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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正月十九,大雪初霁。

    将军府门口的雪扫了一遍又一遍,刺骨寒风打着旋儿从远处吹过,又将檐上的积雪带了下来,廊下小厮不得一刻空闲,赶忙把这落雪扫至一旁。

    许是连日不断的雪把人们的精气神都压了下去,整个城中静悄悄一片,连摊贩都误了时辰,只留空荡荡的摊位,四下无人。

    积雪实在太厚,小厮清扫起来难免有所纰漏,一声略显尖厉的训斥声打破了长久的平静。

    “将军还有半个时辰就进了城门了,但凡官道上有一块白,我看你的脑袋也不用要了!”

    大概是府中的管家,一身深色长袍,脖领处一圈貉子毛,手攒在袖口里,眉毛竖起来,大声骂了这么一句后,又满院子晃来晃去地指挥。

    府门口两座威严犀利的石狮子,连口中衔着的石球也被擦得锃亮。

    管家四下寻摸,随意点了个人,“你,去库房把新买的红绸拿出来,拴在这石狮子上。”

    小厮张了张口,“可是今日……”

    “夫人吩咐的,你照做就是了。”管家摆摆手,目送那小厮亦步亦趋地往库房而去。

    今日是将军府的少爷,霍元卿霍小将军凯旋的日子。

    边关数年来多有摩擦,待到去年九月时那面更是直接打了过来。邻国正是大燕,地大物博依山靠海,能越过边境贸然开战,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朝中一时人心惶惶,满堂武将,竟无一人自荐前去守卫疆土。

    将士们皆言:“若是霍清永霍将军挂帅出征,或许还有几分胜算。”

    然而这位霍将军缠绵病榻多时,已然告老还乡在家修养。

    彼时霍元卿将将十九岁,大大小小的胜仗也打了几场,一道折子从南方递了上来,自请去边关御敌。

    圣上无法,只好应允。

    这场仗,胜了便是“虎父无犬子”,败了便是“鸡不及凤”。

    从秋天打到第二年的冬天,粮草不足疫病横行,艰难险阻历了个遍,霍小将军终于在半月前斩杀了敌国元帅,将其首级悬于城墙之上,彻头彻尾地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一时间,霍元卿这个名字,在大梁如雷贯耳。

    院外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院内烛火微晃,一人停下拓字帖的狼毫笔。

    头上只着一支素簪,挽不进去的发丝垂落在肩上,柔软地绕了个弯又缠在手腕上,被她轻轻拂落。

    她肤色很白,像摆在祠堂里渡了光的玉器一般,莹润着光。

    江兰若把字帖和毛笔都妥帖地安置好,伸手把滑落到木凳上的大氅捞回来,轻轻咳了两声,微微上扬的眼尾就洇出一片浅浅的红。

    她的唇色很淡,口脂也因着写字时无意识的动作被舔得不剩几分。

    她瞥了眼身旁的水钟,思量片刻,问道:“小将军是不是快回来了?”

    站在她对面的是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叫秀云,扎了两个圆圆的发髻,眼睛也圆圆的,脆声回道:“先前有人去城门那儿望,估摸着还有半刻钟小将军就该入府门了。”

    江兰若点点头,起身推开门。

    她独自一人住在后院的主屋,今日她未出屋,这院子也还未有人踏足,是以这积雪上连个脚印也没有,白茫茫一片,刺人的眼。

    秀云从屏风上将那件厚大氅拿下来让她换上,以免冬日里天冷,再着了风寒。

    江兰若只说将军吩咐了,让她往前院去迎小将军,时间来不及便不换了。

    秀云只好跟在她后面,由着她急匆匆往外走。

    打马长街,一列人骑马飞奔而来,马蹄与青石板路的官道碰撞,路边的雪堆都往下震了几分。

    眼瞧着到了将军府门口,众人才将速度慢了下来,勒住马绳,慢步前行。

    为首之人剑眉星目,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宽肩窄腰地凌于赤马之上,身边威压比风雪还要冷上三分。

    凛冽寒风刮过他冷峻的脸庞,脖颈处好似几颗小痣,睫毛上染了数月来的风霜气息,抬眼间又被他敛去,鼻梁高挺,薄唇微张,呼吸间氤氲一片雾气。

    真是一副好相貌。

    闻听外面的动静,小厮忙不迭将府门大开,四五个小厮立于一旁等待吩咐,又有许多人站于马侧,等着将士们都进了门后引着马去棚中。

    门口,石狮子身披红绸,喜气洋洋地迎接着他们这一小队的十数人。

    与那位好相貌的郎君并排的小将踌躇片刻,余光中看了眼他的脸色,“将军,这……”

    霍元卿手中缰绳短了两截,细细看来竟是被他紧握在了手中。

    他嗤笑一声,长腿一迈,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小厮,自顾自地走进府中。

    府中和他去岁离开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院内多了许多花树,冬日里还罕见得留了几朵未落的花。

