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凛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刚刚给夏花讲过的故事——
叔祖从邪.教徒手里救回祖婶，两人一见钟情飞快订了亲。
照片上的小媳妇明媚如花，照片后面写着：东方泽澜、楚画，新婚留影……
可是祖婶去世才过了几十年，这么快就转生是不合理的！
他很想现在立刻马上找东方青冥问清楚，但姑奶奶和夏花都在跟前，他只能暂时按捺住性子。
“我的哥哥是六十多岁时去世的。”
姑奶奶卡掉烟杆里的烟灰悠悠开口，“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是正常的年纪，但在东方家却是很短的寿命。因为他把自己本该有的寿命都给了我，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我的孩子们需要我。另一方面是小嫂子去世以后他已经没有什么想做和必须做的事，他觉得寿命这种东西应该给有需要的人。
我没有拒绝，因为对于对世间已经没有留恋的人来说，就算勉强留住也没有意义。”
“等等，”东方凛不禁打断她，“让渡寿命这种事可以这么轻易做到吗？”
姑奶奶淡淡看过来，“因为他是东方青冥，所以才能做到吧。”
东方凛一时无语，因为他很确定自己是做不到的。
姑奶奶像是看穿了他，轻轻笑道：“觉得不一样对吗？即使同样是东方青冥也是有差距的，因为就算得到东方青冥的力量，个人的资质和性情都会影响对这份力量的领悟。
历代东方青冥大多性情淡泊清心寡欲，你以为是为什么？就因为在得到东方青冥的力量之后他们看透了这个世间的本质，可以说是看破红尘了。
但你不一样，你像我，喜欢在红尘里打滚，喜欢身处在花花世界里看些光怪陆离的人情世故。你的心态和性情跟东方青冥的本质相去太远，大概很难真正理解他的力量。”
见东方凛脸色有点不好看，她换了语气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这个老妖婆为什么不会老？好奇心满足了吗？”
“……我没那么叫您。”
“呵。”
“但是……”东方凛别开视线，不自然说：“如果那个人活的久一点，说不定就能再见到想见的人不是吗。”
虽然夏花这么快就转生是件谁也没想到的事，但从结果上来看两个人的确是错过了。
姑奶奶笑着勾起了红唇，“你发现了啊，你这小子也有聪明的时候。但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不了解我的哥哥，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那个人不属于他，他能拥有的只是她的一辈子，他也满足于这一辈子。至于将来无论她是什么人，有没有他在身边，只要她过的好那就够了。”
她说着目光里带上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她的小嫂子必须过的很好，否则她会亲自把这小子大卸八块。
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夏花突然问：“你们说的人是我吗？”
东方凛一惊，随即意识到自己能想到的东西夏花当然也能想到，她的敏锐不是他跟姑奶奶打几句哑谜就糊弄过去的，他不该在夏花面前说刚刚那些话。
“夏花，这个……”
东方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姑奶奶已经起身走到夏花面前拉住她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笑道：“不用理会我们说的那些混话，夏花你只要开开心心过你想过的日子就够了。
对了，既然你是沐家的孩子，沐风是你什么人？”
“是我大爷爷。”
姑奶奶噗嗤一声笑得乱颤，“哦，这缘分也是不错的。说起来前两天还收到了他寿宴的帖子，你见了他帮我带声问候，我就不去看他了。”
“您不来参加寿宴吗？”
姑奶奶轻叹，“不去了，风干的跟老树皮一样，有什么好看。”
——她的老朋友们都老了。
她转身挥了挥手，“你们不也有事要忙吗，早点回去吧，老人家没那么多精力陪你们说话。”
从老宅出来的时候东方凛心情变得很糟，怎么也没想到回一趟老宅的收获会这么让人震惊。
但夏花的情绪依然没有什么起伏，坐在副驾驶平静地说：“感觉姑奶奶知道很多东西，但是不想跟我们说。”
“嗯，姑奶奶身上总是藏着很多事。而且我的小叔东方砾，他大概是姑奶奶的孩子。”
“大概？”
东方凛边开车边说：“听说小叔是突然有一天被姑奶奶抱回来的，她自己不想养，就养在其他堂兄弟名下。虽然她自己没承认是她生的，但她毕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我的大伯父就是她在外面生了带回来的，没人知道父亲是谁。所以这一次家里也默认小叔是她在外面生的，毕竟小叔怎么看都是有东方家血缘的孩子。”
夏花有点不理解，“既然已经有大伯父了，没理由不承认小叔吧，不是说东方家的家风很开放吗？”
“是啊，我们也不理解姑奶奶在想什么。”
夏花没纠结这个问题，转移了话题说：“听姑奶奶提起我才想起来，大爷爷要过寿了，这两天我得跟哥哥一起回趟本家。”
东方凛笑问：“是沐家那位退休休养的老家主？说起来我是不是也该跟你一起去请个安？”
夏花沉默片刻，“我觉得你暂时还是避一避我哥。”
“……”
也是。
东方凛一边开车一边侧目看了看副驾驶的夏花，“你好像最近都不怎么笑。这次从游戏出来以后，你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夏花只是平静地转过目光，看上去比平时更加的面无表情。
