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两个人没走多远,就看见左青云的红枣马自己跑回来了。

    贺历弘费半天劲才拦住它。

    “这马好像受了很大惊吓!”贺历弘道。

    “它身上有血!”火苗看了看马后腿。

    “我们去看看!”贺历弘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二人刚进了林子,身下的马匹突然就不走了。

    “前面一定很危险,所以马才会不往前走了!”贺历弘看了看这两匹马说。

    火苗跳下马道:“让马先回去吧。”

    “好。”贺历弘也下了马,抽出腰间长剑,和火苗慢慢地往林子深处摸。

    走了一会儿,火苗打个手势悄声道:“好浓的味儿~真难闻!”

    贺历弘也闻到了,这味道里面夹杂着血腥和腐臭。

    火苗抬头望了望天,太阳还有片牙才能彻底隐没山峦,心里不免有些焦急不安——没有月亮就没法用飞天舞。

    现在的她和贺历弘就是一个武林高手带着一个只会花拳绣腿的寻常人闯密林,这太危险了!

    她目前的修为不过十来年,靠着与狐母连灵和飞天舞的助力才勉强入了修真境练气化神的心动期末期,尚未进入金丹期。

    而他们现在面对的东西是火苗从未见过的。

    人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未知,火苗此时的感觉就是这样。

    她感觉自己陷入一片黑暗混沌,分不清上下,也分不清左右和前后,不知道何时就会冲出来某个怪物掐住她的脖子或者咬掉她的胳膊腿,又或者把她的心脏剜出来,但她却毫无反抗之力。

    不能慌!否则不但自己性命不保,还会拖贺历弘的后腿。

    火苗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

    深呼一口气,火苗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大树让贺历弘上树。

    贺历弘从来没见过火苗害怕过什么,但她现在脸上的表情告诉他,火苗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

    他走到火苗身边牵住她因为害怕而冰凉微抖的小手握紧了,把她拉到身后护着道:“别怕,有我在!到我身后来~”

    火苗拉住他后退了一步,小声道:“别逞能!这不是寻常野兽,我都没见过,你更应付不来的!”

    贺历弘笑着安慰她: “我知道~你脸上就差写着‘师父,救命’了~”然后认真地看着她说:“但是就算死,咱俩也要死在一起!”

    说完,他又把她扯回身后了。

    眼前这个凡夫俗子宽阔的背影和他刚刚说“死在一起”时坚毅的神情,突然让火苗心里生出无数的勇气。

    她扯了扯贺历弘的衣袖道:“这东西是修妖魔道的,是木石禽兽之精所化,也就是你们凡人嘴里的妖怪!它是真正的妖怪!你先上树,我有办法对付它。”

    听完这些话,贺历弘回头疑惑地看着她,问:“真正的妖怪?”

    “哎呀,来不及给你解释太多,你先上去,快!”说完火苗就推他往树那头推,嘱咐道:“记住,这东西最会识人阳臊气,记得闭气、别放屁!”

    “好!那你呢?”贺历弘问。

    “我上另外一棵,你快上去!”火苗催促他。

    贺历弘只好先上了树。

    火苗见他藏好了,往前走几步抬头望向西边天空,最后一丝如血残阳终于没入黑暗。

    而东方的天空中,一轮金黄色的圆月越来越亮。

    火苗退后了一段距离,助跑几步跳上一个大树杈,猴子一样灵活地往上蹿了蹿,手搭凉棚向林子深处眺望。

    不大一会儿,远处的灌木丛剧烈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向这边冲过来。

    火苗在另一棵树上忙冲他打了个手势要他闭气。

    贺历弘在树上屏息凝神,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连蹦带跳地蹿了了出来,一身的长毛子随着身体的震颤剧烈飘荡,活像穿了条厚厚的毛裙子。

    月熊?这个头也忒大了吧!

    火苗瞪俩大眼睛看着那“活泼可爱”的超级大月熊在心里头感慨了句。

    普通月熊也叫狼獾,长得像熊却不是熊。

    这玩意儿爪牙尖利,碰着非死即伤。力大无比又灵活得很,攀爬游泳样样行。尤善于伏击,且十分贪吃,甚至敢从狼或者熊的嘴里抢食物。

    火苗用灵狐之力探了探它的气息,果然是个有修为的。

    此刻她的心都揪起来了——左青云、进宝他们遇到这东西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东西嗅觉不咋样,视觉却相当敏锐,夜里头看东西十分清楚!

    火苗心里头骂了句娘,冲贺历弘打手势不用闭气了。

    贺历弘一看是月熊,虽然个头巨大,但终究是个野兽而已,心里也就没那紧张了。

    可他哪里知道,这只月熊不是普通的野兽,而是有修为的,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腥臭味儿,因为它吃的是人。

    火苗心道:这畜生应该是感觉到自己设的结界又被人闯入了。

    她在树上比较了一下自己和月熊的实力,应该有胜算,不过她还是嘟囔了句:“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刚说完,她就看到月熊发现自己奔过来了。

    火苗连忙往高处爬。

    月熊身手比火苗迅速,蹭蹭蹭几下就蹿到火苗身下。

    两三次,就在她抬脚的瞬间,都差点儿被尖爪子挠到。

    火苗气得破口骂道:“畜生,你信不信我用月华引灭了你?”

