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文书能处理的都处理完了。剩下的都是再度上告,还须审问的。

    毓和不在幽都,只能通过投影石投出的光镜,支起一只手,撑着脑袋看他们审人。

    今日这一桩案颇为复杂了些。

    赵四和王五妻子有染。王五便雇张三和李六欲除赵四后快,没想到赵四命大,屡次叫他躲过。第三次失败之后,王五传信:要么你二人中死一人,要么赵四死,不然这笔钱谁也拿不到。

    张三贪恋钱财,乘其不备,杀了李六,拿走了这笔钱财。

    故事却还没结束,王五雇凶杀人不成,自个上手弄死了赵四。杀人偿命,王五和张三街头问斩。

    地上的事情也就审这段破事,地下是审的才开始。

    王五不服结果,上告到她这里,说自己一生行善积德,左右不过做了这一件错事,何故受如此暴虐严刑。

    毓和心想:积德行善和地府有什么关系。地府只负责审恶,再怎么功德如林也是要等过了十八层地狱之后才加身。

    天帝派来的人端坐在正位,他罩着一件白色长袍,上绣银色云纹,衣领饰有银色的流苏,轻轻摇曳,闪着微光。

    白,连靴子都是如梨花一般的白。

    毓和暗暗吐槽:“怎么千百年来天界审美越来越差了,整日披麻戴孝有什么好看,也不知道是谁带起的风气。”

    穿得如此仙气飘飘还怎么压得住泼皮无赖。能上告的哪一个是正经好人。

    三府五岳,八个人以小白人为中心一致排开。他们身上服饰各异,红的白的绿的,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犹如一幅生动的画卷。身上配的也都是金银玉器,随身而动,叮当作响。

    小白人自是不知道她在看,他一拍惊堂木,怒喝一声:“犯人何在?”

    王五被牛头马面带上殿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边磕头边喊了好几声:“冤枉。”

    他声音洪亮,丝毫不像个要受刑的人。小白人又不能乱动用禁言术,只得红着脸又是一拍惊堂木:“大胆,本君还未问话,尔小小鼠辈何故□□作乱!”

    天庭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文绉绉的。

    王五这才惊恐地抬起头来,看向那人,目光一触,他脸上的恐惧僵住了,瞬间化作狰狞的笑容。他骂道:“你们地府是什么意思,欺负我一个平头小百姓!毓和至尊呢?我上告的是毓和至尊!”

    毓和正在喝茶,被点到名字缓缓抬头看去。

    那王五早不再跪着,而是站着身破口大骂:“我还是个人的时候拜的是地母,我告的时候问过三巡,也都同我说会是毓和至尊来审,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平民老百姓好欺负?!”

    谁欺负谁啊,声音那么大。毓和眯着眼睛期待小白人的反应。

    小白人是个神仙,见过一些风风浪浪,轻咳一声,好声好气地解释:“毓和至尊有事远行,现如今幽都归本君管辖,尔的事也归本君管。”没办法,总不能上去给王五一掌,他倒是想,可举头三尺有天道。

    王五那嚣张的气焰却不见退却,他一屁股坐在大殿中撒泼起来。

    毓和放下茶杯,茶盖当啷一声被她扣在杯上。还真是个泼皮无赖,只会打滚撒泼。

    地府可不比凡间衙门,可以动用私刑拷打,动不动八十大板伺候。

    元皇真妃元君起身,清脆的玉器撞击声响起,引得王五看向她。她面若霜花,眼神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与冷漠,悠悠开口:“你若是一直如此作态,便先在油煎狱呆着,待到至尊回来再商讨。”

    王五张了张嘴,脸颊上皮肉用力一抽,再度慌张地爬起来跪下。“元君,元君,小人知错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小白人瞥了一眼元皇真妃元君,朝她点头示谢,道:“开始吧。”

    几份文书被呈上殿来,这边的毓和也随之翻动手边的文书。

    “编号一九七五,王泽,行五,男,享年三十四,死因杀人偿命。”小白人抬眸看向他,清澈的眼神透出淡淡的光芒,“堂下可有异议?”

    王五双手抱拳,连点了好几个头:“正是小人,无异议。”

    “经由三府五岳彻查,尔于人间时油嘴滑舌,说谎骗人,欺诈邻里,判拔舌狱,有无异议?”

