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只是一瞬间楚藜就明白过来。

    哦,我变成鬼了。

    适应了一下,她觉得这个鬼做的确实憋屈,不能飞就算了,还不能触碰实物,进出房间需要尾随宫人,真所谓毫无自由。

    重点是,这片儿就她一个鬼。

    “宫变遇难的人都投胎去啦?那为何不给我投胎?”她无聊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尸体,身上还穿着最后的紫金朝服,但是遗体很明显被整理过,显得没有那么凌乱。头发也被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一部分发丝遮挡了她的脸,要不是脸色惨白脖子不自然地扭曲着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狼狈。

    听宫人说自己的尸身要被悬挂五日,取下后也不能入皇陵,会随便找个风水还可以的地方弄个小坟,说不定名字都不会被写在碑上,像是要让大家逐渐遗忘这个人一样,真是生前凄惨死后孤苦。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下葬所以灵魂没有归处?

    “姑娘,麻烦借过一下。”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楚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一回头,直接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这个人头发利落地束起,穿着白色的戎装,风尘仆仆,像是急忙赶来的。

    看到楚藜让出了位置,男子朝她作揖又快步往前走去:“多谢。”

    “朔君你在跟谁说话?”那男子身后的人一脸疑惑地看着男子的举动。

    “还没睡醒呢,刚刚有位女子没看到啊?”说着,白朔君回了头,他这才发现哪有什么女子。

    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

    他也不再多想,因为接下来要面临的才更让他烦心。

    楚藜愣在原地:他刚刚是不是看见我了?

    他刚刚看见我了!

    她激动地跟上了二人,试图在白朔君面前晃来晃去,想要找到对方看到自己的证据,奈何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刚刚的对视是巧合,不对,他一定看到了。

    跟着来到了殿内,楚靖骁坐在龙椅上手扶着额头,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其实楚藜死前就发现了,比起之前,楚靖骁的状态似乎变差了很多,整个面色阴沉沉的,像是生病了。

    “末将白朔君见过陛下。”

    “免礼。”楚靖骁勉强直起身来直视着殿中之人:“此次宫变还有许多孽党需要清算,急召将军进宫也是为了此事。”

    白朔君抬起头目光不移地看着楚靖骁:“末将只是一届武夫,朝堂上的事不懂。”

    此话一出,大家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不想参与所谓的清算。

    楚靖骁也不生气,反而笑了:“将军,如此乱局你难道还想孑然一身吗?”

    “末将并无此意。”白朔君顿了顿:“不过末将刚回朝,暂时居无定所,望陛下给臣安排个住处。”

    眼见白朔君松了口,楚靖骁颇为高兴:“爱卿可以在这城中转转,看到那处闲置的府邸大可跟孤说,随你选择。”

    白朔君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回答:“进城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处宅子很是喜欢,现在应该已经荒废了,望陛下成全。”

    “哦?爱卿是看中了哪里?这就让底下的人去安排。”

    白朔君没有直接说,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楚靖骁,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楚靖骁的心头。

    “臣,看中了公主府的旧址。”

    “荒唐!”楚靖骁几乎是脱口而出:“那里不行。”

    “若无法入住那个宅子,末将恐怕就没办法留在洛都了。”

    明摆着的威胁,白朔君也许根本就不想留在这里,跟皇帝要公主府旧址做宅院也是一种为难,他在赌楚靖骁的拒绝。

    不过从表现来看,他似乎赌对了。

    白朔君不急不躁地看着殿上之人,他看出了楚靖骁的犹豫和焦躁。

    “不就是公主府吗,老夫这就让人给将军安排,保证能让将军尽快入住,也好全身心投入到朝中事宜。”

    本以为陷入了僵局,谁知严淼从殿后走了出来,大方的表明态度,丝毫没有在意楚靖骁难看的表情。

    楚藜在一旁看得清楚,在刚刚严淼开口的瞬间楚靖骁已经有要反驳的起势,但他立马把这种情绪压了下来,表情也带着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严淼会有这么大的话语权,甚至可以丝毫不在乎当朝皇帝?

