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被拓跋衡赐给拓跋鸿后的那天晚上，拓跋鸿将她带回皇家别苑。
“阿月，我记得你，从前你就在宫里当差。”
阿月伏身，“是，殿下。”
“今天谢谢你帮我解围，如果你不想待在这里，我可以给你后半生都用不完的钱，放你出宫过日子。”
阿月摇头，“奴婢什么都不要，只想陪在殿下身边。”
“为什么？”拓跋鸿有些惊讶。
“看来殿下已经忘记了，”阿月苦笑，“从前阿月在宫中当差时失手打碎了琉璃盏，原本要被发去做苦役，是殿下您出面救了奴婢，之后，奴婢一直想报答殿下的恩情。”
“原来是你。”
拓跋鸿瞬间回忆起来，当时他还是皇子，母亲尹夫人正得圣宠，他觉得救下这个小宫女是很小的一件事，没想到却被她感念至今。
“这只是一件小事，都过去了，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今天你也救了我，我们也算两清了。”
“在阿月心中，殿下的恩情，阿月一辈子都还不清。”阿月依旧跪在地上，她抬头看向身姿挺立的拓拔鸿，不管是小的时候还是现在，他的存在永远都吸引她的目光，现在她终于能好好地看他了。
拓拔鸿很为难，阿月是阿音的侍女，是阿音身边的人，他不想耽误这个姑娘，更不想阿音误会他。
在拓拔鸿小的时候，他的母妃尹夫人曾经对他说过，爱一个人要从一而终，这一点他的父皇没有做到，她希望自己儿子能够做到。
正是因为从小受到母亲的教育，所以拓拔鸿这一生只会爱一个人，除了这个人以外，他不会把自己的感情分给任何一个人，哪怕一丁点，都不会。
“现在我的身边不需要侍女，我也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除了物质以外，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
“奴婢知道。”阿月说得卑微。
“阿月，现在的你年轻又漂亮，应该出宫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不要把大好的年华浪费在我身上，这样只会白白耽误……”
拓拔鸿想继续劝她，可他的话却被阿月打断。
“奴婢知道。”
阿月垂下头，卑微地又一次重复。
“奴婢知道。”
“你……”拓拔鸿本来还想继续劝说阿月，但是他看见她如此卑微，于心不忍，好歹也是救过自己的人，让她在这里慢慢想通也好。
拓拔鸿无奈笑了笑，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他为阿月做的一件小事能让她铭记至今。
站得有些累，拓拔鸿缓缓坐下，修长的手撑着半边侧脸，他闭上眼睛想要舒缓一下，纤长的眼睫覆盖住他狭长的眼眸，就这样静静地端坐着，就是一副绝美的人物画。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拓拔鸿觉得疲倦，他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女人居然是赫连音，那个从前母妃中意的儿媳，最后却成为他皇嫂的女人。
说来也巧，赫连音比拓拔鸿大了五岁，赫连音幼时跟着她母亲来看望过尚在襁褓里的拓拔鸿。
尹夫人死后，拓拔鸿被养在深宫，稍微大一点就被送去了苦寒的邵丹。
除了尹夫人一时兴起为他们定了口头娃娃亲以外，他们并没有任何交集。
☆
十多年前的一个午后，昭华宫内，林兰带着年幼的赫连音来看望自己的好姐妹尹欢。
“尹娘娘，这个娃娃粉雕玉琢的好可爱呀，他长大以后肯定和您一样好看。”
赫连音声音轻软，满脸稚气地看着尹欢怀里的孩子。
“我们音音说话就是好听，以后等鸿儿长大，我把他送给你怎么样？”
尹欢一脸宠溺地看着可爱的赫连音，她穿着粉嫩的小裙，扎着两个圆圆的发包，脸圆圆的，像极了一颗汤圆，让人一见就喜欢。
“好啊，那我一定好好爱护他，我会像疼爱我的木偶娃娃一样疼爱他的。”
幼年的赫连音一脸新奇，眼前这个小娃娃比她的木偶好看多了，要是能送给她，她不知道有多开心。
“阿音，这可是皇子殿下，不是你的木偶娃娃，不许瞎说。”
赫连音的母亲林兰在一旁训斥自己的女儿。
“童言无忌，兰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慎，倒学起了这里的尊卑。”
尹夫人打趣。
“我只是怕隔墙有耳，担心这些话会被有心人听了去。”
“随他们怎么说。”
对于林兰的谨慎，尹夫人并不在意，她继续逗着怀里的拓拔鸿。
林兰无奈一笑，她知道尹欢就是这样的性子。
“鸿儿，以后你就做音音的小丈夫好了，你要一辈子爱护她，对她好哦。”
襁褓中的拓拔鸿被尹夫人的话逗得笑了起来，赫连音见怀里的娃娃笑得开心，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抱抱这个可爱的“木偶娃娃”。
“尹夫人，尹夫人，音音想抱抱他。”
林兰坐在赫连音身后，看着自己的女儿围着尹夫人，一脸急切的模样，笑着摇摇头，叮嘱她。
“音音，慢点，别摔着他。”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阳光结合云彩的光影落在偌大的皇宫别苑里，湖边的杨柳依低垂，微风吹拂，周围被一种暖色覆盖，像是灯火的暗色，给人恍若隔世之感。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这样的画面渐渐褪色，埋藏在风里，再不会被任何人记得。
☆
皇家别苑内，拓拔鸿从外面溜回来已经是深夜，除了他的贴身侍卫高彦以外，谁都不知道他悄悄去了哪里。
刚回来的拓拔鸿感到有些疲倦，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他的脑子里还回荡着阿音的话。
“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就要从你的皇兄那里夺得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的身上还残留这阿音身上淡淡香气，他深吸一口气，想要最后留住这股香气，但香气很快散去，一瞬间，他感到落寞。
