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

    次日,夏悸刚进班级,就受到了一众目光。她心中打了个结,望眼过去,在奇异的目光中找到了个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男生。

    她觉得眼生却熟悉。

    男生的头发染上一层雾蓝,暴露在阳光下,同深海中波荡的微光。他穿着黑衣黑裤,衬得手臂比其他人白些,夏悸多看了两眼,注意到皮肤暴露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狰狞的疤。

    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把东西拿出来,刚做了一道题,笔在指间转了一圈,恰巧指向那个地方。

    班内小声讨论的声音回荡,那男生不为所动,一直保留着一个姿势。

    夏悸知道了,那个人是叶庭何,之前来向她询问问题的人。

    他直到上课才抬起头来,这恰好是班主任的课,他跟李健恒两个人被陆羽叫到讲台上做反思并道歉。

    夏悸支着脑袋,看戏的时候,跟叶庭何对视几秒。

    夏悸挑眉,觉得诧异。

    她看见了叶庭何抿唇,躲开了她的目光,更多是害羞。

    “我不该在动手打架斗殴,不该把同学的东西掀翻然后扔到外边,也不该把人吓得差点尿裤子……”叶庭何规规矩矩的声音里带着嘲讽,他说话时眼眸垂在课桌上,十分没诚意。

    “生命诚可贵,倘若李同学真的因为吓晕进入医院,那我会很内疚,也愿意出医疗费帮他治疗,在日后好好与他相处,不让他被其他同学欺负……”

    他的反思更为荒唐,边上的李健恒红着脸,其他人也被引得哈哈大笑。

    夏悸也忍不住笑出声,很凑巧,她的声音不大,可其他人突然安静下来,教室里就只剩下她那一声清脆的笑声了。

    夏悸立刻闭嘴,冷眼扫了周围,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再次看向台上的叶庭何。

    那人看了过来,这次没有回避。

    他略微张着嘴,欲言又止一瞬间,继续做着反思的话,其他人的注意力就不在夏悸身上了。

    陆羽拍了拍黑板,他瞪了下假正经的叶庭何,又叹口气,让李健恒说话。

    李健恒本就不是敢惹事的人,比起叶庭何的假正经,他显得足有诚意。

    说是打架,但叶庭何没真的下死手,道歉过后,陆羽在剩下的时间继续讲着上节课的文言文。

    “夏悸,你来背一下这段。”

    夏悸盖上课本站起来,背的干脆利落。

    中午,夏悸在班内刚做完今日的政治卷,准备起身,就被外边的骚动吸引眼球。

    一群女生围着一个人,班内还未走的人也在讨论起来,外边的男生生得好看,校裤被他穿成了时尚品,上边套着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脖子上戴着银色项链,垂到胸脯。

    许微找到了着。

    现在下课不久,班内还有一半的人未走,但他像真的本校学生一样,直着身子,走进来轻轻的敲了第一排的桌子。

    “同学你好。”他淡笑。“请问夏悸在哪里。”

    他眼窝较深,单眼皮眼尾上扬几许,睫毛浓郁,瞳孔清澈,像一汪绿色的泽林,似有似无的勾引着林间鸟。

    第一排的女生结巴起来,匆忙转过身指着最后一排。

    “谢谢。”

    许微走过去,直接的把手中的外卖放到夏悸桌子上,坐在她前方的空位,左腿搭在右腿上。完成了任务,他没说话,而是拿着手机发信息。

    夏悸抬头,见他举起手机,点着自拍咔嚓了一张。又目睹他把那张合照发给了裴凌卿。

    许微叹气,说:“你这裴媳妇还挺难养,连我都信不过了,还需要查岗。”

    夏悸觉得好笑。

    “裴,媳妇?他是媳妇,那我是什么。”

    许微挑眉,手搭在桌子上,支着脑袋说:“你是祖宗。”

    裴媳妇与夏祖宗?牛头不对马嘴,夏悸无声微笑,她把外卖拿出来,见有两份,就把一份推到许微面前。

    对方不动,说:“都是你的,我吃过了。”

    夏悸看他:“这家店很火,你早些到也需要排队,而且你下课不久就来了,论时间你是来不及的,你没有吃。”

    许微放下手机,双手搁在桌子上,与夏悸对视,说:“让你多吃你还不要啊?”