    楚藜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是有什么根源所在。

    看到目前这种局势白朔君倒也没有继续拒绝,欣然应下了:“那就劳烦陛下和大人安排了。”

    “不过众所周知长公主是祸星临世,恐怕那府邸的风水不太好。”严淼话锋一转,看似关切。

    白朔君也没有被他吓到,反而笑了笑:“臣在战场上看到的冤魂怕是比那府中的更多,况且...”他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藜觉得他朝自己瞥了一眼:“况且臣听闻公主素来深入简出,来时在府外往里望了一眼,府中布局甚是喜欢。再者,若是有冤魂□□恐怕也得找相关人士,我与公主素未谋面,公主定不会为难在下的。”

    听到这话楚藜忍不住在一旁嘟囔:“这人真天真,恶鬼索命哪有什么逻辑可言,万一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对住在府内的人随意攻击不就糟糕了?毕竟我死的那么惨,进门的时候他没看到吗?”

    可是紧接着她听到白朔君说:“我也相信公主不会变成恶鬼,随意找人索命。”

    楚藜:“?”

    这人就是能看见我吧,她又走到白朔君面前,对方垂下了眸子,不与她对视,这更坚定了她的想法。

    “将军若是能看到我,请前往钦天监寻清宁真人。”

    用别人不容易察觉的幅度,白朔君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次面圣在楚靖骁宣称自己不舒服而结束。

    等白朔君走远了一些,殿上的楚靖骁突然暴起掀翻了面前放着的御桌,奏本哗啦啦掉了满地。

    始作俑者看到这场景不紧不慢地一本一本捡起:“那宅院毁了一半,给谁住又何妨?更何况一个小小将军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楚靖骁喘着粗气低吼道:“我妹妹的院子怎能随意给他人住?”

    严淼直起身来,一松手,奏本又悉数落地,冷着脸看着殿上之人:“公主已经死了,陛下忘记了她是怎么死的吗?人还在外面挂着呢,陛下忘了随时可以出去看看。”

    此话一出,楚靖骁整个人又瘫坐回龙椅内,用手遮着面,看起来像是在哭泣。

    他不知道楚藜正在殿下看着他。

    “真奇怪,你明明赢了,为什么要哭呢?”

    白朔君拜别了同僚只身一人前往了钦天监,此时清宁真人正在茶歇,一脸闲适地吃着点心。

    宁青三十大几岁,任职钦天监监正,每日观星炼丹却丝毫没有老道士的感觉,钦天监的小道童都知道他们师父最爱的就是御厨的糕点,每每自己想辞官返乡时他都会因为出了宫再也吃不到这口而继续坚持。

    而在动荡局势下能做到真正的孑然一身也是多亏了他这种随遇而安的状态。

    小童子来报:“师父,有人要见您。”

    听到这话宁青立马眉头紧锁,心里忍不住抱怨:谁啊,在人吃点心的时候来。

    但表面还是客客气气地回复:“请进来吧。”

    白朔君一进到殿内宁青便察觉到了异样,这种感觉他从未体验到过,眼前的人明明一身正气阳气十足,怎会有种撞邪了的感觉呢?

    “末将白朔君刚从北地归来,特来钦天监求教。”白朔君恭敬地朝宁青行礼。

    “哦?贫道有什么可以帮到将军的吗?”

    “还有一个人没到,劳烦监正稍等一会儿。”

    只见白朔君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宁青的对面,随手拿起了面前的点心吃了起来。

    我的桃花酥!让御厨多做一点好了呜呜呜!

    宁青内心在咆哮,但表面只能假装淡定,轻轻叹口气继续喝茶,但是白朔君发现,他吃东西的速度好像变快了点。

    两个人对坐了一会儿,白朔君放下了茶杯:“好像来了。”

    宁青疑惑:“童子并没有禀报......”话音还未落他便感受到了一阵阴气,反手拿起木剑,另一只手捻开一叠符纸,整个人摆起了驱魔的架势。

    架势摆起的一瞬他便从熟悉的气息中明白了来人是谁,随即放下了手中之物,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又看向了依旧端坐在位的白朔君,那人的眼神坚定,而他看的方向就是气之所在。

    难道他看得见鬼?

    宁青对眼前的情况感到疑惑。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疑惑,白朔君开了口:“我也并非一直能看到她,断断续续的。”

    “将军对看到鬼神一事当真是毫不避讳?”

    白朔君不再言语,又低头喝起茶来。

    见此状,宁青从桌案上拿起了一张黄纸,笔尖沾着朱砂刷刷在黄纸上画上符,又拿出了一个小木盒,从里面取出一小块棕黑色的东西,符箓包裹着它随后点燃,一阵青烟升起,宁青用手轻轻将这烟雾拍散开来。

    只见烟中,一个女子的身影慢慢浮现了出来。

    “唉,果真是公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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