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沦为陪跑的普通群众在这一声平淡如水的五百万鬼金币后陷入一阵诡异的死寂。
“……你快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
许久之后，鸦雀无声的人群中才逐渐有了些动静。
“哎哟，痛！”
“我没有听错吧……五百万……鬼金币？”
“不是银币？”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十枚鬼金币呢……”
众人像是猛地集体回过神来，激烈的议论声霎时此起彼伏。
“五百万，五百万金币啊！”
“下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
“没想到这位大人也是深藏不露的大佬，先前见他一直不出手还以为……”
“能坐在那顶楼之人，又能低到哪里去？”
墨公子淡然抿茶，对悠悠众口不以为意。
“原来……”
那头的烛傲天却是神色一冷，乜斜着眼向这边瞥来，“你一直不出手，是为了等着这一刻？”
“傲天阁下多虑了。”
“一直按兵不动隐藏实力，就是为了现在与我叫板？”
“墨某不敢。”墨公子轻摇折扇，面上毫无惧色，“只是这灵丹确实是千年难得，墨某最近遇到些瓶颈，用来冲破此身桎梏也是极好的。
“所以……就来公平地竞拍一场吧，傲天阁下。”
“哈，公平？”烛傲天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般张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墨兄，我才记得你说，你只是来走个过场，无意与我争抢？”
墨公子不紧不慢道，“竞拍一事本就是随心而动。当然，良性竞争，与霸道的争抢不能相提并论。”
“哼，真是巧舌如簧的一张嘴呀。”烛傲天冷笑着，“五百万鬼金币，嗯，不错的宣战。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争此物。”
“傲天阁下，是良性竞争。”
“装模作样的！”烛傲天有些咬牙切齿一拍茶桌，随后举牌，“五百五十万鬼金币！”
“六百万。”墨公子紧随其后。
“七百五十万。”
“八百万。”
只是到鬼金币这个层次，烛傲天加价再不似先前那般数十倍地翻，而是五十万五十万十分小心地向上加。
“……那什么。”
二人正激情互拍时，这边的莫离安捂住头很是虚弱地问了一句，“能不能告诉我，这五百万鬼金币是个什么概念？”
“大概是这辈子勤勤恳恳做牛做马都赚不到的数目。”狐媚媚拖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反正不是我们这种穷光蛋能接触的层面。”
“墨公子竟然这么有钱？！”
……话说回来，蠃鱼它知道自己灵丹在外边值这么多钱吗？
莫离安不禁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眼中露出几分犹豫，“这么多钱，咱们到时候可怎么还给墨公子啊？”
狐媚媚瞪大眼睛，“啊，你还想着还给他？就算卖五百只狐狸都凑不够一万鬼金币的！”
说着余光不断扫去一旁的九方谨，明显是多有怨气，意有所指。
九方谨懒得搭理他，只是低头陷入沉思，“墨兄为何突然执意帮我们？”
“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不对劲，别有用心，图谋不轨！”狐媚媚振振有词。
“……闭嘴。”九方谨甩给他一记眼刀，“否则我给你从这扔出去。”
狐媚媚很不服气，“你仔细想呢！那可是几百万鬼金币，不是铜币也不是银币，是普通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我们才认识他几天，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帮我们这么多？理由？动机？”
九方谨眉头微锁，“但不论如何，我们不该以恶意揣测他……”
莫离安及时出来打圆场，“总之，媚媚，他救了你，还有我们，就算有什么事咱们观察着就好，不必说出来；谨哥哥，我们也确实很需要这灵丹，先糊弄着吧。”
九方谨默默点头。
“好嘛。”狐狸仍是气鼓鼓地嘟嘴，“但是这天文数字，咱们还是拿了灵丹就跑路吧，不然给他做牛做马几辈子都还不完！”
“你怎么净想着这些事……”