    夏悸摇头。

    许微没办法,只好把那份拿过来,打开,吃了一口后评价说:“你家媳妇亲自点名的店,他请客,我白嫖,你可得说是你给我的,不然我不好交代。”

    夏悸点头,看着他的校服裤,问道:“你怎么穿着校服裤?”

    对方把东西咽下去,说:“不然我怎么进来?”

    夏悸:“那你怎么不穿校服?”

    “我身上的衣服比校服好看。”许微说着,见夏悸笑后,他想到刚才进校门的事情,喝了口果汁,说:“我才离开一年,这学校的气氛莫名的变好了,果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怎么了,遇到学妹要你微信了?”

    见许微意味深长的笑容,夏悸了然,过一会,她想起来毕业典礼的事情,随口就抛出了些问题。

    许微故作思考,手指在桌面上扣了又扣,时间仿佛静止,本被室内风扇吹得翻页的课本停了脚步,静候他的发言。

    片刻后,许微抬眼看着夏悸,胸有成竹说:“我忘了。”

    “……”

    直到吃完,他们都很默契的没说话。

    许微按裴凌卿的吩咐,送了夏悸去奶茶店,坐着车很快就到,他们只闲聊了一两句,就各自为战了。

    “夏妹妹,今天怎么又换人了?”孟瑶在边上打趣。

    “朋友,卿的朋友。”

    夏悸擦拭着桌面,从台面上抽出一个塑料杯,倒入小料。

    孟瑶见人长得帅就开了嘴,喋喋不休的询问皮毛,夏悸没办法,只好一项一项的回答。

    “你不要林宇了?”

    孟瑶嘟着嘴,想到自己跟那人没话题可聊,委屈说:“他有喜欢的人吧,说话温柔不假,冷淡也是真冷淡。”

    夏悸盯着奶茶杯,日有所思。

    “我不清楚,但是一个人要是不喜欢另一个人……这么做也没什么问题。”

    “嗯,有道理。”孟瑶承认。

    外边的树叶摇晃,落影交错,给人遮蔽。

    夏悸被许微送回了学校,进校前,她把孟瑶交代的奶茶送到许微手里。

    “这么客气?”他挑眉,方向盘上的手指抬起又落下。

    “瑶瑶姐送你的,不客气。”

    “那替我谢谢她。”许微带着点笑意点头,伸手去够后边座位上的东西,然后让给夏悸。

    “哪个女生像你一样抛头露面的,不怕变煤球是吧。”

    夏悸扭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在太阳照耀下,她更白了一个度。

    变煤球……她似乎没在意过这件事。

    手上拿着把黑色雨伞,她低头温声的道了谢,然后就跟许微说再见了。

    回到班里,扑打而来的冷意让夏悸打了一啰嗦,她抬眸,班内开着空调,窗边正趴着一个人,这里也只有他。

    好像是她的动作打扰到了那人。

    夏悸还站在原地,看着叶庭何望过来。

    空寥寥的周围萦绕尴尬,时间似乎被拉长,她忘记了抬脚走去自己的位置。

    总感觉,对方好像想说什么。

    夏悸眨了下眼。

    “罚站呢?”那边传来声音,叶庭何别开眼,从课桌里抽出课本。

    他的那个位置没有拉窗帘,此刻,外边的太阳照进来,打在他的桌面上,渡了一层金色薄雾。

    他的蓝发,温柔的海面掺和金黄河中水,他长得就好看,剑眉下是细长的杏核,眼清新淡雅扑撒漫上他的白袖。

    他有意的发出细微的声音,等到夏悸回到自己的位置后,开口说:“对不起。”

    光忽然暗下来,他发丝的光也消失了,随他的心情转变,夏悸心中一沉,对他这番话感到不知所措。

    他做了什么?打了一架,替她解围。

    本该是她道谢,那他为什么先道了歉?

