晓抱着一本《军事理论》翻了一下午，抬起头来看着盘膝对着笔记本电脑的陈灼暮，“哎，陈同学，你有什么想法吗？”
“嗯。”陈灼暮眼睛都没抬一下，修长的手指慢慢敲着键盘，“没什么想法。”
少年的轮廓在逆光下发光，偶尔抬手扶一下额头，然后继续敲键盘。
虽然说是两个人负责的板报，但宋知晓心知肚明，这家伙是来陪榜的，不过是因为顶撞了教官两句，两百个俯卧撑也太狠了点。
虽然两个人之前有点私仇，但这一次，主要责任还是在她。
想想之前陈同学力怼教官的一幕，还是很过瘾的。
宋知晓抿唇，弯起笑眼，“同学，你真的能把《国防教育法》全部背下来啊。”
陈灼暮看了她一眼，目光迅速挪走。
“怎么可能，就只背了对我有用的几条。”他双臂环在胸前，不一会儿又点了几下触控板上的鼠标，“只是不想做俯卧撑。”
“……”
宋知晓懵了，原本是一百个俯卧撑，他这一顿顶撞活活又多做了一百个，这账她怎么好像不太会算……
“那，这个板块你来写吧。”宋知晓递过粉笔，“这个好像是你的专业哎。”
“当然还是你写。”他没有接，甚至连眼睛都没抬。
“为什么。”
陈灼暮双手枕在后脑勺上，转过来朝她露出窃笑，“两百个俯卧撑哎，手疼得要命。”
两百个俯卧撑等于是替她抗下的，宋知晓也不是个不懂人情的人，立马答应。
“哦，记得最后把咱俩名字写上，活不能白干。”他还不忘补一句。
宋知晓笑了，挺好，这家伙还真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
她手指捏着粉笔仔细想了想，默默地在黑板上打起了草稿，先规划布局，分出几个文字栏，随后挑出两个醒目的颜色用来写大标题。
手腕起起落落，清秀的粉笔字随着“哒哒”声落在黑板上，陈灼暮偷看一眼，她笔下的字还真是好看，再偷看一眼，战争信息化的大标题已经写好了。
顺序清晰，一气呵成。
宋知晓转过头来松了口气，同时陈灼暮飞快地把视线重新挪回到电脑上。
“只不过素材都去哪找啊。”她无奈地把书来回翻了好几遍，“全是官话，感觉完全没有可读性。”
这厮头也不抬，单手拄着下巴，“网上找找呗，素材那么多。”
“我记得往年的优秀板报都会登在新生园地板块吧，就咱们校园论坛上。”宋知晓灵光一现，想到个绝佳的主意，“要不我们登校园论坛看看往届师兄师姐们都是怎么做的？正好你带了电脑，查一下呗？”
宋知晓此话一出，盯着电脑的陈灼暮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敲键盘。
眼尖的宋知晓立马盯上了他。
“陈同学，正好你带了电脑，查一下吧。”
陈灼暮明显愣了一下，“好主意啊，只可惜——”
“可惜什么？”
“没有网。”
宋知晓不信，歪过头来，“那你一直盯着电脑干什么？”
“写军训总结啊。”陈灼暮看她不信，甚至把电脑转到她面前，“你自己看。”
干净的电脑桌面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word文档躺在正中央，文档内容比他脸还干净，除了正标题“军训总结”四个字之外，正文一个字都没有。
宋知晓挑眉看了看他，他抿唇别过头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
她的目光聚焦屏幕右上角，网络和热点都显示未连接。
“那就手机查吧。”宋知晓只好认命，看着这家伙把电脑挪了回去，“我手机在宿舍，要不你……”
“没带手机。”陈灼暮的回答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藏着些什么，神神秘秘的。
宋知晓也不恼，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踩着草地大步离开，留下一句：“我手机在寝室，回寝室拿。”
虽说军训黑板报都是形式大于内容，但空口现编还是有点难度的，宋知晓隐约想到校园论坛里去年学长学姐们的板报出过类似的主题，内容新颖还获了奖，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临阵磨枪总没有坏处。
当然了，她还有一丢丢小私心……
于是她偏不信这个邪，信心满满地回到宿舍后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趁着宿舍里空无一人时飞快地找到海大论坛的新生园地板块，向下刷了两页后视线迅速检索到当初那条八卦贴，点开的那一刹那，两眼发直，怔在了原地。
网站崩溃，显眼的404出现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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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陈灼暮聚精会神的一顿操作，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刚刚被自己黑掉的帖子，心满意足地扣上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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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宋知晓双手捧着手机慢慢走下宿舍楼的台阶，正好有几个女生匆匆忙忙地跑上楼，小声谈论着射击场上的趣事。
