疟疾

    毓和呼唤出元神,那个娇嫩的小娃娃从虚无中探出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环顾四周,突然瞥见了黄旭一。她惊喜地捂住嘴巴,疾步冲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的小腿。

    如同登徒子般乐呵呵地用下巴蹭了蹭。

    “……”

    “她……”黄旭一欲言又止,轻轻地抬起腿,犹豫着要不要迈出这一步,又慢慢地放下,透过来暧昧的眼神。

    毓和看着不争气的元神,一招手,“过来。”像是在呼唤不听话的孩子。

    娃娃偏不搭理,踽步躲到黄旭一身后,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还朝她吐了吐舌头,似在嘲笑她敢想不敢为。

    她这是发乎情,止于礼!

    毓和正要上前把她抓过来,只见黄旭一缓缓蹲下身子,半跪在地,捏了个法咒,才轻轻抚过娃娃的头顶。

    娃娃被他摸得舒服,阖起眼睛。

    “她好像很喜欢我。”黄旭一抬眸,眼中划过得意之色。

    元神与主人同为一体,他这句话同说她有什么区别。

    毓和辩解:“她哪个美人不喜欢,看见谁长得漂亮些,便忘了自个是什么东西,没脸没皮地往上贴。”

    黄旭一笑容一僵,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

    毓和见怪不怪,视而不见,抬手便施起法咒。

    娃娃感应到了灵力地涌来,猛地一睁眼,刚刚还无色的眼眸霎时间灿若星空。

    黄旭一抽回手,看向毓和,她的呼吸间似有轻啸,又似在吟唱着咒语,手指轻轻舞动,每一次挥舞都像是抓住了一颗星星,引导着它们在空中划过轨迹。

    她的手指骤然在空中划出一道炫目的光束,似一条蛟龙在空中翻腾。光束迅速汇聚成一个光球,犹如一颗璀璨的星辰。

    她轻喝一声,那光球炸裂开来,把屋内照得明亮。散开的光束化作一粒粒水珠,缓缓悬浮在空中。

    毓和又一念咒,那些悬于空中的水珠开始缓慢移动,如同被指挥着的舞娘般有序排列。它们在她的法力引导下,纵横交错,编织成一面如人高的水镜。

    她一招手,那镜子飞到黄旭一面前。

    水镜漾着水波,波光粼粼。

    “你看吧。”毓和插起腰,得意洋洋,如同开了屏的孔雀。这可是她在古籍法术书上找到的法咒,和普通的元神追踪可不一样。

    不只她能看见,还叫别人也能看见。

    黄旭一抬起手,看向她眨了眨眼睛,见她点点头,才轻轻触碰那水镜,指腹下一圈圈涟漪散开。

    蟹大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黄旭一只看了一眼,从袖口掏出传声用的符纸,轻声说了些东西,符纸化作灰烬散去,他才皱着眉头,问:“为何你刚刚使的法术同你之前教我的大相径庭?”

    正中她下怀。

    毓和得意地一挑眉,道:“当然是不一样的法术,此法他人亦可窥见踪迹,而非独我一人。”又神秘莫测地压低嗓音,“我可是会四种截然不同的元神追踪术。”

    黄旭一轻轻阖眼,长睫微微颤抖,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影子,仿佛在犹豫着什么,再一睁眼,定定地看着毓和,眼里生出莫名的情愫:“她也会四种元神追踪术。”

    她……

    夏纨纨嘛?

    毓和瞧见他那副患得患失的模样,片刻就笃定了。可她怎么记得那个时候没用过元神追踪他人呢?

    时间漫长,记忆难免出了乱子,她也不再纠结,心虚地舔了舔下牙关,又打趣般眉眼笑意满满:“我和她有那么像嘛?”

    她本以为他又要闭眼睁眼思考一段时间,没想到,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像。”

    毓和心头一抽,端起桌上的茶杯,掩盖住情绪,茶水微凉,带点苦涩,很快又回甘。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道:“那——你亦像刚才如此,靠在她腿边嘛?”

    她记得是有的。

    “……”

    黄旭一没有回答,像只呆愣住的青蛙站在原地望着她。

    “她叫什么?”毓和轻飘飘地问,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夏纨纨,纨绔的纨。”每一个字都被他咬得如此沉重,仿佛把它们都打碎了,深深地刻入骨血之中。现如今他用力地撕开伤口,血淋淋的一颗心露在她面前。话尽,他轻笑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一声无奈叹息。

    毓和恍然大悟:“难怪你那天难以启齿这个字呢,原来如此。”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一笑,打趣道,“夏纨纨,瞎玩玩,她都取这个名字了,你还信她。”

    黄旭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脸色铁青地笼着一层寒霜,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指尖发白,一副怒火欲喷之势。

    毓和也立刻变了脸色,露出歉意:“抱歉。”

    “不必了。”黄旭一叹了口气,仿佛一阵轻风吹过,飘渺而微弱,“毕竟毓和至尊不曾爱一人如此,自是不懂我的心情。”

    “……”毓和皱眉,这算什么话。不过她的确做不到如他这样全身心地爱一个人。

    她见众生,人人如此。

    “龙宫那些病症怎么样了?”