    突然,肚子涌起的疼痛同不断撑大的皮球,一阵不间断的肿胀打断夏悸的思绪。

    她捂着肚子,眉头微皱,插曲让她忘记了那人的声音。

    屋内的寒意剥脱她单薄的衣裳,世界里乌云盖顶,压抑跟冰冷打了个照面。

    一个暖和贴在臂膀边,她抬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目光落在已经站在边上的人跟伸出手抵着贴在臂膀上的热水袋。

    “你……”

    夏悸没了后话,因为对方把东西放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仿佛这一切都没发生过,都回到原点,他们并不相识,同学一场。

    教室里没有说话声,只有趴着睡觉的人跟清冷的气氛,以及微弱泛滥的暖,与温度抬升的空调对峙。

    阳光重新亮了起来,打在那团顺柔的雾蓝色发上,他换了白色短袖校服,露出一截手臂有多处摩擦的伤痕。

    “谢谢你。”

    淡淡声线弥漫在冷与热的照面中,绊着奶香味,秘密,心事,赤裸裸的诚意欢喜都无疑的暴露在其中。

    “不用客气。”

    夏悸听到闷声的回应,垂眸盯着热水袋,把它放到腹部,继续埋头做题,在粗糙的白纸上划上黑墨。

    夏悸曾多次认为自己是溺死在深渊海岸里的鱼,与四季相隔阂,永不会见得黎明。

    垂死挣扎的苦厄绽开出被黑暗沾染的花瓣,无人可以采摘,一日日蹉跎使它落下,海面上见不到蔚蓝。

    青春是一场短暂的电影,她身在其中,又置身事外,这场电影一直都处于尽头,如风狂扫波浪,如地震山川海啸扑涌而来,压力无形的聚集在她的周遭,下一秒就足以把她碾碎。

    裴凌卿是她意想不到的例外。

    她没敢再去把心思放到其他人身上。

    生命歌颂着归途载人,尘归尘,土归土,总有一天会在这个世间随风逝去。寒风凛冽,碧落阴潮,踏上归途的旅人再一次掠过山高水阔,保持沉默的,静心去聆听来往人的心声,

    可她不相信再度轮回。

    烦恼的思绪来了又走,在远处又阴魂不散,飘飘荡荡落到桌角边上的光斑。走廊外的长叶长得茂密,在泛着光晕的白墙上留下抹不去的阴影。

    燥热的风从窗口缝中溜进,夏悸束起的长发隐隐挪动,她垂眸,落笔填下最后一题的答案。

    体育课的时候,她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太阳热烈照射,白皙的皮肤透着细微的暖光,即将见证长夏未央中浸没的黄昏。她皱了下眉头,小腹翻江倒海,比刚才更难受几分。

    直到撑到解散,天气炎热,她倚靠在树荫下的长廊椅,边上绕着紫藤树,南苑中学一直很喜欢养各种各样的植物,当微风拂面时,随之而来是轻轻的撩动,又带来了一份惬意与舒适。

    “你需要去一趟医务室吗。”

    夏悸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阳光,跟下一秒挡在光前的叶庭何。雾蓝色的头发变得金灿,他的眼睛里藏着炽热的欲望,重现他的理想。恰好紫藤花垂在他边上,构成了一抹周游盛夏曙光的画卷。

    有时候,突如其来的关心会使人措手不及。

    夏悸莞尔,直起身子看他,“不用。”

    周围投来许多目光,夏悸在一瞬间向周围扫了眼,随即回到叶庭何身上。这个人与裴凌卿不同,他张狂,清秀的面庞里透着对周围一切的藐视。但现在他的脸上居然泛着突兀的淡粉,整个人处于一场青涩的气泡水当中,在眷恋里坠失喧嚣。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摊在手心送到夏悸跟前,夏悸微怔,又见他半蹲下来,可以与自己平视。那巧克力还是举在跟前,夏悸没办法,只好笑着拿起。

