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

    “这样能行吗?”

    屋内,一身影于铜镜前端坐,身后一女子为他挽发,手法娴熟,她将那人上半乌发盘起,簪了支金叶簪,下半青丝则随意搭着,纤细柔顺,垂至腰际。那人一袭大粉色衣衫,下摆与袖口缀满柽柳,胸前敞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长渝不好意思,一直拿手捂着。

    “我,我认为有些不妥。”长渝耳垂微微泛红,又拢了拢衣衫,偷偷从镜子里瞟了一眼身后的人,小声地说道。

    “哪里不妥了?”京华满意的看着镜子,欣赏自己的杰作,长渝抿着唇,脸也渐

    渐热了,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啧,”京华一把拍掉他的手,“怎么还扭捏上了,边时不日日这样穿吗。”

    长渝沉默,乖巧地坐着,手搭在膝上,眼神幽怨,还瞪了京华一眼,京华觉得他满脸都写着,“我能和他一样么?”,有点好笑。于是想了想,又安慰道,“倘是要我从你们两个人当中选一个的话,我肯定选你!”

    长渝用眼神询问,京华解释道,“你瞧着可比他有才情多了,一看就是个大聪明,衬的你愈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话说大聪明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长渝还没来得及反驳,)

    “问到了问到了!”来人冒冒失失,一脚踹开房门,面上的激动凝滞,先是怔了一下,待看清屋内情形后捧腹大笑,把长渝闹了个大红脸,京华见状也忍不住了,咳了几声后悄悄捂嘴。

    “哈哈哈……,”边时跨入,边笑边往屋内走,拍着京华的肩,向她指指长渝,京华不敢看他,别过头去,长渝手都攥紧了。边时却浑然未觉,笑够了又欠揍地凑到长渝耳旁调侃,“想不到,九重天上最高风亮节,注重仪表的长渝上仙,竟然也会有这样……”

    长渝回头睨他一眼,边时悻悻住了嘴,京华想,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边时现在肯定已经灰飞烟灭了。而边时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只犹豫了一下,又凑回长渝耳朵跟前,“的一面!”

    长渝立时要揍他,边时飞快地退后,还不忘拉了京华挡在身前,京华眼瞅着拳头冲她而来,迅速抱头蹲下,边时来不及反应,眼上已挨了一拳。

    “啊——!”一声惨叫贯彻屋顶。

    楼下不断涌入客人,吃酒的,住店的,长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唱曲儿声嘈杂过耳,有璧人驻足摊前,挑挑选选。

    屋内,三人围坐在桌前,边时一只手捂着眼睛,嘴角向下耷拉着,不满地小声嘟囔,对面的人气定神闲,抿下一口茶,京华则在一旁憋笑。

    长渝放下茶杯,“问到什么了?”

    边时又小声骂一句,方才回想。

    【“这个杜大壮老是喝醉酒打他女人和孩子,三天两头的听到他院子里的哭声,平日里碰到他女人啊,总是一身伤,有好几次脸上都落了淤青,那巴掌印过了几天才消下去呢!”邻居阿婆气愤地说。

    “窝里横啊!”边时惯常的一身绿衣,合上扇子,精确总结。

    “要我说,死了也是活该,家里统共没几个钱,竟然敢拿他媳妇的嫁妆去逛窑子,真是个畜生!”另一个大娘挎着一篮青菜插话。

    “都这样了他爹娘也不管?”

    大娘冷哼一声,“管什么管呐,他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宝贝地紧嘞!”

    不远处一家门前坐了位摘菜的小媳妇,粗布衣裳,惋惜地开口,“就是可怜杜娘子,遇着这么个王八蛋,天天被打还不说,这下男人死了,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还得伺候那偏心的公公一家,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啊!”】

    边时总结,“总之,杜大壮家里穷的叮当响,却还日日去逛窑子,杜娘子是忍气吞声,她双亲前几年都相继病逝了,因此也没有人给她撑腰。据说啊,”

    边时清了清嗓子,看看门外,神秘兮兮的挡着嘴,京华见状凑近了些,长渝无动于衷,边时也不想着他能过来,“据说这个杜娘子,同华香楼一位娘子交好,但是我问了好几圈,并没有人真的看见。”

    “没人看见怎么传出来的,造谣啊,见不得别人好啊这帮邻居。”京华瘪嘴,“那那个沈言呢?他一介书生怎么还逛窑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自古书生才最痴情呢。”

    【华香楼,灯火通明,琴声悠悠。

    台上,丹唇玉颈,水袖朱裙,台下,掌声雷动,座无虚席。一舞毕,舞娘退场。幺娘怀抱琵琶,走上凤凰台,朝着台下微微欠身,而后落座。净白的手指搭在弦上,调了音后,便向众人颔首。

    纤纤玉指拨动琴弦,声音倾泻而出,似置身于山林之中,潺潺流水,鸟语花香,少时,雨打芭蕉,云雾缭绕。雨势渐渐大了,敲打在叶上,一声声,势急如箭,良久,灰云散开,一束光线穿入,树影斑驳,残留在叶上的雨水缓慢地落下,滴入泥洼。

    一曲毕,引人无限遐想。

    人间竟也有此等良音。

    边时举起酒杯,一口灌下,听客赞叹不已,掌声经久不息。

    幺娘复又起身,谢礼退场。新人入场,台上又舞起红绸。

    “这琵琶弹的真好啊。”邻桌一位大哥感慨。

    “切,说得好像你很懂一样。”同行的兄弟嗑着瓜子调侃道。

    另外一位兄弟喝了口酒,向前倾了倾身子,

    “诶,这琵琶弹的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这故事是相当不错。”

    几位哥来了兴趣,说话那人吃了颗花生米,不紧不慢,“这位幺娘,前些日子可差点就跟人私奔了。”

    “呦?这么大的事儿,这幺娘可是红人,这么久就一点风声也没传出来?怕不是假的吧!啊?”剩下的那人一摊手,明显是不信,几个人跟着笑。

    边时摸了摸鼻子,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可别不信,那人就前几日死了的那个,这死的蹊跷,上面还没一点动静呢,给压下去了!”

