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成功入职幻影旅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我的前任送终。

    其实不是特别指派给我的任务,但作为新人当然要积极表现,于是我自告奋勇开始挖坟敛尸。

    因为前任炸得实在太过零碎,我只能捡起肉眼可见的大块部分,就地挖了一个不至于被野兽光顾的深坑,把残缺不齐的零部件们混着泥土一起丢进坑里。

    库洛洛——不可以连名带姓称呼领导,所以简称名字——仍然捧着那半颗死人头,血和脑浆都快流干了,他也不嫌脏。

    见我的收尸工作进入尾声,他走到土坑边,用『气』包裹住头颅,松手让它和缓地下落。

    我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大对劲。

    仔细看着库洛洛的脸,我发现包括他在内,在场所有团员脸上都丝毫不见悲伤,平淡如常,有人甚至因为无聊在做一些诸如玩头发、玩手机、玩小刀、玩指关节之类的小动作。

    但难以言喻的,这一刻他们又的确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致以吊唁。

    对此我略感惊讶,旅团似乎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

    因为库洛洛先前说话相当直白,所以我也直接问道:“你们会在乎他吗?他不是流星街人吧,而且和你们的关系看起来也不好。”

    库洛洛·鲁西鲁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开。

    做出回答的人是娃娃脸侠客,他仿佛是团长的第二外置发声器官,收起手机认真地对我说:“虽然不是‘同乡’,但也是同伴,这一点不会因为主观因素而改变。莫妮卡可不要太排外哦,旅团现存团员里也有非流星街的人。”

    “好哦,我以后会注意的。”

    我面露歉意,同时在心中暗诽世界上最排外的家伙在说什么笑话。

    葬下残尸,填平黑土,用两根枯枝绑了一个十字架作为墓碑,最后挤出几滴鳄鱼泪祭奠我三度逝去的爱情,简陋到敷衍的葬礼就此结束。

    旅团继续原定行程,我跟在他们身后,没多久就跑出树林,脚下一开始都是勉强成型的土路,而后慢慢出现人工修整的道路,隐约还能看车辙与脚印。

    最后是连绵不绝、一望无际的垃圾堆在视野里铺成开来,已经完成分类处理,整齐地码成一个又一个堡垒似的小丘。

    我不由缓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故乡的味道,阔别已久,陌生又熟悉。

    走过垃圾堆叠的区域,再往前就能居民生活的集落。

    此时再将这些生活区称为“集落”也许不大恰当,相较于我离开流星街时它们又有变化,原本零散的集落连成一片,已经完全从原始聚落变为现代化村镇。

    现在还是白天,换成以前,这个时间在集落里只能看到女人和被她们集体养育看顾的孩童,男人们则大多在工厂干活或下地务农。

    后来不知哪位天选之人横空出世,突然开启流星街的现代化进程,如今不仅社会形态有所改变,居民分工也不再局限,男女老少随处可见,还能看到零星格格不入的外来人,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有理由怀疑那个天选之人就是我的新任领导,当真是少年英才,非同凡响,但凡我不是因他而死,我都要给他颁奖杯。

    幻影旅团回到流星街就像游子回到了家,进入生活区的范围后,团员们不约而同放慢步伐,看起来近乎闲适,但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在那些外来人身上有过停留,非常隐秘,转瞬而逝。

    我与团队保持高度一致,按顺序时间来说目前我才离开流星街两年,不可能对曾经以死捍卫的故乡无动于衷。

    于是我非常自然且坦然地环顾四周,羡慕地感叹:“这边的环境真好。”

    这并非假话,我曾经居住的集落临近污染物与危险品处理专区,污物与辐射长年累积,近乎死地,花草树木与农作物根本无法生长,人类在户外没有防护服寸步难行。

    眼前这个区域则截然不同,空气清新,水源洁净,居民们不需要随时穿戴防护装置,因此他们看到旅团时的神态与反应都一览无遗。

    旅团只从生活区边缘经过,途经居民反应各异,有的热情挥手,有的无动于衷。

    但无论是哪种表现,都没有一个人靠近旅团,彼此之间泾渭分明,只此一幕就透露出无数信息。

    而旅团也没有靠近他们,库洛洛不冷不热地对打招呼的人点了点头,脚下不停,其他人最多给予一个侧目,只有娃娃脸侠客仿佛是旅团钦定亲善大使,也对他们也挥了挥手。

    放下手后,他接过我的话头:“莫妮卡以前住在哪个区?”