    指甲尖轻轻的挠过他的手心。使他立刻抽回手,将短暂的落日荒野握紧。

    “一个星期后的毕业典礼你会很忙吗。”他继续蹲着,此时,略微抬头的看着正发愣的女生。

    “会的,我是负责人。”夏悸回答。“怎么了。”

    他懊恼的摸了下后脑勺,又咬了下下唇,这番动作意外的可爱。在一个本该帅拽狂的男生身上,这是十分惊奇出现的一幕。

    他的眉头一皱,说:“毕业晚会通常会为每班的人拍毕业照。虽然我们只是步入高二,但是,我觉得一班也相处一年了,想有个纪念。”

    他想了会,觉得少了什么,在夏悸说话前开口:“你之前帮助过我,你的字很好看,我看的懂。我。”

    “我只想要一张合照,只有我和你。”

    “可以吗。”

    静谧的下午,紫藤花相互牵扯,藤蔓婆娑起舞。人的一生总会有个死磕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人或事,心里珍视的东西,只能借着朋友的名义患得患失。

    “你——”夏悸愣了几许,这是第一次有人以这种名义找她拍照。她盯着这个人,思绪婉转过日日夏色,哪个午后,她曾被人帮助过。

    叶庭何忽然笑出声来,见他又挠着后脑勺,懊恼的说:“我太唐突了,吓到你了,对不起。”

    “没——”

    叶庭何再次一笑,他这次站起身来,那双杏仁眼闪过一丝低落,被他的轻描淡写盖住。

    “不拍了吧,我应该也有事,还是太忙了,如果有机会一定。”

    “你为什么要改学科。”夏悸抬头,她想起先前宿舍内谈论的话题,虽然这不在她的管辖之内,可那捏在手中的巧克力快化了,夏悸盯着他磕伤的嘴角。

    “你怎么知道?”对方诧异的问,随后,他又点头。“我喜欢文科,我觉得文科很好玩。”

    “你之前为什么学理。”

    “家长让我报的。”叶庭何回答。

    “你。”夏悸略微挑眉,她盯着叶庭何的脸,让对方不敢回视。

    天空泛起道道白色涟漪,操场上飞奔的人们喧闹起来。铃声响了,音乐回荡在校园内,

    “离我远点吧。”夏悸站起来,她虽高,可对方还是高她一截,她只能继续抬眸看他,把令人发愁的话说出,“我是一个糟糕的人,你也看到了,不止一个下午,这个位置只有我。”

    “接近我对你没有好处,我是个彻头彻尾让人难以接受的人。或许是我想得过多,但总成绩一直都是我在录入,你更适合理科。”夏悸张嘴回答,她的口袋响了一下。

    “我并不完整,敏感,自卑,懦弱,我不懂得去怎么与一个人相处,所以我选择逃避。”夏悸拿起手机解锁,但她没有看,继续与对方说。“他们说你喜欢我,我希望你更是喜欢我在学习上对物理的执着。”

    “我想起来了,帮助我解决那个误会的人是你,你变化很大。”夏转秋是步入惆怅的序幕,夏悸在认识裴凌卿前置身于苍茫天涯,奔波在忙忙碌碌的无尽空虚之海。唯有一次见了光。也是高中以来流言蜚语中仅有一次的温暖。

    可夏悸竟然忘了。

    他们的周围热闹起来,男才女貌自然引起了外界的注意。但他们两个都默契的屏蔽,时间限制了他们,一切思绪与言谈仿佛被指定程序般圈定。

    叶庭何欲言又止,沉默,哑口无言,心中的算盘隐隐作痛。

    “你不是。”他说。“你不是一个糟糕的人。”

    紫藤花被调皮的路人摘下来,围成花环送给了别人。夏悸的手机又有了声响。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闪光点,人生就是用来体验的,倘若演示完美,跟机器人有什么区别。”

