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想着,他起身去了后院徐明珠的屋子里。

    看着腹部日渐隆起的女儿,徐茂宣坐在床边道:“明珠啊,小时候为了你,爹舍弃了火苗。爹把一切都给你安排好了,只要你听话,要什么得不到?你以为那个贤王爷是良配?可他是个没有权利的‘闲王爷’!他什么都给不了你,也什么都帮不上爹!爹隐忍了这么多年,就要成为这天下之主了,你却偏偏搞出这么一出事来!”

    原来,徐明珠私奔被贴身丫头告密后,徐茂宣细究之下查出了是左青云“拐”走自己的女儿。

    徐茂宣叹了口气,又说:“如今火苗那妖怪应该是知晓了一些事情,爹不得不改变计划了~原想着若是事成了可以留她一命,哪怕是个见不得光的存在,但好歹是你的妹妹,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妖怪是万万留不得了!”

    “明珠啊~你肚里的野种也留不得!你别怪爹心狠,以后,你就懂爹了~”

    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床上躺着的徐明珠的眼角处,有两行清泪滑落。

    这天晚上,贺历弘拿着一张帖子到了火苗的院子。他把帖子递给她,比划: “你父亲说思念女儿,想你回府以叙天伦。”

    “那就回去呗,正好我也有日子没见姐姐了,去看看她和她肚子里的小崽崽。”

    贺历弘比划:“我陪你一起回去。”

    “好。对了,姐夫现在还好吗?”

    贺历弘比划:“挺好,去了边关办事情。”

    “嗯,你帮我转告他,我把他和姐姐的崽崽照顾得很好呢!”

    贺历弘揉了揉她的头,笑着比划:“今夜还要练舞吗?”

    “嗯,练。”

    “好,我陪你~”贺历弘比划完,给火苗夹了快酥烂的蹄花。

    遥哥在一旁见了,两手捧起小碗伸向贺历弘,脆生生道:“爹爹,我也要!”

    贺历弘又给遥哥夹了一块,比划:“遥哥最近的课业有进步,奖一块。”

    “谢谢爹爹!”

    晚饭后,贺历弘带着火苗到书房里看“幽灵兰”地图。

    火苗在山谷里的书房里见过许多地图,所以她会看地图而且看得非常专业。

    看着认真有专注的火苗,贺历弘看向她的目光又多了许多敬佩和欣赏。

    火苗仔细看罢,道:“这地图可以烧了!”

    贺历弘惊奇地比划:“你都记下了?”

    火苗拿过纸笔,真就将地图默画下来。

    贺历弘拿起两张图认真对比半晌,放下比划:“果然分毫不差!”

    就着火烛他把地图烧了,又让火苗在誊录的地图上添画几笔弄成个假地图,喊来进宝让他去做旧。

    火苗问:“这是做什么?”

    贺历弘比划:“做一张假地图做诱饵!”

    “做诱饵?”火苗外头想了想,问:“你是觉得会有人来偷这地图吗?”

    贺历弘赞赏地笑了,比划:“我们去徐府偷图,他们也会来偷图!因为要救你姐姐……”

    火苗听了,突然神色黯淡,垂头小声嘟囔:“那晚,我听到爹爹说……如果有双生子,他会毫不留情地灭掉……”

    “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贺历弘比划道

    火苗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哽咽着问:“是不是爹救完姐姐,我就没有用了?他会怎么对我?”说完,滚烫地泪珠子从脸上滚落下来。

    贺历弘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比划:“没关系,有我在!”

    不过他明白,火苗的担心是对的,一旦徐明珠醒过来,火苗的下场要么是被出卖换取徐茂宣想要的,要么就是被秘密处死,但无论哪一个结果都不是纯真善良的火苗可以接受的结果。

    心疼地用拇指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贺历弘比划:“你放心,还有时间让我们完善计划,救姐姐,你也可以安然无恙!”

    火苗忍不住扑到他怀里痛哭。

    贺历弘回抱着火苗,心道:福祸由天定,善恶人主之。火苗,你一定会福寿双至,喜乐绵长!