    月熊哪听得懂人言?

    它有修为在身,虽然是妖魔道的修为但也算灵兽,分辨得出眼前的东西比另外一个树上的东西更好更美味,吃了必定修为大增,所以才死命地追火苗。

    贺历弘一看火苗有危险,跳下树来也跟在月熊后面往上爬,用长剑去刺它的屁股。

    月熊察觉后面有危险,回头就是一爪子想要把贺历弘挠下去,可却被贺历弘灵活地躲开了。

    贺历弘紧跟着又是两剑。

    月熊烦不胜烦——虽然有厚厚的尾巴毛挡住□□,但贺历弘手里的毕竟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它被刺中别的地方也疼啊~

    于是噌噌噌,它就下了树,打算从贺历弘后面先把他解决掉。

    贺历弘像猴子似的跳到另一棵树上,月熊紧随其后。

    火苗喊:“你斗不过它,它是灵兽!快到我这里来~”

    “好!”贺历弘也发现这月熊有移形换影一般的速度,自己的确不是它对手,怪不得火苗说它是真正的妖怪。

    可就在贺历弘爬上火苗所在的大树,伸手就要碰到火苗的手时,月熊也向他的后脊梁伸出了爪子。

    这一爪子抓上去,贺历弘至少半条命没了!

    情急之下,火苗大喝一声:“月魄!”

    她额间猛地射出一道金光。

    月熊眼睛怕强光,被晃得眼前一片亮白,爪子顿了一下。

    火苗趁机抓住贺历弘的手往上一提,贺历弘借力使力踩住月熊脑袋往上一蹿,两个人都到了树杈上,月熊也掉到地上乱闯乱撞个不停。

    “银光是邀月的月华引,那这金光是什么?”贺历弘看着下面乱滚的月熊松了口气,搂住火苗好奇地问道。

    火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俏脸惨白,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火苗!这是怎么了?”贺历弘吓得赶紧抱紧了她。

    火苗来不及解释,口齿不清地说:“送我上去,快!”

    贺历弘赶紧带着她往上爬,快到树冠处,火苗道:“等我!”

    说完自己蹿上树冠,迎着月亮跳起飞天。

    贺历弘在下面看到火苗越跳越快,人也从一个分成两个,又从两个分成四个,再从四个分成八个……

    他摇了摇头,仔细看去,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眼前的火苗越来越多了。

    一个个红色的火苗,不,确切的说是火苗的影子,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围住月熊。

    火苗仰头对着月亮念叨:“五行归五老,三花化三清,皆归原无极。玉花精,金花气,九花神。神定,魂定,意定,魄定,精定!若存若亡,一切皆为梦幻泡影!”

    在火苗的咒语下,那些影子彻底把月熊包围住。

    月熊已经能看清楚东西,它看着这么多火苗,伸出爪子乱抓乱挠,可处处扑空,气得直立起来狂吼,震得四周花草树木东倒西歪仿佛被飓风席卷。

    “他妈的给老子破!”火苗猛地仰起头,伸展四肢,额头金光瞬间大盛,扯着她向月亮升了上去。

    无数的火苗额间也向月熊射出金光,刹那间破了月熊的修为,刺瞎了它的双眼。

    月熊嚎叫一声,胸膛炸开喷出无数鲜血,晃了两晃后一头栽在地上不动了。

    火苗额间金光也突然消失,人如残蝶飘落,直直砸向地面。

    贺历弘踩着树干蹿出去接住她。

    两个人若是都跌到地上,谁都活不成!

    突然,从旁边飞出来一条布巾缠住二人把他们吊在树杈上,但树杈承受不住两个人的分量,“咔吧”一声断了,二人重重砸落地面。

    贺历弘把自己当成肉垫给火苗缓冲,被压得口鼻窜血,但总算保住了他和火苗的命。

    左青云、进宝和另外两个探路的兄弟互相搀扶着从一旁走了出来。

    拉起贺历弘,左青云问:“怎么样?还好吧?”

    进宝赶紧从他怀里把火苗接了过去。

    贺历弘吐掉嘴里的血把进宝怀里已经晕过去的火苗扶正,道:“我没事,火苗受伤了!”

    “都看到了!她和明珠是双生,可明珠只是个普通人,而她竟有这等本事,难道她真的是妖不成?”左青云奇怪地问。

    “是人是妖又如何?她三番五次的救你我于水火之中,也救了明珠和你们的孩子,难道不比有些人更值得尊重和珍惜吗?再说她师父是墨长风,你认为她可能是妖吗?”贺历弘从地上抓着左青云站了起来,揉了揉胸口。

    “墨长风?他不是失踪了许多年了吗?他居然是火苗的师父?”左青云问。

    点了点头,贺历弘打横抱起火苗说:“虽然现在还不确定,但十有八九就是他。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离开这里再说!”