    “我想靠近你,是因为你很优秀,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会追赶你的脚步,当我每次看到你认真做题的样子时我自己也会有想好好学习的欲望,你的存在是我的精神动力源泉。”

    叶庭何着急了几分,周围的喧嚣差点盖住他的言语。夏悸的神情没有变化,她快速看了眼手机的信息,略微勾起嘴角,又快速的把目光投回到叶庭何身上。

    “谢谢你,很感谢你的热水袋以及之前的一些小细节。”

    叶庭何摇头。“我欣赏你,这是作为同学间的互相帮助。”

    “你背上的处分我很抱歉,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夏悸再次垂眸扫了眼手机,手指按耐不住的想去回复那头发来的信息。

    “夏悸,你的性格安逸,在人群中脱颖而出,更多时候,我认为你是个坦荡又自信的人。”

    叶庭何仿佛知道了什么,他略微退后几步,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光照在他的头发上,肩上,他背对着光,从浮尘中慢慢拷上枷锁。

    “我喜欢你。”叶庭何苦笑。“但我知道,我知道裴学长对你很好。他可以让你不会因为琐事而烦恼。”

    此时手机一响。

    卿:〔小朋友,外卖已经到了,记得趁热吃,先把红糖水喝了,今天肯定不舒服了吧,刚才的表情包没有昨天的可爱。〕

    夏悸垂头盯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颔首,脚不自觉挪动几步。

    山会斑驳,光亦错落,思绪在窥探中飘向不知名的角落。有些人就是巴不得你好。

    “是的,裴凌卿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对方注意到她的动作,随口一问。“要走了吗。”

    夏悸走了几步,走出树荫下,光打在她的发上,光洁的脖颈暴露在阳光下,她看过来的眼里染着细碎的光,眼神不避不闪,像在宣告躁动的心跳。

    并不洁白是校服在她身上却显得干净,粉调的眼尾上扬又妩媚,乱哄哄的周围与她格格不入,使她提高了音量。

    “是的,裴凌卿给我点了外卖。”

    “叶庭何,我先走了,如果不冒犯的话请容我说一句。”

    夏悸一笑。

    “你说我是你的动力跟源泉,我很惊喜。但对我来说。”

    “裴凌卿就是我的精神动力源泉。”

    她转身走几步,又低下头去回消息。手中在键盘上飞快按下。

    XJ:〔好。我现在去拿。〕

    如果一个人可以照顾到你的性格,在你所经历的事情中考虑得无微不至。同时你也特别喜欢他。那你们一定会过得很美好。

    那个人是别人眼中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而我,是他眼中最闪耀的稀星。

    青春洋溢着彼此,在追赶余晖中的明媚似骄阳,落笔谱写青檀树下薄雾里少年的意气风发。

    夏悸的背影直到远去,操场上只落下被光照得清晰的杂质,轻轻的脚步渐行渐远,叶庭何吸了下鼻子,想再看清那个不属于他的夏日甜心。

    可他看不清了。

    他从开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人群中最闪耀的夏悸,那时候的成绩排行榜,她一直居于首位,而后蝉联榜一。

    那时,炎夏转瞬,秋意来临,可这儿的天太阳璀璨,照得人群门依旧拿着小风扇行走在校园内。

    叶庭何从小卖铺出来,他的人缘一向不错,刚入校园就获得了一群忠实的小弟。在初中,他是公认不好惹的存在。

    “叶哥,你昨天的快递是什么,好重啊。”一个不高的男生,皮肤黝黑,留着寸头,也拿着一罐可乐,几个人就这样倚靠在操场边上,背后宽敞的道路,再后面是教学楼。

    “练习册”叶庭何淡淡的说,他正看着教学楼那边,不知想着什么。

    “练习册?!”那黑皮男生惊讶的跳起来。“叶哥?你被人威胁了??”

