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南终年如春,没有四季只有花季。
又是苦闷的车程,前路蜿蜒,山林倒退。
黄瑶趴在车窗边,山风从眼前路过,山花开在路边。
车子颠簸,黄瑶被巅得摇摇晃晃,一只手伸来护在窗边,避免她被撞得满头包。
高启盛以风大为由关上车窗,将黄瑶揽入怀中。
黄瑶早已疲于挣扎,持续性的虚弱让她无力反抗,每次抗拒也只会让他变本加厉,她索性无动于衷,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她的目光还留恋在山花烂漫的窗外。
京海路边有排列整齐的花,都是精心培育的温室商品,不像这里的花漫山遍野,无序中透出原始的野性。
黄瑶突然问:“昆南又叫鲜花之城,知道什么地方也有这个称号吗?”
她一路上始终漠然,突然开口让高启盛心情不错,轻吻她的额头问:“什么地方?”
黄瑶失焦地望着窗外,“佛罗伦萨。”
翡冷翠,花之都。
高启盛默然,记忆深处闪过一丝线索,当年那场差点要了他命的台风造成京海航班全面停飞,包括她和唐小虎去佛罗伦萨幽会的那班。
黄瑶遗憾道:“他答应过我,一起去佛罗伦萨。”
明明是她要求的,却没有给唐小虎履行的机会,十八岁的她看不清自己的心,把时间浪费在了毫无意义的冷战上。
车内过于安静。
“瑶瑶,这里是昆南,你和我在一起。”高启盛知道她是故意的,平静地反击,“从今以后,你都只能和我在一起,等过两年风头过了,也许我发发善心,可以带你去。”
黄瑶失神地望着山花烂漫处,恍惚看到十八岁的玻璃花房,唐小虎在花房里四处寻找,一抬眼与她四目相对,原来他在找她。
她心里一痛,还是挣扎起来,怎么也挣不开高启盛的控制。
高启盛体贴道:“你需要休息,再睡会儿吧。”
黄瑶实在犯困,不知何时陷入昏睡。
她又发烧了,醒来时车子已绕出群山行驶于山谷,谷底江水奔流。
晨昏线掠过异乡的这片土地,江水漫无止境地向前延伸,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落日余晖湮灭于崇山峻岭,唐小虎被困在花房,漫山遍野不知名的野花把他留在了那里。
群山更深处,永恒的雪山永恒遥远,遥远到她在晨曦中尚未追上,就又在暮色中失去。
天彻底黑了,夜间低温,车窗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黄瑶有气无力,望着朦胧寂静的夜色,眸光闪烁,车窗映出熟悉的人脸。
她不满道,“不许生气。”
高启盛疑惑低头。
她质问窗上自己的倒影,“那你为什么不笑?”
指尖轻触车窗,玻璃上的薄雾勾勒出微笑的弧度。
“这才叫笑。”
高启盛皱眉,怀中人面色苍白,对窗上倒影绽放久违的笑容。
明明是在他的怀中,她却只看得到另一个人。
夜色浓重,渲染出浓郁的黑,黑色的妒火,黑色的痛恨的眼睛。
他强迫黄瑶抬头,强迫她只能看他,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她。
黄瑶神色迷离,眼里的人依然不是他。
心脏被针扎,被刀割,有什么东西让他痛彻心扉。
高启盛知道,她的背叛源于仇恨,可他们之间不只有仇恨。
他们之间还有唐小虎。
黄瑶浑浑噩噩又睡着了,免疫力下降令她即使是小病也一直好不了,她这一路都在生病。
高启盛还是原谅了黄瑶,她的精神状况在恶化,发起烧来意识混乱,所以才会把他和唐小虎认错。
再乖的孩子也会犯错,更何况她已经留在他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抚慰他那永远得不到的躁动的心?
