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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旧梦

    墨朝十五年冬,峄城郊外。

    一支蘸着白霜的梅花正自枝头昂扬着自己的娇艳,已然覆盖上层层银白的城垛因着这一抹色彩而显出些许寂寥之感。

    这般景色若是在皇宫之中也许当得起佳人一句赞许,可如今落在这荒凉的边境之地却徒留孤寂——这森森白雪,倒是将一月前的那场□□掩盖的彻底。

    花瑶依靠在城墙边界的一角,单薄的衣物根本不足以将她完全笼罩,此时的她将自己已然生了冻疮的双脚往回缩了缩,然后捧起手边的积雪往口中送去。

    尽管她的手脚已然丧失了原有的知觉,可她依旧没有忘记自己如今的处境:身为墨王朝的长公主,如今却落到这般田地……

    在耳边恍惚间听到些许响动的同时,她原本浑浊的眼睛忽的睁大了些许:那些人追来了……

    脚步声渐近,花瑶挣扎着向不远处一个腐朽的木桶爬去。

    混杂着污水的洉桶散发着阵阵恶臭,其中拢杂着腐肉烂菜的腌臜之物被花瑶徒手向两边刨开,当脚步声来到她的身后时,花瑶正将自己的脸埋在臂膀之间,于这方狭窄的木桶中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她想活下去,所以只能这样做。

    曾经被帝王视若珍宝的嫡公主如今却沦为了一个只能饮雪充饥的乞儿,说出去怕是无人敢信……

    脚步声依旧在身边徘徊,桶中的花瑶却只是蜷成一团,瑟缩着用双臂抱住自己的肩膀。而后,她将自己的手臂放到唇前狠狠地咬了下去:活下去,必须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将属于自己的一切夺回。

    “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会在这种天气跑出来。”长靴踩过白雪发出吱呀的闷响,一个粗犷的声音混杂着冷冽的寒风灌入花瑶的耳中。

    “估计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旁人应和着说道,而后将手中的长刀捅进了他眼前的麻袋之中:“这样找下去,怕是人没找到,咱们就先冻死了。”

    话音落下,二人似乎达成了一致。

    在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后,花瑶紧皱的眉头才放松了些许。

    外面的皑皑白雪混杂着花瑶凋零的思绪在这孤寂的夜幕下散发着飘渺的寒意,随着耳畔不时呼啸而过的风声,花瑶也渐渐体力不支的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条已然被霜雪没过脚踝与天际融为一体的小路上,步履蹒跚的老者正挪动着自己的步子往城内走来。

    铃铛的声响在这茫然的夜中清亮悦耳,也使得此时依旧藏匿于桶中的花瑶挣扎般拱了拱自己僵硬的身子。

    忽的,原本悬挂着铃铛的红绳在老者路过那片污浊不堪的一角时断裂开来。

    而老者此时似有所感一般将目光顺着铃铛所坠落的方向看去:万物生长,以时流动,以位起卦,当得无疑。

    东南之向,得为巽,取林间园地,所寻之物必在此处。

    可这已然被茫茫雪白覆盖的夜幕长街上早已没有了以往的叫卖声,又哪里来的园野菜地呢……

    老者正疑惑着,余光却看到滚落着残羹冷炙的污桶。随后,他像是恍然大悟般的蓦然睁大了眼睛。

    “这小娃娃……唉……”果然,事实如他所占那般——在这满是阴冷的角落,一个女童正埋在肮脏的烂菜之中微弱地喘息着。

    既然是上天意有所指,那你便与我回去吧……

    旧辞新替,光阴不过六载,那瑞雪阁外的竹林又茂盛了几分。

    躺在床上的少女如今依旧犹如多年前那般微微蹙着眉头,但那张原本沾染着污泥的面庞却已然变得白洁秀丽,宛如自天宫坠入凡尘的仙子般不染尘埃,可这般圣洁的面庞却因她蹙起的眉头而染上了丝丝的烟火气。

    曾经的幕幕又自眼前浮现,散落在地的珠钗被他人所践踏,红色长袍上所缀的凤凰从云端坠落,终泯灭于尘埃。

    花瑶知晓此乃是自己的梦境,可尽管已经过了六年有余,她终究无法自这般景象中释怀。

    不……不要……

    沾染着血迹的长阶宛若一朵朵盛开的红花散落满地,花瑶张口欲呼,却终究没能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看着自己的母妃被那名面露凶光的男子拽入怀中后撕扯开她的衣衫,因为力量的悬殊被压在了龙椅之上,最终不堪受辱选择夺过男子的短剑自刎而亡。

    鲜红的血迹将明晃晃的龙椅溅上了一道血色,顺着上面雕刻的龙样花纹缓缓滑落,滴在此时另一侧的龙袍之上——那是她的父皇,墨朝天子,如今早已没有了往日里的神气,只睁着一双眸子无神的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可花瑶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反抗,她被身后的那人拖拽着扯出殿门,尽管她的十指已经在地上磨出道道血痕,拖拽着她的力气也未曾松懈分毫。

    挣扎之间,花瑶的呼吸开始急促,而后猛然便觉眉间一凉,当她回过神时,发觉自己此时正躺在一处简陋的屋室中。

    一枚衔着晨露的竹枝正插在她的床头,清冽的露水落下一滴,正点在她的眉心。随着她起身的动作,露珠自她的眉心滑落,一路描画着她脸颊的轮廓,最终被她以手背拭去。

    ——想来刚刚也是依托于此才将她从梦魇中拉扯而出。

    在将艾草点燃后,她打开了梳妆台前的窗户,鸟儿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一声脆鸣,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花瑶看着镜中自己那双满是破碎的眼眸,将那枚原本别在床头的竹枝摘去叶子以竹为簪将青丝挽起,而后走出门去。