    另外一个男生眨了眨眼,也疑惑发问。

    叶庭何把可乐瓶罐扔出去,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精准的落在远处的垃圾桶里边。他瞥了那两人一眼,叹道:“怎么,我又不差,还不能学习了。”

    铃声响起,叶庭何跟他们不在一个教室,他独自攀爬楼梯,手中空落落的,他又返回去小卖铺又买了瓶可乐。

    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紫檀的香味弥漫在夏转秋的午后,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

    “老板,我真没有偷东西。”

    阳光下是一道纤绝的尘陌,呢喃着艳丽,声音的源头萦绕着一抹深不可测,孤清而飘逸的背影。

    她穿着整齐划一的校服,白色长袖包裹下,露出的白皙的手腕十分纤瘦。

    那是一道不可被忽视的风景线。

    当看见她的面容时,一切才真正停滞。那张脸太过妖艳,上扬的眼尾,高挺的鼻梁,靠近她时,可以闻得到一股好闻的牛奶香。

    这是叶庭何第一次跟夏悸对视。只因为叶庭何想结账,要不是上课时间,他绝对会站在边上等待他们把事情处理完。

    一见钟情这个词太过荒缪跟扯淡,叶庭何不会把这种事情当真。不过这一刻都打破他先前的认知。

    “那东西怎么在你的书包里。”老板喝声道,木桌上放着一排酸奶跟一桶泡面还顺带两根火腿肠。而夏悸前面放着一包小包的卫生巾。

    “我不知道,老板,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查监控,我可以等,不会逃跑。”夏悸轻声说。叶庭何见她过分淡定有些惊讶。先前他也见过这种被冤枉的事,但他们都抖着手,说着自己没有作案的辩词。

    “这些已经拆过了,在你的书包里发现的,查出的结果怎么样又不能挽回我这些东西。”老板在桌面上敲了敲。“也就三十块钱,我看你人长得挺贵,买了当夜宵吃也不影响。”

    “老板,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你这种强制收费违反了校园规定,我可以上报你。”

    “小姑娘你这话说的,这些东西已经拆开了……”

    “你不能——”

    一张五十块钱被人扔在木桌上,“老板,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你以貌取人,可是没有丝毫道德情操啊。”叶庭何打断了夏悸接下来的话,他手撑在木板上,歪头看夏悸,与她对视,嘴角上扬了几分。

    “同学,你的东西付款了吗。”他低头看着桌面上的卫生巾。

    见夏悸愣住,轻微的点点头。叶庭何才挑眉,下巴朝教学楼那边抬了两下,“我想买东西,你付完款了就走吧。刚好我想吃泡面酸奶火腿肠,就当我给你买了。回去上课。”

    “你……”

    老板见钱眼开,立马就扯了过去把东西推到叶庭何跟前。

    寂静的校园内传出落笔时聚合成稀唰声。夏悸跟叶庭何走在鹅卵石的路上,手上各提着黑色的塑料袋。

    “你不用去卫生间吗。”叶庭何指了指一楼的女厕,瞧她,当夏悸抬眼的时候,他不自觉的脸红。可那双漂亮的眼眸十分黯然,他又不忍得皱起眉头。

    “你怎么了?”

    夏悸像回神,她摇摇头。“谢谢。”

    随后,叶庭何看着她走进卫生间,白色的校服上好像压着万斤重的石墩。

    叶庭何以为夏悸只是因为这件事而觉得委屈,他单纯的很,第一次与自己喜欢的人走在一起,当然会兴奋得想再一步接近。但他被巡逻的教导主任抓到了,只好被撵着回去上课。

    后来再次遇到夏悸,在第二学期,他终于用成绩转入一班,他在这边没有可以志同道合的朋友,不过只要看到夏悸,他就会露出浅浅的笑容,乐意拿起笔去写作业。

    试图与她在同个频道上,在同一个时间线内相伴随。

    直到后面,他发现了夏悸高冷背后的阴暗,她并不乐于助人,她自私的把自己藏起来,不与外界分享任何喜悦忧愁。永远的坐在窗边角落,只寄于外头的枝丫跟皎洁的月光。

    再后来,他听说了她跟一个学长在一起了。

    裴凌卿是学校十分出名的学生。背景,成绩,性格,外貌,能力样样俱全,对方仿佛无可挑剔。

    他知道自己只能继续隔阂在陌生人这条界限上,毕竟过了这么久,刻意的路过她的边上,体育课在她面前走过,作业亲自交到她手中,她永远是一副冷淡的模样,没有其余过问,她把他忘记了。