“阿音，我真想你一直在我身边。”
阿月进来服侍，见拓拔鸿已经闭眼休息，听见他呼吸均匀，似乎已经入睡，她担心他着凉，拿起一旁的灰狐大衣为他遮盖，却听到他的呢喃。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竟然喜欢上皇兄的女人。”
拓拔鸿缓缓开口，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嘴形微张，像是在梦呓，就连闭眼，薄而上扬的唇也同样吸引人。
阿月默默为拓拔鸿盖好大衣。
“昭仪娘娘很漂亮。”
她的言外之意是因为赫连音很漂亮，被漂亮的人吸引是很正常的事。
“可我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漂亮。”
拓拔鸿苦笑。
“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她所有的一切我都很喜欢，和她在一起，多的是快乐，我每天都想见到她，我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阿月，你在阿音身边那么久，你觉得阿音她喜不喜欢我？”
拓拔鸿缓缓睁开眼睛，拉住阿月即将抽离的手，他的眼神带着期望，他渴望听到肯定的回答。
他这副模样，就算阿月骗他，他也会愿意相信。
可阿月心疼他，看见拓拔鸿这样，她的喉咙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难受地开不了口。
得不到想要的回答，拓拔鸿松开阿月的手，眼神暗淡，自言自语道，“或许她只是想利用我，她根本不喜欢我。”
在昏暗的灯火下，他的长发遮住了好看的脸庞，整个人显得很颓丧。
“殿下……”
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为别人失魂落魄，阿月觉得自己的心被揪住了，像是溺在水中，难受得不能呼吸。
为什么赫连音一出现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拓拔鸿的喜欢，难道就因为赫连音的出生高贵吗？
这是阿月平生如此嫉妒一个人，就算那个人是曾经的主子，她也控制不住地去嫉妒她。
同时，阿月又清楚地意识到她现在能跟在拓拔鸿身边也是因为赫连音，如果不是赫连音，她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多么可笑，多么可恨。
阿月内心的变化，拓拔鸿自然不知道，但当阿月离开后，他唤来了高彦。
“去调查一下阿月。”
虽然阿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可拓拔鸿还是对她有所防备。
阿月曾经是阿音身边的人，如果她非要留在下来，拓拔鸿也会好好待她。
☆
阿月跟在拓拔鸿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拓拔鸿时常问起阿月关于赫连音的事。
阿月说自从她落水后，变得不爱打扮，总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她的脑袋里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她最爱吃肉和虾每天都在院子里跑步，说是可以强身健体。
虽然阿月这么说，但她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赫连音溺水醒来后，对她那样好过，也曾无微不至地照顾过她。
每每阿月说起赫连音，拓跋鸿总是听得入迷，他喜欢这样洒脱的女子，在他的眼里，赫连音是鲜活的，他爱着这样的女子。
阿月说这些话也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她试图把赫连音说成一个离经叛道，言行与世俗礼法相背离的女子，以此来告诉拓拔鸿，赫连音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妄想通过这些来减少拓拔鸿对赫连音与日俱增的喜欢。
可情人眼里出西施，拓拔鸿非但没有察觉到阿月的私心，反而更加觉得阿音与其他女子不同，因为常年生活在邵丹的草原上，他就喜欢阿音的随性和自由。
“现在的阿音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加上赫连将军一死，皇兄对她已经没有感情了吧？”
拓拔鸿很好奇，皇兄那样的正经的性子，身边的人变化如此之大，他一定忍受不了。
“不，皇上他一直都很喜欢昭仪娘娘。”
阿月的这句话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是吗？”
拓跋鸿有些不悦，可是阿音在宫里过得那样不好，阿月却说皇兄喜欢她，他怀疑阿月在骗他。
“可皇兄对她不好。”
拓拔鸿冷冷道。
阿月意识到自己失言，她不该把皇上的事情透露给拓拔鸿，毕竟她现在还不完全是拓拔鸿的人。
见得不到阿月不作声，拓拔鸿俯身靠近阿月，认真问：“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这是向来冷静自持的阿月第一次露出紧张的表情，拓跋鸿离她太近，她的脸变得绯红。
阿月不自觉吞咽。
“只要殿下想。”
“只要殿下想。”
阿月重复这句话。
拓跋鸿一愣。
只要他能坐上那个位置。
“是啊，只要我想，”拓跋鸿微微一笑，恢复往日不羁的模样。
阿月退出来后，脸上残有余温，一路上她都在想，只要拓拔鸿殿下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她就会帮他，就算再嫉妒赫连音能得到拓拔鸿的喜欢，她也会帮拓拔鸿得到他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