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1、

    我觉得生活其实很简单,尤其是2010年出头那阵,不像现在(也许我已经老了),不像有些人一样那么复杂深沉,比如我来自于哪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生活在这个城市如鱼得水。是的,你知道,那时(至于现在,你没有必要知道,也不会感兴趣),我的生活每天都与水有关,我在一家洗浴会所工作。我用纤细的手指柔软地抚过那各种各样的男人的□□,就像水浸过干涸的大地,带给它们生命般的快乐,这种快乐的秘密极为简单,就像生活本身。如果你想要生活简单,你就会享受它的快乐。我在这里的编号是56号,很好记,如果你来找我,就想—“我要乐”就好了,随便你怎么都可以。

    今天这个客人照例有些挑剔,换了好几个姐妹,这样的情况太多了,每天都在发生,但是照例到我这儿为止:看着那张在有点背光的床前隐现的紧盯着我的脸,我谦恭而自信地轻声说,我可以为你服务吗,门在我的左身侧虚掩着,它总是用一种暧昧的姿态,打开男人对我的欲望。

    这间洗浴会所的一大特色就是,用豆浆来泡澡。我打电话给前台报了钟,走进里间把一张白色的塑料薄膜抻开,沿着四周从桶底套在木桶边上,拧开冷、热水龙头往木桶里加水,看着水面从桶底开始升上来,转身从一旁地上取过一个准备好的小木盆,依旧用白色的塑料薄膜从里面盆底套在木盆上,放上大约一半热水,端起来走到那位客人面前,看着他眼镜背后疑问的目光,我微笑着,“先洗洗脚吧,”我附身要为他解下鞋带,“不,谢谢,我自己来,”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语速很快地说道。这时木桶已经放上了差不多一半的水,我身子矮下去用手试了试水温,把冷水关小,房间外面有人扣了扣门,那是服务生,他推门进来,右手提着装满现磨的豆浆的小木桶,径直走过来,往浴桶里倒上豆浆。我看着水慢慢升到桶沿,转身出来,客人已经洗好了脚,我递给他一张浴巾,他擦干脚,我把浴巾拿在手上端着木盆在里间倒掉水,我把木盆放回原处转身出来,“可以了,把衣服换了吧,”我对他说道,他从床上站起来开始脱衣裤,我从床前柜里一个拉丝塑料袋挑出一条为客人准备的白色的平角棉质短裤让他换上,他在我前面走进里间,到木桶边背朝着我褪下短裤,我走过去接过来搁在浴巾架上,他抬腿试着水温跨进浴桶,他身子躺下去水稍稍溅了一点儿出来。我上前站在他脑后,他的头枕在木桶边上,我朝着他俯下身,我埋着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睁着,我的胸几乎拂到他脸上,我感受到他的温热的呼吸。我双手按抚在他胸上,他的手在水里动了动,“这样还好吗?”我轻声问道,他的喉咙里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我上身再朝前倾,碰到了他的脸上,他似乎嘟哝了一句什么,我不为所动。

    大概半个钟头后他回到床上,他省去了让我给他搓背的环节。我从床头柜上拿过飘柔洗发液(而不是那种司空见惯的专用的按摩油),这是一个聪明的做法,免得客人等会儿去冲洗的时候觉得油腻腻的老是洗不净,当然,这对我们也是如此。

    这里俨然是一家高档的正规的洗浴会所,如果你第一次来,而且不是朋友介绍的话,就可能难免会感到失望,因为其他还有不少类似的地方,即便在从年初以来的此间即有所收敛,仍然会保留一些特殊的服务项目,并且对客人明码标价。这里不会,如果有客人问,领班会站在房间靠门的地方看着你坚定地回答说,“没有,没有你说的这个项目。不,也没有。对,只有洗浴和保健按摩—如果你洗豆浆浴的话,296元的‘风情SPA’是客人最喜欢的项目,加钟108元,没有其他服务了,”有的客人就会一脸失望地说,只有这个啊,那就算了,领班客气地把人送出来,并不刻意加以挽留。当然,这只会发生在初次到来的一部分客人身上。这里更多的是回头客,以及朋友之间的介绍,所以,豆欢浴算是在一个圈子里小有声名了。

    我们这行有很多像我这样的都会在客人面前弄虚作假,比如我对客人说我叫琦琦,这当然不会是我的真名,客人也知道,也没有人会在乎,但这又有什么呢,就像我是56号,这两者既相等,也毫无关系,就像世界上其他任何的关系一样。