    半晌,火苗哭够了,从他怀里起来,问:“我记得你上次说想让我帮你看看是怎么中的火毒,我们现在去吧!”

    贺历弘看着眼睛略肿的火苗摸了摸她的头发,比划:“要不我们改天?”

    摇了摇头,火苗用手背擦擦眼睛,道:“我没事儿,走吧。”

    贺历弘带着她来到金刚塌旁边的铜制宫灯处,伸手到金刚塌底下摸了一下。

    宫灯略略动了动,贺历弘轻轻挪开宫灯露出暗道口。

    火苗惊奇地看着黑漆漆的暗道口,四下看了看,小声道:“这就是密道吗?”

    贺历弘被她的小心翼翼逗笑了,点点头,摸出火折子吹燃,点起蜡烛拉着她进了密道。

    两个人下来后,暗道门自动合上。

    火苗紧张地吞了口吐沫,问:“咱俩不会误碰了什么机关被乱箭射死吧?”

    贺历弘没撑住咧嘴笑了,回身牵住火苗的手握了握让她安心。

    火苗抓紧了他的大手亦步亦趋地紧贴着他往前走。

    一刻钟左右,两个人下坡又上坡,来到一处黑漆漆的门前。

    贺历弘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安全后把蜡烛交给火苗,回身把两手举过头顶试着推了推,头顶的石板纹丝未动,他又加大了力气,石板才略微动了一下。

    推了几次,终于把石板推开了,贺历弘回身接过蜡烛先钻了出去,放好蜡烛后,他伸手把火苗拉出来。

    空旷一年之久,这里已经从原来精致漂亮的小宫殿变成一片乌黑的废墟,杂草野花横生、蛛网遍布、老鼠乱跳。

    火苗四处打量了一下,回头却发现贺历弘站在那张被烧落架的床边发呆。

    贺历弘想起来他闯进火场的时候,那对紧紧抱在一起的爱侣就蜷缩在这张床榻上。

    他还清楚地记得流星把竹青死死护在怀里的那个姿势,而竹青也是两手护住了流星的头……

    脸上有温热的湿润感,他抬手摸了一下,是泪。

    竹青、流星,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们!

    贺历弘握紧了那乌黑有些碳化的床柱垂头自责不已。

    火苗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小声问:“你怎么了?”

    贺历弘赶紧擦擦眼泪,转身换上笑脸冲火苗比划:“没事儿,我们开始吧。”

    火苗手抓袖子上他脸上轻轻地给他擦去残泪,温柔道:“没关系,都会过去的!”

    贺历弘比划道:“为了守住密道的秘密,他们被活活烧死在这里。”

    火苗看了看那床,回头对贺历弘说:“你不是说,我们身上的那些伤痛最后会变成我们最强的地方吗?我想他们一定也想跟你说这句话,不然不会宁死都守着密道的事儿。”

    贺历弘感激地握住火苗的小手。

    “这里荒废了这么久,风吹日晒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我尽量。”火苗拉着贺历弘离开床榻,在杂草里到处看。

    看了许久,火苗直起身子自言自语道:“师父说,火毒需要一定的温度才能起作用,所以都是与各种烟火混在一起下……道观寺庙里有油灯或者香烛,那屋子里起火的时候,怎么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呢?”

    火苗抬头四处看,嘴里嘟囔着:“怎么既能被火烧到又不被人发现呢?”

    贺历弘听了,也顺着这个思路找寻起来。

    不大一会儿,他拉了拉火苗的袖子,伸手指着尚未落架的房梁。

    火苗抬头看了看,道:“你蹲下。”

    贺历弘蹲下身子,火苗脚尖轻点踏上他的肩头,一招“嫦娥奔月”跳上房梁,不断地用两只手轻轻在梁上滑动触摸。

    纵跃翻舞间,火苗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尽可能地轻盈灵动,不敢有丝毫停顿,因为这房梁已经碳化,若稍有不慎她自己会摔下去不说,还可能毁了重要的证据。

    不大一会儿,火苗飞下房梁拍了拍乌黑的两只小手,抬头指着房梁道:“那里,你上去看看,是不是有个不规则的凹槽?”