高启盛已经给她停药,他的孩子太虚弱,再用药就长不大了。
他又想起陈金默了,他曾盼陈金默越陷越深,这样才会留在他身边为他做事。
后来,陈金默失去了生的意志。
车停了,他们落脚在提前安排好的乡下小院。
最近边境查的紧,他们要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等待合适的时机。
黄瑶再次醒来,额头贴着降温的湿毛巾。
撑起沉重的眼皮,她看到床边的身影忙个不停,给她更换毛巾,擦拭降温。
房间里有蚊虫,他只找到杀虫喷雾,小心地在角落喷洒。
黄瑶清醒了,望着角落的身影出神。
高家的光环他一样都带不走,失去彰显身份的手杖,他走路一深一浅,像个瘸腿的普通人。
不变的是,鼻梁上架着的细边眼镜透出精致和贵气,没有西装,粗糙的外套也掩饰不住他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而当他杀灭蚊虫后,修长的食指轻推眼镜,眼中只有冷漠。
那份冷漠在转头看到黄瑶醒来时消融了,他坐到床边,摸摸她的额头,还在烧。
黄瑶别脸避开他的手,忽然被墙角剥落的墙皮吸引注意,受潮的墙角沁出斑驳。
她的眸光闪了闪,发现那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再看四周,这里还和当年一样。
原来她回家了。
墙角颜色变深了,黄瑶有些生气,“唐小虎,你又在我家放鞭炮!”
唐小虎脸色阴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墙角。
她更加生气,“你凶什么凶?”
巨大的力量把她从床上拉起,唐小虎问,“你叫我什么?”
她很不高兴,“虎叔,叫你虎叔行了吧?”
下一刻,她被重重摔回床上,脑浆都在震荡。
黑影压下,唐小虎扼住她的下颌,“我的忍耐有限度,看着我,我是谁?!”
她头痛得厉害,推开他,“虎叔,你撞到我头了,我难受……”
她知道唐小虎舍不得让她难受,就像爸爸,连让她饿肚子都舍不得,所以总是利用这点让他妥协。
但这一次唐小虎没有妥协。
明明是她被欺负,他却红着眼。
“瑶瑶,你看看我。”
“看着我。”
“求你......”
唐小虎无声地哭泣。
黄瑶还是心软了,她总是对唐小虎心软。
头昏脑胀中只看得到模糊的脸,她心疼地摸摸他,指尖凉凉的,是眼泪。
想替他擦掉眼泪,却触碰到眼镜。
眼镜......
她突然挣扎起来。
高烧犹如烈焰炙烤,似要把她烧成灰烬。
皮肤接触的每一处却透着冰凉刺骨的寒意。
耳边回响着恶魔的声音,他在报复她,却又乞求她。
求她看着他。
冰与火的痛苦将她撕裂。
......
黄瑶猛然惊醒。
天亮了,窗外晨光熹微。
她环顾四周,不知自己身处哪里。
视线落在墙角,发白的颜色说明只有那里是新的,像才粉刷过。
房间布置得简单又温馨,床头的花瓶插着鲜花。
记忆力减退让她醒后脑子一片空白,花了点时间才想起自己身处昆南乡下的小院,房子老旧,在一片荒废的果林边上,周围没有邻居。
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半个月。
或者一个月?