    “你有这么喜欢过一人嘛?”

    毓和略微震惊地看向他,这又是什么话?她有时真想挖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怎么天天只知情爱。

    不争气的玩意。

    毓和道:“有。”

    “是嘛……他是什么样子的人?”黄旭一追问。

    还真是得寸进尺。

    毓和瞥了他一眼,看向窗外的梨花,一片花瓣落到了心间,漾出一圈圈涟漪。她故作惆怅:“他已经逝去很久了。”

    黄旭一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只觉得眼角有些发涩,鼻子一酸,愣声出两字,“是嘛……”

    毓和见他那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打趣道:“对啊,你要不要撒他骨灰玩玩?”

    黄旭一见她如此,顿时敛起表情。

    她边说边比划着:“干嘛?他早就成灰了,你要嘛,要的话,我给你撒着玩。”

    “你刚是在……”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世间有这么一个人叫我魂牵梦绕吧?”毓和语气戏谑,带着些许自嘲,“没有,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来源于天地,与天地同根同源,天地见众生如何,我见众生亦是如此。”

    话不投机半句多。

    毓和见他不语,又说:“龙宫那些病症需要我嘛?”

    前些日子那两个医官有来找过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描述海城中出现的病症,还道他们不曾见过,束手无策,想来请她去一探究竟。

    他们心怀敬意,言辞恳切。毓和不好拒绝,也不好直接答应。

    毓和揣摩着黄旭一的心思,以为他难以支撑,便会前来寻求她的帮助。然而,几日已过,黄旭一未曾露面,即便现如今前来,也未曾提及病症之事。

    “医官来找你了?”黄旭一问。

    毓和默然片刻,目光深邃地注视着黄旭一。“所以……”她缓缓开口,语气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黄旭一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毓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很快又变了脸色,淡然一笑:“无妨,你有你的考量。”

    黄旭一沉默片刻,堪堪才道:“我或许真的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

    “怎么了?”毓和一怔,轻轻地敲了敲杯沿,铮铮两声,“你治下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也是我说了算,你要问治下的海族如何。”

    “谢谢。”

    黄旭一瞥了一眼茶盏,轻声道:“我托人带的花茶,你觉得如何?”

    毓和微微一愣,怎么突然间话茬转到了茶上来?这一波三折的。她轻抿一口,淡淡地评价道:“茶色如汤,唇齿留香,还行。”

    黄旭一紧握着袖口,紧缩眉头。

    毓和在心中暗笑腹诽:“他这是在纠结什么?我又不是没有帮过龙宫。”

    他叹了口气,好似千斤落了地,如释重负道:“你可否再帮我一次?无论是点心花茶,还是别的物什,只要是你想要的都可以。”

    “不用。”毓和摆了摆手,“我会帮龙宫。”

    毓和转了转手中的茶盏,呢喃一句:“世间事并非只有情爱。”她长舒一口气,终究还是要把那句话说出口了,“你是龙王,不是一般人,我明白挑担子繁重疲惫,但你若是选择挑起来,在其位担其责,终日耽于情爱,为一人觅死觅活,有失四海之君风范。”

    海里耗费那么多心思种梨花,扼取四海灵力供给,同人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有什么区别。

    “我并非是老夫子,说着些之乎者也的话要教育你,叫你存天理灭六欲。我只觉得你强撑着面子不愿求助他人,让自己治下百姓受苦,实属不该。”

    毓和望着他,总觉得他有几分自己年少时影子,一样的天真无邪,一样的一门心思往心爱的东西上扑。可世间不只有这些,他们不是凡人,他们是四海八方、上下六合的神祇。

    可他这种千年不变的稚气,也叫她有几分嫉妒。

    她习惯了给自己找补:“这是龙宫——龙王自己的事情,是我逾矩了。”

    “毓和。”黄旭一这次却不生气,甚至有些哽声,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正当毓和以为他在自己的话中感动流涕,决心好好当龙王的时候,她听见他如同孩子般——

    “我真的不想当龙王,我也不会当龙王。”

    “我已经尽力当龙王了,龟丞相也说我足够好了,是他见过最好的龙王。”

    看来龟丞相还真是“慈母教儿”。

    “可昨天我去看那些人的时候,有人啐声说我……”

    话至此,黄旭一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打在毓和手上。

    她就说他像个孩子,动不动便哭哭啼啼。

    “他们说我若不是古龙神血脉也配不上龙王之位,龙女真是白生了我这么一个种,白瞎了古龙神血脉。”

    “什么?”毓和本想安慰他,听见这句话却皱起了眉头。

    她那日询问医官得到的明明是——“龙王性格虽是古板了些,爱做一些奇里奇怪之事耗损灵力,但君王多少都有些自己的癖好,他对海族子民温厚,又布下大大小小阵法利于海族,大家都爱戴他。”

    这个档口上,那些话,没人故意挑拨,她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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