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开始去餐饮部上班吧”sunny坐椅子上仿佛是命运的□□者一样。
“哦,去干啥”我对于没开除我还有点失望。
“你去做服务吧,减少和客人正面接触”sunny认真地看着我。
“哦那就是洗盘子?”我撇着眼睛问,早知道不干架了,我这么个大美女沦落到洗盘子。
“洗盘子到不至于,去了主要看主管给你安排什么。”她似笑非笑地说着。“你去制服房领上餐饮部的衣服然后把前厅部的衣服交一下,然后去找餐饮部总监grace报d到就可以了”。
自己一路上在想,餐饮部就餐饮部,正好看看我们酒店的大厨是怎么做饭的,学两招回家自己做着吃。
走到餐饮部办公室,我畏手畏脚地问:grace在吗~
“在啊,她在办公室”熟悉的声音,路路!
“你怎么也来餐饮部啦”我激动着问
“客房部太累啦,我就申请换了个部门,我也刚来没几天”我顺着路路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间办公室。
这个女人我久仰大名,出了名的不好惹。多少还是有点发怵。
Grace是一个香港女人,如果一定要加一些形容词的话,那她就是普通话永远讲不好而且一个心情像坐过山车,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叫你宝贝,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把你骂哭然后把抽纸丢给你继续骂。骂着急了还用粤语骂。我倒是很希望以后她骂我用粤语骂,因为我听不懂。7*24h都是衣着精致脚踩高跟手拿星巴克的年近50的高龄未婚女壮年。
我看到门上写的F&B Director,确定这是那个女魔头的办公室了。
我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看到她坐在一张办公桌前,戴着一副黑框的圆形眼镜,一头精干的短发和剪裁的一看就很高级的套装,黑色的高跟鞋显得她的脚踝骨骼格外明显。我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她抬头看到我,把眼镜摘下来:“hey baby come here”
这个女人叫我“baby”,她笑的那么真诚,黑色的眼线红色的嘴唇居然也会显得有一种亲和感。她身上有一种梅艳芳的气质。看来传言不可信嘛,人家也挺好的嘛。
“你的事迹呢,我也有听同事讲过了,你既然到了这里呢,你的脾气需要配合control一下咯,如果因为你的失误导致了损失,你需要赔偿的哦,有几桌客人买几桌单咯”她用蹩脚的普通话给我来了一个下马威,尽管还是笑着给我说的但是足够有杀伤力。好吧我收回她有亲和感的话。
在餐饮部的几个月简直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一天超标准工作18个小时,总是有加不完的班,从叠桌布摆餐具,以及刀叉的位置也有规定的距离,和主厨沟通、记得熟客的饮食习惯等等等。微信步数天天占领第一名,一天下来,腿脚已经不是我的了,甚至因为久站的原因,小腿还有一点浮肿。
在开餐前忙完得空休息一下的我,瘫坐在工位上的我不禁在想为啥自己要学这么一个破专业,为自己前途堪忧的时候,手机屏幕亮起来,妈妈说:“桑木木,你姥爷病了”
“咋了,感冒了?”我顺手回复道。在我的心里我姥爷是一个非常强壮的老年人,永远都在忙着,不能闲一下。
“不是”这个回复让我从我迷茫的前途中一下转换了脑子去思考。
“那是咋了?严重的话不行输点液”我想可能是炎症之类的吗?