    我从他身上抽开,从床头柜上拿纸巾擦我的手,替他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就去洗吗?”我把纸巾扔在床头边的垃圾桶里,回过头温柔地问他。他仍然看着我,眼神似乎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起身和我一块儿去冲洗。回来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房间里空调开得很暖和;他拿过我的左手在他脸上放一会儿,又细细地把在他手中,犹如一个善解人意的情人,表现出一种让人感动的意愿。我和刚才一样面带微笑,“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他像是没有听见,看着我,嘴张了张,欲言又止。“什么?”我无名指像虫子一样挠着他的手掌心,顺势准备离开了;下一个客人或许已经在等着我呢。

    “琦琦,琦琦,你是琦琦吗?”他仿佛在确定什么,但眼神告诉我,他已意不在此。“恩,”我起身站在床前,理了理衣裙,这时候,电话响了,我走过去接起来,“到钟了,”前台收银的阿丽,由她报钟;我转头看了一眼床头墙上的石英钟,向他确认了,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把浅黄色无柄细齿檀香木梳子。他坐起身,手扶眼镜腿,停下来,看着站在电视机旁镜子里的我;我一边梳头,一边在镜子里朝他看,这个人的不同之处在于,我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清他。我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但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时间如水,我用它来抚摸□□,而不是思想。

    2、

    彭丁每次来都点我和15号雪儿,他是一个地产公司的营销总监,30多岁。雪儿比我小大概五六岁,有一个男朋友,她和我说是在另一个洗浴会所的时候认识的(她的客人),已经一年多了,“我们说好的,今年就买房,我就不干了,”雪儿说,“我会另外去做点什么,卖服装的生意什么的,可是我还真没有想好呢,我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我们一起决定的就好了。”我相信她的话,但这与我相不相信她的理想是现实的是两码事。我也见过她这位男朋友,一个长相清秀的27、8岁的腼腆的银行职员,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雪儿,雪儿也是,如果这种坚持只是他们两个人的约定,如果这种约定只以他们两个人为条件,---那我就没有什么可多说的了;我是说,他可以眼里只有雪儿,而对她--或者他自己身边的任何的一切视而不见。但是我想得太多了,这终究不关我的事。

    彭丁事后仰躺在床上,惬意地吸着烟,把我揽在怀里,雪儿跪在一旁,在他胳膊和腿上轻柔慢捏。“什么?你要买房啊?”彭丁感兴趣地问雪儿。雪儿抬起头来,看了看我,似乎要从我这儿得到鼓励,或者确认这不是取笑,她与刚才几乎判若两人,这可能正是像彭丁这样的人喜欢她的一个原因。

    “你要买房,怎么不想到我呢?”彭丁吐了一口烟圈,“北部新区的浪漫花城啊,你知道,这几乎是楼市上最火的项目了,”他把烟头在床头柜的烟灰缸里掐灭,拿过一瓶“中梁山”牌的小瓶纯净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现在卖的是2期,下个月中旬要加推一批新房源;那片区域是价格洼地,升值潜力巨大,而且你要买的话我可以给你最大的优惠,怎么样,够浪漫吧?”

    “那,可以的吗?我……”雪儿心动了,“如果……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直接找你吗?”她急切而担心地说道,“我会让销售经理给你安排办理,你先办理VIP登记,没有问题,我会特别打招呼的。”彭丁满意地看着雪儿,把左腿微蜷起来,在她的手中轻轻摇晃。雪儿两眼放光,感激地温情脉脉地望着他,她把果盘里洗净切好的桔子瓣的皮剥掉,温柔地喂进彭丁嘴里,像喂一个孩子一样,仿佛自己手中的希望,正在长大。

    “你净想着雪儿,我呢?”我故作嫉妒,要从他怀里挣开,“怎么,你也要买房吗?”彭丁转过头来,把我搂得更紧了。我心里一动,“我有个朋友,他说是做专业地产广告的,--可那到底是干什么的那?也卖房吗?”我轻描淡写地说道。

    “广告?哦,广告,”彭丁重复了一句,“你可问对了,我正要换一个广告公司呢。不过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是干什么的?卖房?恩,如果这和他们也有一点关系的话,--简单地说,一个服务行业,恩,跟你们这儿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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