身上环着一条手臂,后背贴着一片胸膛。
清晨的阳光倾斜进屋内,刚好洒了一半在床上,照得被子暖烘烘的。
黄瑶还是觉得冷,意识逐渐清晰,她在此刻彻底清醒。
环抱的手臂渐渐收紧,肩头落下一个吻。
身后人抱着她,耳后吹动蛇的吐息。
“瑶瑶早安。”
清醒的黄瑶身处炼狱。
——
黄瑶的身体有所好转,精神一直欠佳。
她不喜欢待在屋里,屋檐下的躺椅成了固定消遣,晴天晒太阳,雨天听雨声,夜里还要看星星,但更多的时候她都在睡觉。
司机去了边境打探情况,高启盛没有闲着,试图通过暗网重启从前的生意,其他时候就等她醒来。
高启盛总在等她醒来,她常睡到忘记时间,他就每天和她道早安、午安、晚安,平淡的问候,平淡的温馨,让他觉得他们好像很幸福,虽然每句话得不到回应,但只要他们在一起。
黄瑶瘦了,昆南的光照和降雨催生百花,唯独滋养不了瘦弱的她,紫外线还让她的皮肤受伤发红。
高启盛去市区买药膏,顺便带回一束鲜花,因为山间野花曾让她注目。
屋里的花瓶不再寂寞,高启盛总会在鲜花枯萎前换上新的。
他还试过在院子里自己种,但过了多年人上人的生活后,亲自料理花草比想象中难,他种不活一朵花,后来发现是黄瑶用开水浇花。
他说服自己那是意外,她帮他浇花已经不容易。
黄瑶在康复期,应该多休息,但高启盛怀疑过,她总在睡觉是不愿醒来看到他,因为即使醒来,她也会无视他,吝啬于施舍只言片语。
他在她的世界活成了幽魂,看不见的幽魂,相像的人注定彼此了解,黄瑶知道怎样伤他最深。
她晒着太阳听着雨,阳光普照唯独照不到他身上,大雨倾盆全部倾向他一个人。
但没关系,只要他们在一起。
更何况,即使酷刑也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后遗症造成黄瑶偶尔认知混乱,有时她会忘记一些事,以为落日黄昏在清晨;有时她连生活常识都会忘,渴了接杯生水直接喝,他就是这样说服自己开水浇花是意外。
他最高兴的当属她彻底忘记的时候,她会破天荒看向他,破天荒和他说话,然后问:“你是谁?”
那一刻,没有唐小虎,没有陈金默,她什么都忘了,包括他和她自己。
他们纯粹地在一起,建立陌生人的友谊。
他向她道午安,她也懵懂地道午安,他从身后变出鲜花,她高兴得像个真正的孩子,抱着一大捧花,红的黄的蓝的紫的。
可惜这样的时刻太短暂,短到他们一起插花,尚未完成花瓶就碎了,精心修剪的花枝散落一地,红的黄的蓝的紫的。
他们友谊维持得最久的一次,是在一个繁星满天的晚上。
黄瑶喜欢星星,这个爱好无论她意识清不清醒都没变过。
星空下,他们刚认识一分钟,黄瑶想不起自己是谁,就由他来做自我介绍。
躺椅挤下两个人,黄瑶懵懵懂懂,被他抱在怀里也不反抗了,专心聆听一段久远的过去。
他说,他很小就没有爸爸妈妈,是哥哥卖鱼把他和妹妹带大。
租鱼档花光了本就不多的抚恤金,十几岁的哥哥向亲戚借钱才进到第一批鱼,因为卸货不熟练,手被车厢铁门刮掉一层皮。
那时候是冬天,他放学回家才看到哥哥冻得通红的手上有伤,而受伤的手只顾着一张一张数钱,哥哥高兴地说,今天挣到了钱。
鱼档成了他们一家的生计,哥哥卖鱼很辛苦,让他要好好学习,他就一直很争气,上学年龄最小但成绩最好,班里同学都比他高比他壮,有个家境优渥的还喜欢针对他,瘦小、贫苦、被欺凌,他性格中的敏感自卑大概就是那时形成。
高启盛平静道来,不期望怀里的人能理解,只想把过去分享给她,她也很配合,一直静静地听,这是他们友谊维持得最久的一次。
他继续说着,哥哥不知道学校里的事,菜市场环境不好,夏天热得汗流浃背,冬天冻得手脚发麻,他带着妹妹安静地在鱼档边写作业,有时候他写烦了,厌学情绪上来,抬头看到哥哥忙碌的身影,就觉得自己还能坚持。
黄瑶听得很认真,突然说:“我懂你。”
高启盛陷入沉默,她还是醒了。
这次不同,她还愿意和他说话,因为他们的记忆出现重合,在同一个鱼档,有同样忙碌的身影。
黄瑶说,因为外地人身份,她刚转到京海小学也受过欺凌,那段时间她很讨厌上学,是鱼档前忙碌的身影让她觉得一切都可以忍受。
黄瑶提到他哥,问:“阿盛,他对你很重要吧,就像爸爸对我一样重要?”