    一袭青衫,十三岁的少女将竹篓背在背上,行走间脚腕处的银铃也随之发出悦耳的响动,衬托着本就充满着灵气的少女更显娇俏。

    深山之中本就风景宜人,加以充沛的自然氤氲将晨间的枝叶都覆盖上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倒是有一种寂寥之感。

    半夏,又名白霞,味辛,性温,主治伤寒。

    花瑶将采摘下的白霞放入篓中,转身欲走时,却发现了在林中趴伏着的一名少年。

    她脚步一顿,睫毛轻颤间便将目光落在随风飘落而下的几枚竹叶上——以方位卦测此行吉凶,只是风与竹叶,便可以定下这人的生死,一切皆是命数。

    成卦后,观其变爻取体用属性,论为相克,视为不吉……

    在得到卦象后,花瑶看着那少年,脑海中不由想起一张熟悉的面庞。

    公主殿下,臣自知越举,但你且看看这般面目全非的王朝,怎会被万民所仰。

    请您保全自身,待来日时机成熟,臣定会来寻您……

    原本准备就此离去的脚步停顿了下来,转头间,花瑶蹲身为少年搭脉片刻,随后自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一枚小丸塞至少年口中,几经思考,又将竹筐中的挑出许些草药放于少年掌心:“你命不该绝,往后望你自夺前程。”

    留下这句话后,花瑶便起身离去了。

    裙摆在经过一片密丛时掠起了一片枝叶摩挲之声,脚腕处的银铃依旧清脆,听着这样的声音,趴在地上的少年手指有了些微的颤动。

    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此时紧紧攥着一束草药,已然有些涣散的神色正沉默的注视着少女离开的背影,那一抹碧青色的纱裙似乎在牵引着他的思绪,将他自地狱扯向人间。

    “可是半夏回来了?”仰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的老者在听闻到熟悉的脚步声后用自己黯哑的嗓子呼唤着。

    “是的,师父。”花瑶将竹篓置于一旁,靠近桌案端起茶壶熟稔地为老者将手中的茶盏斟满:“今日晴朗,和该出门晒晒太阳才是。”

    “你倒是个会享受的。”老者说着抬起手来准备摸一摸女子的头:“来我这里已经有六年之久,我教你的那些可是学的差不多了?”

    花瑶见老者抬手,便将自己的脑袋向对方的掌心靠去,这般温顺而乖巧的姿态若是寻常女子做出怕是会被定以谄媚讨好之意,但花瑶做出此举时周身却依旧不失贵气:“还有不足,需要向师父讨教。”话语温婉,只吐出几字便能沁人心脾。

    老者听了花瑶的话后将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在拿过一边的拐棍后,他那双满是白色的眼珠此时像是蒙盖了一层薄雾,只眉眼间带着笑,用拐杖在地上戳划着,似乎在写些什么。

    对于这位将自己从围捕之地带回深山中抚养长大的盲眼老者,花瑶无疑是感恩的,对方虽然眼盲,却从未过问她的身份,甚至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悉数传授给她。记得刚刚来到此处他她便一直被梦魇所扰,几经调养也未见好转,是老者不畏冰雪严寒徒步上山为她寻来草药,不慎摔倒,双腿也因此落下伤痛。

    在看清了地上的卦象后,花瑶原本拿着杯盏准备去清洗的手却没能拿稳,杯盏跌落在青花石上,破碎的声音让她愣了许久才堪堪回过神来。

    “师父,您这是……”坎上坤下,阴阳颠倒,视为比卦。若起卦讯事为人,则定人因果,终向往生之所。

    “半夏,依你之见,我这卦起的是什么?”老者一边说着,将头靠在椅头的松软处,仰头间看着湛蓝的天色勾起嘴角。

    “比卦既成,或是在问如今新皇登基需有良臣辅佐以治理天下。”花瑶一边说着,一边埋头将落到地上的碎片捡起,意图藏起眼中的酸涩之意。

    “倘若……动之六三呢?”老者将拐杖靠在一旁,而后抬起手示意花瑶来到他的身边。

    “动之六三,与匪有结,不亦伤乎。”花瑶见状便几步来到老者的身旁蹲下,回应间虽然面色不显,可言语间的颤抖却暴露了花瑶此时杂乱的心境。

    在将老者渐渐冰冷的手攥入自己的掌心后,花瑶试图用自己的双手将其暖热,可终究只是徒劳。

    “去吧……孩子……”此时暴君执政致使民不聊生,你既承我衣钵,便代我去看看这已然满目疮痍的王朝吧……

    老者的手渐渐失力,交织着少女的泪水一同垂下。

    半月孝期乃是老者生前定下的规矩,少女正了正自己的孝服,将额头处所绑的白绫顺至身后任那两絮自然垂下直身而跪。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在没过多久便渐渐拢起了大片的阴云。黑压压的云朵压在老者肃穆的墓碑之上,呼啸着的寒风吹拂而过,带起一片竹叶划过花瑶的面庞。

    “花瑶今以孤女之躯,拜别师父。”

    一叩首,谢师父养育之恩。

    二叩首,谢师父救命之情。

    三叩首,承师父救世之愿。

    此三叩首,花瑶定不辜负师父所愿,将以身为证,还我河山太平!

    阳春三月,淅淅沥沥的雨幕顺着瓦砾的边沿而下,连成了一条透明的长线。这是一处人迹罕至的简易茶摊,只不时有几名赶路的人自这里过去,被这雨势逼入檐下,边道着倒霉边围坐到一张零散的桌旁,招过老板叫了壶热茶,与同行的几个人纷纷议论起如今的朝廷之事。

    “听说了么?宫中昨日出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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