    于是,叶庭何主动去询问题目,可他不敢多问,对方好似心情不好,他就闭了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敢看她的背影。

    他盼望春游那天,想着能与她制造更多机遇,可那天到的只有他一个人。手里的郁金香焉了些许。

    他没想过放弃的,一整个学期寥寥无几又如何,他下定决心接近她,在她单方面带领下让自己的成绩突破到本不可能到达的境界。夏悸喜欢抄抄写写,她的桌面上经常有从图书馆免费借来的书本,每当她看完时,那本书就会落到他手中。

    为了让夏悸有更多的书看,叶庭何以匿名的方式在图书馆捐献了许多书。

    文字的力量是比非寻常的,落笔尖的力量仿佛来源于心脏跳动的力量。落笔难的,细细描摹,他喜欢夏悸的文章,他借着复习的趋势,找准机会向语文老师要夏悸的卷子,当即抄下来后当即还了回去,偷偷摸摸完成一场惊涛骇浪。

    结果就是,他的作文跟她放在同一张PPT上。可他没有看见那一幕。因为他又去英雄救美了。明只这与自己毫无关系,动了手也是咎由自取。但他听不得别人说她,于是,违反校规校纪的事情让本归山的他重新破了例。

    后门的角落里,落叶飘零,带着抹不掉的忧愁。他倚靠在墙边,那头的一群人低下头,脚边是说不清的各自蛇虫鼠蚁,他们抖着身子,连忙道歉,生怕下一秒又被劈头盖脸打了一顿。

    “下一次,你们的下场就跟那个人一样。”

    他们之所以听话,是因为有个人十分倒霉,在上厕所时不知为何水龙头损坏浇了一身,桌子下不知怎么出现的昆虫礼包,下楼被撞,椅子缺角,外卖被偷,走路溅了一身泥……那一整个星期,那个人基本只能用倒霉来形容。

    灰尘扬起,无声哽咽单向眷恋的情。巷子里被打得流鼻血的李健恒趴在地上道歉,他抓起李健恒的头发,拽起来,让他面朝自己。眼里闪过无尽冷漠。

    “你做那么多到最后只有让她恨你,你给她带来了无数的仇恨,你让她受人唾骂!”李健恒喊破音,血顺着嘴角留下滴落到地面,他狼狈的笑,“叶庭何,你到头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舔狗。你做的这些裴凌卿会比你做的更好更完美,他能保护好自己跟那婊子,你呢。”话音刚落,李健恒的头被按到地上,闷声吭了声,地上是粘糊的血,染上细微的尘。李健恒喘着气,把没说完的话说下去。

    “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一摊烂泥!”他死死瞪着叶庭何,换回来的却是压的更低的脸色。

    “劝退几天就是你反省的时候,你敢再闹,我就是退学,我也会拉上你。”

    他的做事跟那个人不一样。那个人会利用完美的作案,光鲜亮丽的去给他们当头一棒。而他只能在背后偷偷的做些自我感动的事情。

    他喜欢夏悸,但他没有继续喜欢的权利。

    文字不如野火般璀璨炽热,是润物细缓如声般月光般动人心魄。那张放一起的PPT被叶庭何打印成相片,被他贴在无形的心壁。

    这样他们就真的像并肩走在繁华街道上,让微风吹向弦长。这文字掷地有声,他的爱也如此。

    “夏悸,你永远是我青春年少里,轻狂无知的心动。”

    离去的背影不会再出现。

    叶庭何低下头,无声哽咽他坠落凡间荒唐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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