“和乔布斯一个病”这七个字出来的时候,我愣住了,乔布斯?乔布斯啥病,乔布斯不是去世了吗?五雷轰顶。我印象中乔布斯不是胰腺癌吗?我立刻打开网页搜索:乔布斯什么病。在搜索的时候还希望自己是记错了,希望乔布斯不是胰腺癌。出来的答案令我呆住了。
“胰腺癌??”我发出去这几个字的时候,多希望那边回复说不是。
“嗯”一个简短的嗯字,我眼泪夺眶而出。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姥爷上个月底还坐火车去北京看京剧,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声音那么洪亮,怎么会胰腺癌。他身体那么好那么好怎么会胰腺癌啊。
我控制自己没在办公室爆哭,自己冲去厕所之后关上门眼泪不受控制的流。
“能请假的话,就回来一趟吧,正好你姥爷要过生日了。”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擦干眼泪,去办公室找到grace,我声音颤抖的说到:“grace”
“嗯?”她没有抬头,只是微微抬了一下脖子。
“我外公生病了,癌症,我想请几天假回去看看”
“所以呢?”她仍旧没有抬头。
“所以什么?”我显然被这个回答震惊到了,还有一点怒气。
“所以你不在这个期间,你的工作谁来负责呢,如果你找不到交接的人,带来的损失谁承担呢?”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觉得好冷,冷到我嘴巴张不开,冷到颤抖。
“嗯。我去找人交接”我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出来这些话。
“好哦”她依旧没有抬起她那颗高傲的头颅。
离开她的办公室我咬着自己的袖子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
对啊,自己的家事和人家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别人来感同身受。自己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可是工作以后没人把自己当成小孩子,早就是成年人了。人家问候关怀是人情,冷漠当然也是本分。狠狠地给自己上了一课,到这个年纪还分不清这些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简单的收拾过行李后,登上了回家的飞机。
爸妈早就在机场等候了,能看出来妈妈眼睛红红的,她说:“一会儿不要在你姥爷面前哭知道吗。他不知道自己病了。”
“嗯”我低着头扣着指甲,哽咽的喉咙不能再发出任何的声音,稍微动一下嘴巴都会让眼泪流出来,所以更不能抬头正常说话。我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滴了下来。赶紧用纸巾垫在下眼皮的地方,尽量不让眼泪在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出来回到家之后,外公依旧是那么响亮的嗓门说:“哎呀!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这不是你过生日呢吗,回来陪你过生日啊!”我也笑嘻嘻的说,但是如鲠在喉。
“嗷我还以为把你开除了呢”外公身体依旧那么硬朗还和我开着玩笑。
我还内心长舒一口气,觉得这哪里像一个癌症病人啊,肯定是误诊啦,说的大惊小怪的,这状态没问题的。我们似乎都习惯了长辈永远是靠山的样子,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也会崩塌甚至消失。所以当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时,就总觉得,这肯定没问题。会好的,都是虚惊一场。似乎他们永不会倒。
“开饭啦!”妈妈和舅舅拿出来蛋糕,唱着生日快乐歌,姥爷戴着生日帽乐呵呵的笑着,他突然说:“你是谁啊?”
他看着舅舅,问:“你是谁啊?”
仿佛一道雷劈一样,他怎么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
“爸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谁啊?”舅舅笑呵呵的说。
“看着眼熟就是”姥爷说这句话还有点不好意思。
“我是建国啊!”舅舅一边凑近一边说着。
“哦!对你是建国!你看我,一下就忘了。”姥爷继续爽朗地笑起来。我愣住了,我内心最后的希望崩塌了,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的多。我必须面对现实,他真的病了。
吃完饭后,我和姥爷坐在沙发上,我姥爷说:“我知道我怎么啦,我又不是不识字哈哈哈哈”他越笑,我越鼻酸。
我咳嗽了两声,整理了一下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着“你知道啥,你就是长了个小囊肿,切开割掉就好啦嘛”
“哦对对,就是个小囊肿,割掉就好了嘛哈哈哈哈”姥爷说的时候,我把脸扭到了一边,我实在控制不住眼泪了。
我感觉到姥爷慢慢的靠在我身上,我扭过去,发现他在躲什么,我问:“姥爷你怎么了?”他说:“有好多人拿着棍棒啊,我在躲他们,别打着我”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靠还在躲着。
“拿着棍棒的人?没啊,哪儿呢”我顺着他躲避的方向看去,那是一面白墙。
“哦姥爷看错啦,吓着你了吧,不怕不怕啊”
你看,我姥爷就是这么一个人,我知道他产生幻觉了,又或者按照民间的说法是大限将至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是他还是在为别人着想,还是在安慰别人。
我看着他给我说别怕别怕,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往下流。
这个时候明明是应该我安慰他,明明他才是承受苦难的人,可是他却在给我说,别怕。
我默默流泪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家里早已陷入了死寂般的安静,我的眼泪像一根根针一样,戳破了刚才那些美好的泡泡幻影。我听到的是小声哭泣和控制不住的小声呜咽声。妈妈洗碗故意发出的声响想掩盖住哭泣的声音,舅舅仰头看着家里的挂画趁我们不注意在脸上抹一把泪,每一个人,都在沉默着。
可我的姥爷依旧还是笑着,什么都不说,只是在顺着我的手抚摸,像安慰一只受惊的小猫。
我听到了,他的叹气,是无奈,也是豁达。
假期很快就到了,我比谁都清楚这一次的见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姥爷,你说,你会不会忘记我啊”我坐在姥爷的床前,他侧躺着,依旧看着那面白墙。
“会啊”我以为姥爷会说不会,他又说大实话。
“那你忘了我怎么办啊”
“只要咱们有一个记得对方,就不算忘了”姥爷慢慢看向我,“你说对不对?”