高启盛低头,她的眼中不知是同情还是什么。
他想说当然,但还是保持沉默。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陈金默对她有多重要,像他哥对他一样重要。
但她失去了陈金默,因为高家,因为他。
他们难得聊天,可惜眼下已经不适合继续了。
院里冷,他小心地抱起黄瑶。
“回屋吧,别再感冒了。”
黄瑶的困意来得很快,他轻轻把她放到床上,一如既往轻声道出那句话,让他觉得他们好像很幸福。
他说:“瑶瑶晚安。”
——
等待风头过去的日子里,京海没有传来消息,不知是指导组捂得紧,还是全国都在抓典型的大背景下,京海不够典型。
高启盛有过担心,直到高启强联络说没事,他最近正接受调查,这是弟弟畏罪潜逃后他这个做哥哥的难以避免的事,没有大问题。
高启盛放心了,还好罪名都在自己身上。
高启强说,指导组在监视他,之后一段时间不能联系了,他已经安排好一切,包括那间乡下小院。
他的计划很周详,走陆路是因为海路被盯得最紧,此外,高启盛的消费记录还会出现在北方。
那次联络后,高启盛就断了京海的消息,想主动联系又怕拖累他哥。
后来,司机从边境带回可以出境的消息,他有得忙了,遇上缅方变动,合作伙伴被养子推翻,好在继任者看中他手上的门路,谈判后同意接受他们。
他们要先坐船顺江走一段路,再去江对岸的边境。
发源于雪山的江水流经千里,依然保持冰清的冷冽,湍急处翻起雪白的浪,江水滔滔,冷冽又变成了热烈。
江的西面,高黎贡山的雪顶隐于山下郁郁青青,江的东面,横断山脉的起伏让他们被迫翻山越岭。
沿江回看,山势蜿蜒,北方吹来空灵的风,来自遥远藏南的他念他翁。
深山幽谷之间,早年的渡江溜索只剩一条绳,绳下江水奔流,依稀可见当年渡江艰难,稍有不慎就会卷入滔滔浪潮。
高启盛包了整条船,等船的空隙,让司机看着黄瑶,他去买点东西。
昆南的蚊虫最喜欢细皮嫩肉,高启盛一直给黄瑶备着防蚊喷雾,黄瑶不知道他还要买什么。
她懒得细想,很快被头顶高悬的溜索吸引注意。
时代变了,现在渡江都靠船,没人再去冒那个险,被人遗忘的溜索总有一天会被自身重量压断。
她正发呆,高启盛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束鲜花,不像平时藏在身后要给她惊喜的样子,花和他都是黯然的模样。
黄瑶康复得很慢很慢,但总算不像之前迟钝,她知道是时候了。
船到了,是一条小船。
船开了,船长不在,被司机打晕带走了。
船上只有黄瑶和高启盛。
黄瑶不关心他会不会开船,也许和他的游轮原理相通吧,不过这船比游轮还小一点,驾驶舱即是船舱。
发动机轰轰地响,船侧划开两道自由的浪,他们正驶向越来越狭窄的江面,不像常规路线。
经验老道的船夫说过,这里支流多,走错路很危险。
一般这时候黄瑶又该犯困了,但今天精神出奇的好,坐在掌舵的高启盛身边,高启盛黯然地抱着她,她抱着黯然的花。
良久,高启盛说:“我去买花,看到店家在放京海的新闻。”
一般这时候黄瑶都当听不到他说话,但这次她问:“什么新闻?”