    “好,不过等一下,我要从这月熊身上取样东西。”左青云龇牙咧嘴地挺直了前胸后背皆是伤口的身体,抽出腰刀向月熊尸体走了过去。

    “取什么东西?”贺历弘问。

    “这不是普通的月熊,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发现它正在水边像人似的练习吐纳之术,它肚子里肯定有东西!”

    “好,那你快点儿!”

    贺历弘抱着火苗,进宝扶着贺历弘,和其他二人看着左青云剖开月熊肚子在里面扒拉半天,最后从心口处剜出来一个琥珀色的圆球。

    左青云擦干净圆球对着月亮看了看,欣喜地展示给贺历弘:“看,是个丹!”

    贺历弘听说过,山中野兽在因缘际会之下可以修炼出内丹,人若服用有聚气增力、返老回春之功效,而且病重之人服用这种内丹可辟邪扶正、祛病化凶。

    不过这月熊修的却不是寻常道,于是他提醒左青云:“火苗说这月熊是修妖魔道的,也许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丹。”

    左青云收好内丹笑着说:“先留着,万一有用呢!”

    贺历弘笑着摇了摇头,抱着火苗准备离开。

    左青云见他有些吃力,说:“我帮你吧,刚刚你伤得不轻。”

    贺历弘上下打量打量全身是伤、没比自己好哪去的左青云,笑道:“三表哥,我很佩服你的自信!”

    顺着贺历弘的眼光,左青云也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抓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个别地方深可见骨,确实还不如贺历弘呢。

    他用手他捂着伤口自嘲道:“嘶~是有点儿疼啊,嘿,我这不是过于激动了嘛~”

    “走吧!”贺历弘道。

    几个人回了营地各自处理伤口,二头儿他们也问清楚了事情,来问贺历弘:“王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原地休息,等火苗醒过来再说。”

    “是。”

    这时,给火苗把完脉的郎中刘伯过来回道:“王爷,王妃虽说有些内损,但并不严重。按照你刚才所说,王妃应该是修真或者修仙之体,她目前的状态应该修为耗损颇为严重,但老朽只能开些寻常汤剂修补□□内损,却无法补足王妃的修为……”

    “我知道了,您开药吧。”贺历弘经过万花会事件后,已经知道了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好。”

    药煎好以后,贺历弘拿出来那块干巴得不能再干巴的肉糕切碎了泡进药里搅成糊,扶起火苗给她灌了进去。

    刘伯又一次看到这种奇怪的药,禁不住抻过头来问:“王爷,这到底是什么神药啊?”

    贺历弘笑了,想了想说:“别说,这还真是神药!”

    “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来的?咱们团里是不是也能备着点儿,能救不少兄弟的命~”

    “我也有此意,不过目前仅有这一块了,再想求得还要等上一阵才行。”

    “哎哟,老朽替兄弟们谢谢您!”

    贺历弘把火苗放好,给她盖好被子,站起身走到火堆旁边给刘伯倒了一碗水说:“这些年,兄弟们跟着我出生入死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性命朝不保夕的,我也希望他们能平安,让亲眷子女少一些悲伤痛苦。”

    刘伯恭敬地接过水碗却没有喝,两手捧着水碗恭敬地说:“虽说如此,但是兄弟们愿意跟着您!一方面是因为您仁义,一年给的钱粮够寻常家庭吃上好几年!再一个,您也是真心待我们,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家自然懂得以心换心。“

    贺历弘叹了口气,失落地说:“但这些年,终究还是折了好些弟兄,总觉得对不住他们!”

    刘伯笑了笑,喝光碗里的温水,一边整理手上的药盒子一边说:“老朽说句实话,我们这些人,命贱!可能不跟着您能多活几年,但身后的一家老小呢?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哪来的能耐啊?跟着您能学本事,也能建功立业,还能让全家人吃饱穿暖,能让娃娃上得起私塾,谁不愿意?”

    贺历弘听了垂头沉默不语,握紧了拳头,他在想那些没了的兄弟:如果他们都还活着,那该多好。

    刘伯见了,继续宽慰他:“老朽跟着您也有些年头了,知道您的秉性。是,这几年折了不少兄弟,可他们的家人您也没从来没忘记过,年年都送银子,娃娃们也都优抚照顾了,愿意上学的继续上学,愿意加入兵团的也都从优待遇了……王爷,我去送银子的时候,几乎家家都是感恩戴德的!”

    贺历弘抬头感激地看了刘伯一眼。

    刘伯看了看床上的火苗,笑道:“王爷,老朽看得出来王妃不是寻常人,您放心,吉人自有天相的!”

    贺历弘扭头看了看床上沉睡的火苗,脸上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容,过去给她掖了掖被角,回头对刘伯说:“谢谢刘伯。对了,贤王爷、进宝和那两个受伤的兄弟怎么样了?”

    “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好,我知道了,您费心了。”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没什么事儿的话,您早点儿休息,我先回去了。”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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