“对!咱俩只要有一个记得,就不算忘了!”
我跟他挥手,眼泪止不住的流,内心一直在重复着:姥爷!下辈子见!下辈子你还当我姥爷!
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挥手说:“姥爷我走了啊”
“拜拜!”这是我姥爷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句坚定的,爽朗的,洪亮的一声:“拜拜!”
在飞机上等待起飞的时候,我看着这所熟悉的城市,我多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秒啊。不要起飞了,不要往前走了。时间停在这吧,哪怕停在我姥爷是个病人的时候也行,至少他还是活着。
但是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路路给我发来一条微信:“你姥爷的事,我听说了。”
“想不想去落笔洞看看?”她继续发来了第二条微信
落笔洞?那个传的很邪乎的洞?导员在群里发过,那里是原生态的自然环境,进去的人迷路了晚上都出不来,还得打119救援。
在那个时候,因为姥爷生病的原因,好像有点不惧生死,想找点刺激来唤醒一下我麻木的大脑。我就回了一句:行
在一个我和路路同时休息的上午,我们开始了“落笔洞探险”。
从学校南门出发,走了十分钟到达了一段植物茂密的地方,从植物中间踩出的一条路能看出也有不少人来过,因为下过雨的原因,路面有点泥泞,叶子上的雨水时不时滴在头上,沾湿衣服。
“我觉得我穿的装备不行”我看了看我的破洞牛仔裤“这些花花草草划的腿疼”
“别看裤子,看路,踩到沼泽地里我可拉不出来你”
“还有沼泽地呢?”我立马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走了,据说沼泽地和普通的地面没有差距,只有踩上去才能发现是沼泽地。
“没有,我就随便说说,但是你要小心,有蛇啊蜘蛛啊青蛙啊啥的”路路笑着说。
我下意识的捂住了破洞牛仔裤暴露的皮肤处。
沿着别人走过的痕迹,抬头看到了一座峰峦高耸,山貌奇崛,四面皆是悬崖峭壁的巨大岩石,时不时有飞鸟围着这块大石头飞着叫着。从东南北三个方向看,皆成圆锥形,宛如突兀凌空的神来之笔。
“好大的一块大石头啊”我抬眼望去,这应该就是落笔峰了。
“我们往前走找找看,洞在哪里。”
我和路路艰难地朝着石头走,看到了醒目的三个大字:“落笔洞 元”我只能认识这四个字,后面的字就不认识了。这居然是元代的时候写的,已经九百年了!
我们又害怕又兴奋“这个洞好大啊”我喃喃道。
明明自己的说话声音很小,可是怎么回音这么大。
打开手机手电筒往里面走,不小心打扰到了成群的蝙蝠,一涌而出往外飞。洞内稀薄阴冷的潮气使得岩壁也特别湿滑。
“别往里走了,不安全”路路站在我后面说着。
我仔细看着里面还有许多大小洞穴,洞连洞,洞套洞。
好奇心让我想看看到底还有多高多深,用手机手电筒一照,让我这种不是恐高症患者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发现手机也没信号了,安全起见,我们决定在溶洞外面有光亮的地方呆着,不再往前走了。
我环顾着四周,这个洞穴高、深、宽最少都要十米。东南面还有两根钟乳石垂吊,形状像悬笔。还有一些蜡烛和贡品,看来有人还来这里祭拜。石头上还有一些红色颜料刻下的文字,应该是古代一些文人墨客游览这里,吟诗作赋,纂刻摩崖,我数了一下,是七处。
我驻足仰望着,似乎叩响了历史的大门,与古人隔空对话,星夜坐谈。
我看着这些石刻,穿过万年的风雨,向我们陈述着季节的周而复始,时间的循环往复。而我们终将都会成为历史。
不知不觉,我已然泪流满面。
“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很多”路路默默的站在我的背后。
我拿出手机:“给你看,我拍我姥爷的最后一张照片”一滴钟乳石的水滴在了我的眉心处,我抬手擦干继续说着。
“这是在我和姥爷挥手说再见的时候,我拍下了一张照片。明知道是最后一面,还不得不走,这是最痛苦的。”
我看着照片中姥爷的眼睛并没有看我,还是在看墙。我顺着姥爷看的白墙,我似乎看到了白墙上有一个洞,黑色的,当我把照片放大看那个洞的时候,那个洞发出了一道白光,像电焊的白光一样,刺得我眼睛生疼。
当我揉揉眼睛转了转眼睛,视力逐渐变清晰的过程,突然发现,这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