东方凛想起照片上明媚如花的小媳妇，两个人在长相上没什么相似，只有笑起来一样的明媚。
即便大部分时候夏花只是在装乖，但笑容依然很耀眼。
夏花没有对他隐瞒，坦白地承认：“我只是不太会处理在永恒高中里感受到的情绪，你们都是怎么做的？怎么把那些不好的情绪忘掉？”
东方凛短暂地愕然了片刻，夏花的坦诚让人很开心，同时也才明白她从小就没感受到过太多情绪，对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的情绪竟然无法消化。
他揉了揉夏花的头，“去玩吧，今天剩下的时间什么也别想，好好去玩一天，吃点好吃的。”
“嗯。”
夏花无条件地相信了他的话，东方凛有那么一刻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她“界限之内”的人。
他的手没有收回来，伸手握住夏花的手放在两人中间。只是被信任着，原来就这么让人满足。
……
沐夏花从裴医生的办公室出来时看了看时间刚好，沐久栀差不多该到了。
拉开诊所的大门，迎面一个青年一头撞了进来，单薄瘦弱的身子裹在洗得有点泛旧的白衬衣里，摇摇欲坠地倒下去。
“你没事吧？”
夏花手快地拉了一把，青年却猛地甩开她的手，“别碰我！”
苍白得几乎透明的一张脸，瘦的只剩一双充斥着惊慌和混乱的眼睛。
夏花跟那双眼睛只对视了一瞬间就知道这个人已经不行了。
她从小出入在心理诊所，有这样眼神的人很快就不会继续出现在这里，他们会死，或者被关进精神病院。
看着那个青年消失在走廊深处，她平静地打开门走出诊所，看到沐久栀的车停在路边。
“哥。”
“谈完了？都还好吗？”
“嗯。”
夏花乖巧的样子跟往常一样，沐久栀知道就算问什么她也不会说，心疼地摸摸她的头，递过装着零食的袋子：“路上吃。”
一路开着车，沐久栀犹豫了很久才问：“夏花，你们是不是在瞒着我什么？”
“嗯？”夏花一脸无辜地转头，那张天衣无缝的乖巧的脸在欺骗自己哥哥这方面有着十足的经验。
沐久栀只跟她对视一眼就不知道该怎么追问下去，无奈地说：“就只是……觉得那几个家伙最近经常鬼鬼祟祟的避开我碰面，也经常联系不到你……”
“哦，因为游戏浪费了太多时间，我觉得在俱乐部的休息室里补补觉写写作业很方便，毕竟时间流速不同。”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说辞，反正沐久栀没办法去证实。
沐久栀隐隐叹了口气，将注意力转回开车上，嘱咐一句：“就算我帮不上忙，但你有什么事至少也让我知道。”
“嗯，知道了。”
今天是前任老家主大寿，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到达沐家祖宅，一进门沐久栀就被各种亲戚围住，“哎呦久栀啊，还是这么一表人才，有对象了吗？我有个朋友家的闺女长的不错……”
“久栀啊，过继到本家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你大伯一直念叨着你比本家的几个兄弟更适合继承家业，这可是为了沐家的发展……”
沐久栀在人群里赔着笑脸，夏花在一旁乐得清静。反正她毫无灵力入不了玄门，还有情感障碍，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她。
堂姐从里间院子里出来，瞧见她就赶忙拉走，“你跟这儿杵着干嘛，赶紧来，爷爷等你好一会儿了！”
沐久栀正想借机跟着一起过去，却被堂姐打发道：“爷爷这会儿正糊涂着，你去了他也认不出来，你先去跟大伯打招呼吧。”
见沐久栀无奈离开的背影，堂姐笑嘻嘻地调侃：“你哥一个大男人是怎么长成这样的，他要不是我亲堂弟我也想搞到手~”
“那你还忍心看他被亲戚摧残。”
“他们一年也难得抓到他几回，就让你哥忍忍吧。”
夏花跟着堂姐来到小院子，沐家的老爷子一百多岁了，人已经老糊涂时常认不出人，却总是能认得夏花，一瞧见她就乐呵呵地招手，“夏花啊，来，爷爷这里有好吃的。”
堂姐嗔笑：“瞧瞧，自己亲孙女都认不出也认得夏花，都不知道你是谁爷爷！”她拍拍夏花说：“你在这儿陪一会儿，我去厨房帮帮忙。”
夏花乖巧地在老爷子旁边坐下，“大爷爷我帮你剥桔子。”
“好好，你也吃，多吃点。”
老爷子坐在摇椅上晃晃悠悠地闭眼小憩，问她：“大孙女最近过的好吗？”
“我很好。”
“泽澜好吗？”
夏花剥桔子的手顿了一下，平静地剥出桔瓣送到老爷子嘴边，“他也好。”
“都好就好，你和泽澜要好好的。”
沐老爷子时常说些糊涂话，大家习惯顺着他的话哄哄就算了，她过去也没往心里去。
见老爷子吃了两口晃晃悠悠地开始打盹儿，她放下桔子往堂屋走去。
堂屋的墙上也挂着许多老照片，其中一张是沐老爷子年轻时留洋拍的，背带裤鸭舌帽，看上去十分精神的一个年轻人，而他身边温润修长的人就是东方泽澜。
她走回院子里，蹲在老爷子摇椅旁问：“大爷爷，你认识阿尔伯特和聂老板吗？”
沐老爷子闭着眼拍了拍夏花的手，“楚画啊，都结束了，死去的人别再想了。”
“他们没有死啊，他们回来了。”
沐老爷子睁开眼，握紧了夏花的手急切地说：“回来了？万华镜的会长也回来了？夏花啊，泽澜不在，爷爷护不了你……你去找聂老板，他也许还愿意帮你，不然找找项大小姐，如果她还在世的话……咳咳……”
沐老爷子一急就咳了起来，去而复返的堂姐赶忙倒了水过来，“怎么了？这是着什么急啊？”
等缓过一口气，沐老爷子也有些疲惫地犯着迷糊，堂姐拍拍夏花说：“我们先出去吧，估计爷爷一时半会儿是打不起精神了。”
虽然从沐老爷子这里打听不出什么，至少可以确定老一辈里可能有很多人都牵扯在当年的事件中。
而且老爷子说，她可以去找聂老板。
那句话虽然是对“楚画”说的，但想起那个果盘，她脸皮厚一点应该也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