他看向遥远的江面,眼泪无声滑落,“我哥被处以死刑了,就在今天。”
黄瑶无聊地撕扯花瓣,一片又一片,“我很奇怪你怎么现在才发现。”
“因为他为了让我安心离开,什么都没告诉我,我不知道警察还查到了早年陈金默杀的人,那些案子没过追诉期。”
“这还多亏我提供的线索。”黄瑶有些得意,“可是就算他不说,你不会查新闻吗?”
“一开始根本查不到新闻,我就以为没事了,结果是警方对调查进度保密,大概怕打草惊蛇,上个月新闻一出来就是直接定罪。”
“上个月?你怎么现在才知道?”
“我忙着联络缅甸,铺设我们以后的路,司机也不敢告诉我,所以今天才知道。”
黄瑶把花糟蹋完了,脚下一地花瓣,红的黄的蓝的紫的。
“那我们还去缅甸吗?”
高启盛吻着她的额头,“不去了,只要我们在一起,去哪儿都一样。”
江面狭窄后突然开阔,两岸全是灌木丛林,不像有人烟的样子。
往前看,江水在远处陡然消失。
前方是悬崖。
悬崖下,隆隆的水声几乎盖过发动机的轰鸣,瀑布升腾起水汽,被风吹回来,江面雾蒙蒙一片,
高启盛十分平静,尽管泪流满面,红红的眼尾掩饰不住脆弱的模样。
黄瑶总是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这次也感受到他的绝望,和她当年失去爸爸一样。
他们两人如此相像,像到从出生起就经历着同一场顽疾,总是病态地离不开身边依靠。
这场顽疾与生俱来,无法自愈,让他们在失去依靠时走向自我消亡。
高启盛的手已经离开船舵,抱着她痛心道:“瑶瑶,我想过和你共度余生,我总以为我们之间还有希望,等你把一切都忘了,就能重新开始。”
黄瑶嗤之以鼻,恨不得说出所有恶毒的话,最后只是讽刺地笑,“可是,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啊?”
高启盛沉默,她总能找到最能刺痛他的方式。
因为他哥,他第一次真正地反省,“瑶瑶,我害死了你爸,这些年你该有多恨,多痛啊……”
终于,黄瑶也流下眼泪,“你终于也对我的痛苦感同身受了。”
下一刻,她将防蚊喷雾对准他。
手部肌肉太久没锻炼,她只喷出一点,但足够高启盛的眼睛痛一阵了。
她攒足劲冲向舱口,还是不够快。
船太小了,两个人足以晃动船身,高启盛一瘸一拐追上来,踉跄中扑倒了她。
瀑布越来越近了,小船吃水浅,没有搁浅的苦恼。
高启盛悲哀道:“我只有你了,瑶瑶,你还是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黄瑶无力反抗,刚才逃跑已经耗尽体力,只能言语回击,“不愿意,从前不愿意,现在不愿意,以后也不愿意!”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唐小虎被困在花房,她要去救他。
黄瑶拼命往外爬,越爬越艰难。
瀑布的隆隆声就在耳边,她无助地望天,无助地祈求,爸爸,救救我。
高启盛把她拖回船舱。
船头已经到悬崖边上,没有逃逸的可能了。
“我知道了,你不愿意,但我们已经逃不掉了。”
高启盛替她整理凌乱的头发,让她别这么狼狈。
“瑶瑶,我原谅你了,求你也原谅我。”他不顾黄瑶抗拒,一点一点轻轻吻她,“现在,就让我们做最后的道别吧。”
他亲吻光洁的额头。
“瑶瑶早安。”
他亲吻挺翘的鼻尖。
“瑶瑶午安。”
他亲吻苍白的双唇。
“瑶瑶晚安。”
船体彻底卷入瀑布,失重状态下,无数花瓣梦幻地飘散,仿佛小船在濒死前做的最后一场美梦。
黄瑶心里明白,这场浩劫躲不过了,江水已经灌进船舱。
高启盛抱着她,内心无比宁静。
最后,他深深望着怀中这双曾无数次追寻他的身影,却不过是在锁定目标的眼睛。
“瑶瑶你看,我们已经过完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