三人还在讨论如何面对这一天降巨债后，那边的叫价已然飙升到一千两百万金币。
底下的群众已然麻木，有些人甚至觉得陪跑过于无聊而离开了会场。
“咔嚓！”
终于，在价格即将踏破一千五百万门槛时，烛傲天忍无可忍地一把捏碎手中茶杯。
“你故意的？有完没完？”他手指着墨公子，脸色有些铁青，“你根本就没有这么多钱，在这里惺惺作态吧！”
墨公子风轻云淡道，“空抬算恶意扰乱竞拍秩序，其后果你我都清楚，我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损己的事？”
烛傲天气不打一出来，正要对骂些什么，一名侍从悄悄来到他身边，低头对他耳语了些话。
听着听着，烛傲天唇角不断上扬，表情竟肉眼可见地转晴许多。
“……好好好，甚好。”
随后，那侍从又下去拍卖师身边同样对他耳语了一番。
“一千五百——”
墨公子话音未落，拍卖师便冷不丁击钟一声。
这是拍卖暂停的意思。
“抱歉，墨阁下。”拍卖师深深鞠了一躬，“方才接到上面的指示，这枚灵丹这一轮暂时不会由任何人拍下。”
墨公子皱眉，“……怎么这般突然？”
“十分抱歉，墨阁下。”拍卖师只是不断道着歉，“总之，这次竞拍需暂时搁置一二。不过您放心，这宝物依然会在会场，晚些时候就可以进行第二轮竞拍了。”
“上面的意思？”墨公子目光不经意间投向烛傲天，“还是有心人为了一己之私所作所为？”
烛傲天不屑冷哼，“自然是为了防止某些人不择手段，背后偷偷摸摸有小动作！”
于是，蠃鱼灵丹转瞬间便被收回。
“抱歉，暂时没能拿下你们想要的灵丹。”墨公子转过身，对着三人苦笑一声，“也许得等晚些时候。”
“墨兄何须道歉？你愿意相助我们已是无以为报。”九方谨忙摇摇头安慰道，“你这般破费让我们很过意不去，再说我们也付不……”
“无事，就当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好了。”
说话这当，拍卖师又再度开口，“其实，二位阁下，上头决定暂停这次竞拍是为了……向你们展示另一件更珍贵的宝物。”
他话音刚落，高台中央顿时降下去一块，等再次升起时，一块巨大的冰晶石赫然出现在高台之上。
拍卖师稍一抬手，冰晶石便开始缓慢融化。雾气蒸腾间，似有一束灼目的耀光从中透射出来。
“这也是此次商会压轴的宝物。”
待冰晶石完全融化时，众人终于看见了那宝物的真容。
——那是一根色泽鲜艳，通体赤红如血的羽毛，周遭浮散着耀眼金光。
“这是上古四大妖兽一族——九天灵凤身上最为珍贵的金红尾羽，以此化盾，坚不可摧，可抵万敌。”
脱节很久的普通人群爆发了一阵窃窃私语。
“骗人的吧？九天灵凤不是早就灭绝了？”
“是啊，我记得四大妖兽几族差不多都消失殆尽了……”
“众所周知，九天灵凤作为凤凰一族，而凤凰素有浴火涅槃之说，因此浑身上下——皆是宝。”
拍卖师顿了顿，“因为此次宝物性质特殊，珍贵异常，有市无价。因此上头说，参与这一轮的拍卖者需要拿出一项价值足以为之媲美的宝物，最后由上头进行对比筛选，挑出最合心意的那一个。”
短暂的沉默过后，墨公子，烛傲天与那隐退许久的浮影阁之人竟是同时举牌！
“哇，三位阁下都要竞争这根羽毛吗——那我们拭目以待！”
但这边，莫离安听到这个这个名字后心里无来由地咯噔一下。
她怎么觉得，九天灵凤这词有些耳熟？
周遭气氛似乎诡异而默契地突降好几个度。莫离安侧头，却就发现九方谨一脸骇然或者说是不可置信地僵在那里，目光死死盯在那根尾羽上，浑身微微颤抖。
“谨哥哥，你……”
她有些担忧地上前，便看到男人绕过她径直走出门口，呼吸都不稳起来。
“九天灵风的尾羽……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声线隐隐发颤，身形摇晃竟是几乎摔倒在地，幸而被莫离安及时扶住，“为什么，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莫离安紧张地握住他的手，“谨哥哥，你还好吗？”
九方谨置若罔闻，只是目光一瞬不眨地依附在那根尾羽上，口中一遍遍重复着莫名的呓语。
“他怎么了？”一旁跟出来的狐媚媚也发觉他的异常，疑惑地问。
“他，他似乎对九天灵凤一族很敏感……”
莫离安此时也想起来了，那天正是因为在落清弦体内发现了这股能量，九方谨才会突然暴走失控。
那他现在……
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小心翼翼抬眼望去，果然就看到九方谨眼中开始缓缓聚起陌生而浓郁的黑色阴霾！
这是他要失控的前兆！