    其次便是梅花,院内种了满满的梅花,红梅白梅甚至还有南方移过来的照水梅和洒金梅。这些梅花挤挤挨挨地在一处呆着,恰到好处地填补了院中的空白,整个建筑瞬间由青砖绿瓦的死气变得活泛起来。

    梅花被风吹落,落花也无人清扫,铺了一地,又是另一番风景。

    霍元卿将落在肩上的梅花拂去,“还有心思种花,他倒是闲得很。”

    身后跟着的众人自然知道霍元卿口中的这个“他”是谁,然而也只能低头默默不语。

    这头正是个“砌下落梅如雪乱”的景儿,从后院的方向又翩翩走来一人。

    霍元卿抬头望去,呼吸不由得一滞。

    那人自梅花雨中来,便也似梅花仙一般。

    身形瘦弱,身上披着的大氅好似将她吞入其中,额前几缕细碎的发丝,微微上扬的眸子藏于其后,眼尾坠着红。

    许是因为冬日天寒,她鼻尖和脸颊都被冻得微红,缓步走出来,站定在众人面前,动作间从怀中蒸出梅花混着雪莲的清香气息,悄悄缠绕在霍元卿的身边,勾的他回过神来。

    霍元卿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将军!”

    “夫人!”

    将士和小厮忙唤了一句,然而霍元卿却充耳不闻。

    他呼吸逐渐变得颤抖,然而面上却显不出一分一毫,眼中藏着的暴戾顷刻间释了出来,战场厮杀染来的杀气让周围人不住噤声,竟是生生停了动作,站在原地未进寸步。

    这时才能看清,他脖颈处哪是几颗小痣,分明是还未来得及清洗的血痂。

    血腥气被梅花味道冲淡,又淹没在院中。

    霍元卿手中力道逐渐加重,江兰若吃了痛不由得眉心微蹙,她仰着头,强装镇定,眼眸流转,撞进了对面这人满含暴虐的眸中。

    江兰若睫毛轻颤,“小将军……”

    霍元卿被她这一声唤回了神儿,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然而却依旧紧紧盯着她那双眼睛,等待着她将要说些什么。

    江兰若皮肤薄,平时磕了碰了都要青紫好一阵,更别提被他这么用力捏了许久,几乎是瞬间脸侧就红了起来。

    她没多说,只低垂着眼,柔声道:“将军如今病着,恐怕不能见风,于是吩咐了我来迎一迎小将军。”

    “后厨备了餐,小将军安顿好了便去将军的院子飞鸿阁用餐吧,也当为小将军接风洗尘。”

    说完这话,她也未等霍元卿回复,自顾自福了福身子,就拢着大氅,飘飘然似神仙般地走了。

    霍元卿下意识地伸手,不知是想留她一步还是如何,眼瞧着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了手。

    转身望了眼部下,只淡淡地扫过眼神,众人便得了指令,该做活的做活该退下的退下。

    只剩一位小将挪到霍元卿的身旁,跟他一起回了院子。

    这处院子是霍元卿自己的院子,名字是他爹霍清永霍将军起的,又随便又没什么意头,歪歪扭扭的“君子轩”三个字杵在院子门口。

    旁人有心修改整个将军府,却无人敢踏足他的君子轩,是以这地方还和以前一样,处处都是板正的青石板,连树都没有几棵,叶子落得精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执拗地立在院子里头。

    他走的这些时日,院中自当有人打扫,只是书房锁着进不去,霍元卿推开书房门的时候,被积攒的灰尘呛了一下。

    身后跟着的是他多年的部下,蒋明。

    蒋明把门妥帖地关上,目光对上霍元卿平静无波的眼神。

    “去岁霍将军生了场重病,太医和多方明医都来看过了,本说也就是腊八前后的事。将军也是心急,走上了些旁的路,巫医和算命之类的……就也去瞧了瞧。”

    “不知道哪来的神棍,说需要个人来冲喜,需得是哪年哪日什么时辰出生的人,这人如今在什么什么地界儿,只要迎了她进门,将军的病就没什么大碍了。”

    “这位本是青萝院新寻来的人,教坊司出来的,还未登过一天台,那日是第一次露面,正是那神棍说的,地方时辰生辰样样都对上了。”

    “她言说家中只她一人,钦佩将军已久,若是真能让将军免于病痛,自是千般万般的愿意。”

    蒋明眨眨眼,看着霍元卿半晌也没动,又继续说:“所以将军……以正妻之礼将她迎了进来。”

    霍元卿:“正妻……”

    “好的很。”霍元卿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给我接着查,世上会有这样巧的事?他霍清永刚病的要死,就有人给他指点迷津,若他早有如此好的命数,也不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了。”

    蒋明微微皱眉:“那女子的履历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霍元卿起身,将厚重的战甲和披风卸去。

    “她那双眼睛,我不信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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