    第一位大哥似是想到了什么,“那个穷书生啊?”

    “可不是嘛!”大哥满脸不屑,又喝了口酒。

    “书生也逛青楼?”对面的那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不可置信地问。

    “谁说不是呢。据我那几个兄弟说啊,幺娘那日登台,这书生正好路过,一首曲子一下子把人给迷住了,说是天籁之音,几次三番求张妈妈放人,倾家荡产的要给幺娘赎身呢。还偷偷溜进来私会,花言巧语把人哄的死心塌地的,闹了好几次,一心要跟着这人走呢。”

    “嗬,这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啊,”同行的兄弟挑眉,“几句话就把人给迷住了。”

    “不就是会吟几首酸诗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你也去吟一首,看看有没有人跟你私奔啊。”

    说话这人被锤了一拳,几个人笑作一团,又聊些旁的事情去了。

    子夜散场,边时跟上了方才讲故事那人,塞了些银子给他,那人换上一副笑脸,忙问边时想知道些什么。

    “听你方才讲话,在县衙里当差?就你刚说的那个书生,案子没查出来,也总有些小道消息吧,生前有仇家吗?得罪过什么人?具体还知道点什么别的没有?”

    “消息嘛,弟兄们确实有传过一些,仇家没听说,得罪人倒是不少,他是从邻县过来的,听说是有点本事,到处哄骗女子,出阁的未出阁的,是被人抓住打了,又被告到县衙去关了几天,在邻县待不下去了,才来长子城的。这别的,小的也不知道,就听说是私奔头一天,这幺娘都收拾好东西在城外等上了,最后肯定是没等到,哭哭啼啼地回了楼,对那书生是破口大骂。后来过了没几日,就有人在城南破庙发现了他的尸体,跟睡着了一样,和第一个人一样样的,府衙的大人们也没查出来怎么回事,这长子城妖魔鬼怪那么多,玄乎的事多了去了,又有谁在乎呢?”】

    “所以,”京华打了个响指,“杜大壮和沈言,都是与华香楼有关?”

    边时点头,京华提出疑问,“可是这明摆着的事,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猜到,知县会查不出来?”

    “这正是我要说的,我在华香楼是日夜蹲守,听到几个官差说知县早就知道是华香楼的人干的,就是没有证据,也查不到具体是谁,总不能把楼里的人都抓了吧?这知县还派人守着华香楼,也没有什么发现。”

    “凡人没有办法的,就是妖呗。怪不得没人管呢。”京华表示理解,边时也点点头。长渝沉思。

    京华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默默举手,“阿渝前几日夜探,并没有发现有可疑的妖,我认为,这妖怪说不定法力高强,你我……”

    “那就还按我们之前说好的来,”长渝倏然开口,“我与边时是近日游历到这儿的富家公子,你是家族没落,遭人追杀至此处的富商之女,今夜会下雪,过会儿你就倒在华香楼前,让她们把你带回去,我与边时会日夜逗留在此,保护你不受伤害。”

    京华被哽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长渝顿了顿,许是觉得有些愧疚,便起身向她作揖,又解释道,“我与边时皆是男子,不便混入,所以查探华香楼女子的事还是得靠你,麻烦了,”他自袖中取出一物,上面水纹繁杂,空青色的玉镯,剔透,其色渐渐变化,内里跃有一条墨鱼。“此镯名为避水镯,关键时刻可保护你,若是遇到危险,我也会凭此感应到。你放心,待此事结束,我定助你找寻亲人。”

    京华在方才他作揖时便也站了起来,不知所措,而今他这般模样,这番话语,倒叫人再不好推拒,于是只能收下。

    入夜,果然飘起大雪,洋洋洒洒,铺了厚厚一层,京华衣衫褴褛,一路奔逃,最终体力不支,倒在华香楼前。

    几个时辰后,华香楼散场,客人陆陆续续离开,她就趴在那里,今夜头牌登台,分明人流如织,却无一人上前将她扶起。

    “大征和陈国又要打仗了吧。”

    “唉,这般世道,人自己都顾不上,谁还会管街上的乞丐呢?快走吧。”一位大哥摆摆手,拉走犹豫不决的同伴。

    京华暗自吐槽,“还好我皮厚,不然在这趴这么几个时辰,还不得冻死我,好没道理啊,这么些人,就看我一个小姑娘在这趴着,也没个人管管,救命啊——”

    雪越下越大,在她身上也积了厚厚一层,午夜时分,客人已尽数离开,关门的小姑娘跑出来,在雪地里蹦蹦跳跳,踩脚印玩,

    “阿月。”一道温婉的女声传来,那人踏出门,唤玩耍的小姑娘回去,又出来了几位女子,她们吵吵闹闹,唤方才那人什么,

    芸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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