她慌忙拉住狐媚媚，“媚媚，快！快用媚术让他冷静下来！不能在这里！”
“他这是怎么回事？”狐媚媚看着九方谨逐渐变色的双眼也是大吃一惊。但旋即他敛了神色没有再多问什么，指尖便涌出粉雾将九方谨包裹。
九方谨眼中的阴霾这才被抑制住，随后一点点散去。
待他逐渐恢复以往的清明时，却是径直向后载去。
“……怎么突然就晕过去了。”
狐媚媚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九方谨，很是无奈地嘀咕道。
莫离安轻轻抚过他紧闭的眼睑，“此事待回去后我再和你细细解释，眼下不易生乱，先糊弄过他人。”
好在这会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根尾羽之上，因此没有太注意到他们在做什么。
“既然二位还未有所表示，那么就由我开头吧。”
烛傲天自告奋勇第一个站出来。他身形一闪，下一秒便出现在拍卖师身边。
“傲天大人，敢问——您可是准备好了您的宝物？”
“自然。”烛傲□□他挥挥手，“离远些。”
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了一片位置。烛傲天一个响指，下一刻，众人便感到空气一阵扭曲震动起来。
“吼——”
几声沉闷的嘶吼响彻整个会场，一条巨兽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条通体玄黑色，遍布血色暗纹的庞大鲲兽。
“那是……”
莫离安看着眼前巨兽呼吸一滞。
更令她不安的是那双赤红充血的巨大兽瞳，正死死凝视着他们这群渺小的人。
“啊，这是什么妖兽……”
“好可怕……”
“你们不知道也正常。”烛傲天哼了一声，“这是我的契约妖兽，噬魇鲲鹏。”
莫离安听着却是心中惊雷炸过。
鲲鹏，分明是仙界上古仙兽之一，怎么这会变成此人的契约妖兽，甚至变成了如今这死气沉沉的模样！
那股莫名的不详预感再次攀上她心头。
“那么傲天大人，这……您这只契约妖兽的特别之处在于？”
拍卖师强撑着继续主持场面，但不断打颤的双腿已然暴露了他的内心。
烛傲天似笑非笑道，“我想先看看另外两位竞争者的宝物再说呢。”
他抬起头看着那处厢房，“墨兄，你准备好了么？”
墨公子并未吭声。
鲲鹏不断缓慢拍打着那双似翼似鳍的翅膀，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满整个会场的上半空间。
与之相比，人还没有它的一颗眼珠大。
「……咳，咳……」
也就是此时，莫离安猛地听到几声模糊而沉重的咳嗽。
是……这只鲲鹏的心声！
「咳……咳……」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墨兄，你来一下。”
烛傲天对墨公子招手，“我想亲眼看看你的宝物，可否赏脸？”
墨公子沉吟一阵，随后还是应了他来到高台之上。
“墨兄，你的宝物是什么？”
烛傲天迫不及待凑上前问。
墨公子却是从怀中掏出——一壶酒。
“就是此物。”
“哈哈哈哈，这是……酒？”烛傲天放声大笑起来，“墨兄，倒也不必如此放水。”
墨公子正色道，“阁下此言差矣。此为忘忧酒，能让人忘却前尘一切伤心事，及时行乐，珍惜当下……这就是墨某认为的宝物。”
他说着，又抬眼看向头顶的巨兽，话锋一转，“阁下的妖兽倒是威风凛凛，想必实力也凶悍，不好驯服吧？”
“……不。”烛傲天摇头，“孽畜而已，怎敢造次？
“不信——墨兄，你探探它。”
烛傲天忽然笑得过分亲切。
墨公子无言地盯了他一阵，随后伸手缓缓放在鲲鹏身上。
下一瞬，巨兽的兽瞳陡然缩小、布满血丝！
莫离安心中强烈的不安感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噬魇鲲鹏张开嘴——那是一张黑洞似的血盆大口，深不见底，比它的整条身躯还要大。
“吼——”
碎石纷纷掉落，整个会场开始崩塌。人群惊恐的尖叫声，哭喊声，以及巨兽心里的那一声声——
「饿，饿……」
全部糅杂在一起砸进莫离安的脑海之中。
人群如下饺子般一个个掉入那深渊之口中，没留下半点踪迹。
“莫姑娘！”
她听见狐媚媚的声音遥遥传来，可引入眼帘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无尽的下坠，有股力量将她拖入深渊，像是再也不会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