    王五蝌蚪似的浑浊双眼一遛弯,反驳:“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凡人还是神仙都一个德性,只记得那些对自己利好的事情,自己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倒是忘得干干净净。

    小白人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乾元十一年,邻里获一块水檀木,尔设法骗去,卖得钱财百两;乾元十三年,邻里李氏女系尔谣言,身败名裂,投河自尽……”

    王五额头上已经沁出豆大的汗珠,他余光扫了一圈,连进来时唯一笑眯眯的元营真妃元君现在都是黑着一张脸。

    他辩解道:“那水檀木在庸人手中简直暴殄天物,我只是让它回到它该在的地方。”

    “那李氏女本来荒淫,四处勾搭成奸,我只不过将这件事情告知邻里相亲,叫他们看透这个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

    毓和冷哼一声,倒是伶牙俐齿,把自己推得干净不说,还给别人扣帽子。

    小白人虽是第一次审人,思维却是活络,立刻质问:“乾元十二年,李氏女投河前一年,尔欲行不轨于她,她宁死不从,便四处造谣她与其他男子有染。”

    “……”他脸上一青,支支吾吾半天不成话语,霎时间又想起了什么,开口,“小人今日不是为了这件事情所来,是为我昔年杀奸夫一事而来。”

    “谋人性命入铜柱狱,尔又有何异议?”小白人又拿起另一叠文书。

    王五一拜,眼露凶光:“赵四与我妻子有染在先,我不过杀一个奸夫。夺人妻子,罪大恶极,按地府所说的,我这是除恶,除恶又有何罪?”

    “油嘴滑舌。”

    门吱嘎一声,黄旭一走了进来,他又没敲门,回头便看见毓和盯着他看。

    “我能说话嘛?”他看了眼投影珠,小心翼翼张着嘴。

    毓和微微颔首,如猫儿发现了小鼠般眼睛猛地一亮,挥挥手,示意他低下头。他顺从地垂下脑袋,只听一阵细碎的声响,像是她的手指在拨弄着什么东西。他好奇地抬头一看,只见她用手指轻轻地拨开他的发丝,从里面挑出一片梨花瓣,放在了他的眼前。

    黄旭一轻笑,抓过花瓣,摩擦过她的指尖,手掌心某名烧出一阵滚烫,两人视线便也在此刻交汇。

    “你这……需要我先出去嘛?”黄旭一看着她柔声道。

    毓和捻了捻指腹,说:“无妨,你听着吧。”

    “好。”他也不搬来椅子,一撩衣摆,席地而坐到她身边,“我有些累。”

    毓和垂眸,看到了浓密羽睫下的红血丝与乌青。她一直在追踪着颂灯节那魔人,没想到只是虚惊一场,他没有恶意,只是在海城瞎逛。

    可黄旭一这边却出了事情,节日一过,一连几日都有人上报城中有百姓出现奇怪的病症,他顿时忙碌了起来,也不再勤快地找她学习那些咒法。

    毓和也得了几天空闲。

    “我可以靠一下你吗?”他挪着靠到她腿边,扑闪着眼睛,眼皮轻轻合上,如同轻盈的羽毛拂过琴弦,再次张开双眸,清澈透亮的红宝石迸出委屈脆弱的光。

    毓和嘴比脑子快一步,“好。”她的视线向下一扫,咽了咽口水,他的腿好长好细啊。

    黄旭一哼唧一声,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兽,曲卷着修长的双腿,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寻找那一丝安慰。他的头小心翼翼地枕在她的大腿上,仿佛怕稍一用力就会碰坏什么稀世珍宝。他脸上满是疲惫,靠在她身侧,他似乎顷刻便找到了安慰和温暖。

    一如在幻境那般。

    毓和合眼瞬间从记忆中抽离出来,没什么好念好想的,已经一千年过去了,人要朝前看。她听着小白人和王五的对话,思绪却飘散在别处,不是因为一个香气飘飘的大美人倚靠在自己怀里,只是......

    她再度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生硬地开口问道:“你的法术学得怎么样了?可以找蟹大了嘛?”

    她已经在这和他折腾了好几日了,够久了。

    黄旭一不解地仰起头,虚握着拳头,语气轻飘仿佛随时要与风而去:“我学得不精,这几日忙着处理疟疾的事情,等我弄......”

    毓和打断了他,语气坚决:“你还要我等到何时?”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将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叫他无法逃避,语气却软了几分,“幽都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这不是儿戏。”

    “......”

    他咬着下嘴唇,沉默不语,心事重重。

    她叹了口气,主动提出:“我元神出窍给你找吧?”

    他依旧不语,只是抱紧了膝盖。

    或是心软,或亦是本能,毓和把手轻轻搭着黄旭一头顶,手指勾住一缕缕发丝,像齿梳般给他捋着头发。“早点找到蟹大,也给你少一点事情。”

    黄旭一蹭了蹭她的手掌,看着光镜中的众人道:“你若是回去了,我能去幽都找你嘛?我也想游忘川,这里没人陪我玩。”

    这下是肯定了。哪里是办事不周,只不过是想她留在龙宫陪他玩。

    你是龙王。毓和刚要搬出长辈的架子,又把这句话吞了回去,说到底,他也没比林凤致大多少,那只小凤凰时不时会化作原形在母亲怀里撒娇打滚,而他却要扛起一整个龙宫。

    她同他那么大的时候也还在四海八荒“作威作福”,打架输了不是跑忘川河底哭鼻子,就是找娘哭诉。

    一个孩子罢了。哄个孩子,她早就在林凤致身上学得炉火纯青。

    “好啊,等你我事情都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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