关于往期黑板报的内容，新生园地里就只有草草几张照片敷衍了事，像素不高看不清字迹不说，再往前追溯的帖子因为年代久远，宋知晓才翻了十几页就失去了耐心。
但起码有件事是明确的——大家的黑板报都非常水，随便写写完成任务也不是不可以。
“……哎？之前那个热帖怎么打不开了？就咱班龙井婊跟灼哥的那个？”
楼上传来陌生女声，宋知晓听到“灼哥”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
她停下脚步，侧身躲在了楼梯口的视觉盲区，继续偷听楼上女孩们的对话。
因为环境嘈杂，女孩们的声音辨识度不高，只能隐约分清有三个人。
女生A：“不知道啊，今天中午午休的时候还在呢？”
女生B：“无所谓了吧，帖子都挂了四天了，该吃的瓜都吃得差不多了。”
女生C：“没有啊，昨天龙井不是在帖子里回复自证了吗？说什么俩人就普通同学关系，啧啧……就真的很龙井。”
龙井？
宋知晓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女生们口中的龙井指的是她。
不就是绿茶吗？还是特清新脱俗的那种。
紧接着又听到女生A接话：“她一回复，大家完全坐不住了，转头热度就起来了。”
女生C：“就是啊，跑步专门往人家休息的地方凑，前几天还有人看到她给灼哥送阿萨姆，啧啧……”
女生A：“没关系，我再开个贴……”
女生B：“重发吗？”
女生A：“当然不是，我有新瓜，嘻嘻嘻……”
新瓜？什么新瓜？
帖子不是都已经无法显示了么？
宋知晓想起自己正好就是回宿舍拿手机的，裤袋里的手机还带着充电过后的余温，此时迫不及待地解锁点开新生园地，翻了一圈，全是旧帖。
女生们口中被404的热帖标题还挂着金色的HOT标签，只不过点开之后就变成了网页无法显示的状态。
她左等右等，大病初愈后的脚腕站久了有些发酸，越发不耐烦。
听着楼上几个女生小声地嘻嘻哈哈，她心痒极了。
忍不住探出半个脑袋，对着楼上的三个人大喊一声：
“喂！你们还能不能发了！等了二十分钟了都！”
话音一落，三个女生三连震惊地看着不耐烦的宋知晓，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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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楼一侧的山坡上。
周扬找到陈灼暮时，正看到他拧着眉心，面色凝重，双手敲击键盘，时不时点一下触控板，然后抱着胳膊盯着屏幕发呆。
“喂，你又在干什么。”周扬把打满的水壶扔在草地上，余光瞥见屏幕上的几行代码，咧嘴笑道，“有这么复杂？”
“删帖。”陈灼暮只答他短短两个字。
“你不是刚才已经删掉了吗？”周扬在一旁席地而坐，“我刚刚看论坛上帖子已经瓦特了啊。”
“又发了俩，跟刷任务似的。”陈灼暮现在没心思搭理他，“这帮人真是没完没了。”
“这样下去，我得删多少。”
“呵，还真是执着啊。”
周扬被他逗笑了，喝着水差点呛到。
“她是不是得罪人了啊？”周扬随口道。
陈灼暮不以为然，“都还没正式开学，她能得罪谁……”
“当然是得罪了你的那些小迷妹啊。”周扬作为情场老手，一眼就看出端倪，“你想想啊，这一连几天有多少女生故意跑到咱八连来跟你搭话你都不搭理，人家轻轻松松就收获了公主抱，有些人能受得了么？”
陈灼暮嗤之以鼻，“就这？可当时她明明挺生气的。”
“有句话叫欲擒故纵，你该不会没听说过吧。”言尽至此，周扬看着陈灼暮的脸色越发难看，不忘调侃一句，“混迹网络这么多年的啄木鸟大神，你该不会不知道龙井婊是什么意思吧？我还是劝你离她远点，省得惹火上身。”
周扬玩笑一般的话这回敲在了陈灼暮的心坎里，神色骤冷，重新打开指令界面，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键盘。
“哎，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陈灼暮没有回头，“没什么，查一下楼主IP。”
周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收敛了笑意，“你认真的？”
陈灼暮垂眸不语，最后轻轻点一下回车键，一行密密麻麻的代码出现在显示屏上，转瞬间跳转页面，一直盯着屏幕的周扬睁大了眼睛。
周扬抽了一下嘴角，“好家伙……居然是自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