    我指了指远方依稀可见的黑色烟雾,一柱一柱直上云霄,那边的云层都比其他地方更为厚重污浊。

    侠客恍然大悟,而后安慰似的笑道:“以前很辛苦吧?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他可真是个Nice Boy,所有职场新人都会喜欢这样的前辈,我决定以后也好好叫他的名字,去掉“娃娃脸”这个前缀。

    一行人在库洛洛的带领下绕过生活区,不久之后就看到一座既有圆顶也有尖顶的教堂,锃亮的十字架在太阳底下反着微光。

    我对这座教堂还有印象,因为地处唯一能够通往外界的“暗门”附近,当年踏上殉法之路前,就是这座教堂的神父为我们赐福,言称主必将与我等同在,迎我们荣登天堂。

    时至今日我早已背弃我并不信的主,也早就背离我生长的故乡,那个神父的样貌与名字连一星半点都想不起来,见到旅团径直前往教堂,我只觉得尴尬,毕竟几分钟前还在他们面前大言不惭要继续守护流星街。

    流星街实行分区管理,教会除了宗教职能还是传达上下的中间枢纽,所以全都直属长老院。

    但愿那位老神父如果健在人世,可千万不要认出我来。

    结果那位圆润的老神父就站在教堂门口迎接旅团,并且在与库洛洛简单寒暄之后第一时间注意到我。

    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着痕迹地躲在女性团员中身量最高的派克诺妲身后,本想假装没有接收到神父惊讶的目光,就见库洛洛也一起转头看向我。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扯出异常甜美的笑容:“好久不见了,神父。”

    短短一句话说得我差点咬到舌头,阔别十几年,流星街本地话作为母语几乎已经消失在我的语言系统里。

    “我记得你。”神父慈眉善目地抬了抬手,是一个准备赐福的动作,“如此明艳的红发在流星街非常少见,而且你是所有人中最小的一个,以身殉法固然荣耀,对于当时的你来说也为时尚早,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如您所言,主永远与我等同在。”

    我连忙回道,严肃而虔诚,生怕被他当做贪生怕死逃避职责的人。

    虽然我现在就是这种人。

    “神父,她已经加入旅团了。”

    库洛洛说道,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漫不经心,而后带头走进教堂。

    旅团成员必然都是念能力者,而念能力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让人规避死亡或死而复生也不无可能,神父并非对此一无所知,不再多言。

    话题中心终于从我身上转移,我松了口气,像个局外人一样安静地听库洛洛在前面与神父交流,语调和缓,气息稳定,从透光的玫瑰窗下走过时甚至让人感到安宁。

    我又想起曾经在暗网上看到的窟卢塔族屠杀现场影像,只消一眼就有浓重的血腥味隔着屏幕扑鼻而来,实在很难将库洛洛与那般惨状联系在一起。

    论起“违和感”,他比起我也不遑多让,我还需要伪装才能隐藏,这种矛盾在他身上却协调得仿佛与生俱来。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三言两语定下在教堂借住一晚,库洛洛与神父在一个岔道口分别,神父临走时又对我笑了一下,而后对库洛洛说:“窝金他们已经到了。”

    库洛洛点点头:“他们一向都很准时。”

    “这次也不是我们故意迟到吧。”

    神父离开后,男性团员里一个没有眉毛也没有礼貌的家伙说道,同时瞥了我一眼。

    我知道我一直在说谎,不是说谎的部分也全都不尽不实,但库洛洛都同意彼此可以保留隐私,我问心无愧。

    “侠客前辈刚说过不可以排外哦,何况我们现在是‘同伴’,请不要排挤新人。”

    “谁排挤新人了!而且你为什么只叫侠客‘前辈’?”

    没有眉毛的家伙大声嚷嚷。

    “当然是因为他可爱又亲切啊。”

    我用手托腮,歪着脑袋,矫揉造作,含沙射影。

    没有眉毛的家伙超大声嗤之以鼻,由此可见他一定是个强化系。

    “芬克斯,你很吵啊。”

    另一个小矮子不耐烦地出声,身高像孩子一样,声音却是成年男性的质感,大半张脸都藏在立起的宽大衣领里,露出一双充满恶意的细长眼睛。

    这家伙比没有眉毛更不好惹。

    “好嘛,我是开玩笑的,不要吓人。”

    欺软怕硬是生存之道,我露出息事宁人的笑容,转身几步跑到侠客身后。

    说话间众人已经走到一扇门前,库洛洛正要开门,侠客离他不远,这两人除了同为旅团成员以外或许还有更加久远关系,显得更为亲近,因此我靠近侠客也就是靠近库洛洛。

    库洛洛抬手搭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侧过脸对我说:“旅团团员不允许内斗,这不是团规,但还是希望你能遵守。”

    这听起来就像“我们不强制加班但还是希望大家能自觉努力”的屁话的另一个版本。

    我在心里阴阳怪气,面上则露出乖巧的笑容,回道:“遵命,团长。”

    库洛洛又用他墨黑的大眼睛看了我一会儿,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回过头,转动把手推门而入。

    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在同一时间响起:

    “难得啊团长,你居然也会迟到!”

    无眉芬克斯在我后方小声抱怨:“你们看,我就说了吧。”

    我觉得我需要仔细评估库洛洛对于“内斗”的定义和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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