    贺历弘猴子一样踩着墙边蹿了上去,一脚踩住墙沿,一脚尽量探到火苗说的那地方,用蜡烛照了照又伸手摸了摸,然后跳下来点点头,用手比量了一下凹糟的大小和深浅。

    “火毒应该就是被放在这里的了。师父说,火毒遇火生效,与烟尘混为一体毒害人之后不容易找到证据,但是这东西受热后有极强的腐蚀性,会把盛放的物品烧灼出明显的痕迹。”火苗看了看房间继续说:“按照这屋子的大小,想要火毒迅速起作用就必须用大量的火毒,那腐蚀性就更大了,所以才会留下那么大的凹槽。”

    贺历弘沉着脸,半晌不言语。

    “你说这是你王妃的寝室,那么能进来的人就不会太杂,要找下毒的人应该不难吧?”火苗问。

    贺历弘摇了摇头,气急败坏地用手重重砸了一下柱子,震得房顶上掉落许多灰尘来,火苗赶紧拦着他。

    拿起他的手,火苗用帕子擦了擦黑灰道:“你砸它干什么?好像就能把下毒的人砸出来似的!疼不?”

    贺历弘抽回手看着火苗比划:“出事后,竹青身边的几个近身丫鬟和嬷嬷被艾念杖毙,其余的都被发卖了……”

    “啊?你怎么不拦着?”火苗问。

    “我吸入烟尘太多,数天未醒……”

    “这是着急杀人灭口吗?”

    贺历弘愤怒到了极点,抓着床柱子的手一用力,那柱子断了。

    火苗连拍他的手好几下让他松开,着急道:“你拿它撒什么气?它又不是艾念!”

    贺历弘看着火苗嗔怪自己的样子,瞬如同泄气皮球一样颓废,自责地比划:“是我害死了他们!”

    “怎么是你害死的呢?这世界所有的事情都不是莫名其妙就发生了的,师父说都有承负往返。你身在其中只是扮演了某一个角色而已,铸成大错的人不是你……”

    火苗接过他手中的蜡烛拉着他往密室口走,边走边说:“很多事情,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发生却无可奈何,聪明的人选择安之若素,只有傻子才会跟自己较劲,把自己拧巴得和一团乱麻一样!”

    进了密室,贺历弘抬手合上机关,火苗继续说:“你看这门,它开了我们才会发现另一个世界,关上我们就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可即便外面的世界再不堪,我们也不愿意长久地待在这地道里,不是吗?”

    贺历弘感激地看着火苗。

    火苗笑说:“这就对了嘛~凡事想开点。师父说,做人啊,要懂得顺其自然,及时放下才能放过自己,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成全!”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自嘲地说:“爹爹喜欢姐姐不喜欢我,按理说我应该羡慕嫉妒姐姐,可我不羡慕也不嫉妒,因为姐姐虽然有爹爹疼爱,但是却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爹爹虽然利用我又总是想要除掉我,可我有师傅、有狐母它们,有你和进宝、碧玉,还有遥哥……等事情了了,我还可以回山谷继续逍遥……”

    正说着,她的手被拉住了,于是回头看了一眼贺历弘问:“干嘛?”

    贺历弘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聪慧的小丫头满眼深情,手一拉,火苗就到了他怀里。

    埋首于火苗的发丝间,贺历弘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心满意足地吐了口气。

    火苗被贺历弘抱在怀里也觉得很安心,他身上的熏香味道很好闻,是返魂梅,和山谷的花草香不一样,和师父身上的降真香也不一样。

    山谷里的花草香让她觉得轻松愉快,师父身上的降真香让她不自觉地生出敬畏之心,而贺历弘身上的返魂梅则让她有一种落地生根的安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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