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共枕

    安宁看着面前的屏风,以及烛光下屏风上高大的剪影,突然感觉十分的紧张起来。

    “快些进去吧姑娘,公子等候你多时了。”余妈妈又催了安宁一声。

    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断没有退缩的道理,安宁定了定神,慢慢走了进去。

    一越过屏风,安宁便看到坐在窗边的孟清川,他低头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烛光悠悠,给他的面庞镀上了一层金黄的暖光,让他身上一些似有似无的野性的攻击性减弱了许多,变得竟然有几分温柔缱绻起来。

    安宁扶着屏风,心中猛地一震,紧张一下消下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饱胀的酸涩感,几乎是瞬间,眼泪便溢出了眼眶,滴滴落在素衣上。

    天知道,孟清川烛火下这幅低着头认真思索的模样有多像他,她以为再也看不到了……

    安宁心中那一丝抵触也消失了。

    孟清川方才正在看军报,听到外面悉悉碎碎的说话声,其实早便回过神来了,听着脚步声缓缓靠近,又停在了屏风旁,他心里也跟着不上不下,但若是自己过去,倒是显得多么期待似的,孟清川便装作认真读书的样子等着她过来,谁料她竟停在那里一直一动不动。

    时间一长,孟清川哪里还装的下去,便抬头看向她。

    一抬头,便看到美人倚在屏风边垂泪的模样,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站起身朝她走去。

    “怎么?不愿?”

    他之前看到信的时候,感到了出奇的愤怒,他也不解自己为何会如此愤怒,但情绪激动之下,动了让她来伺候的想法,却未曾问问她到底愿不愿。

    难道她不愿?

    安宁摇了摇头,擦了擦眼中的泪,一言不发,突然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孟清川的腰。

    孟清川愣了一下,立刻反客为主地搂过安宁的腰。

    安宁被他搂的有些喘不过气,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头,着迷般地看着孟清川。

    孟清川被她明亮的双眸中的光芒吸引,抬起她的下巴,慢慢低下头。

    她看起来倒是与白日很是不同,白日里端庄清冷,很像那人。

    而此时……虽身着素衣,站在烛光下,却如同话本中勾魂摄魄的妖精一般,哪怕只是抬着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看起来都十足的妩媚动人,虽还是相似的面孔,看起来却和那人一点也不像了。

    席间喝下的酒,仿佛在此时才纷纷入了脑,孟清川感觉自己好像醉了,抱起安宁扔在了床榻上,又覆身压了上去。

    两人默契地没有熄蜡烛。

    烛火仿佛给这个房间也带来一丝缱绻,明明灵魂隔着山海,身体却也相拥在一起,在这一刻,仿佛深爱的眷侣一般。

    空气慢慢变得火热凝滞,缠绕在两人周围。

    外面候着的众人突然听到隐隐哪里传来一阵树枝摇晃的声音,待细细听去,却又听不到了。

    安宁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坠入到了一片星海中,眩晕,迷幻,突然感到了危险般挣扎了一下,却又被孟清川一只手便按住。

    在休息时,恶狼也会闲散下来懒懒地舔舔自己的毛发,但猎物若是因此而放松了警惕,便是犯下了大错,那惊人的爆发力可以瞬间收割猎物的生命。

    孟清川把安宁的双手举过头顶,两节细细的手腕一只手便能攥住,便令安宁动弹不得。

    里间动静越来越大,众人都不敢出声,敛声屏气,直至到了半夜三更,里间才终于传出了孟清川沙哑的声音:“备水。”

    羽白叮嘱过厨房,厨房早先便备好了水,这时只需提过来便好,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侍女们便将水拿了进来。

    安宁早就累的睡了过去,孟清川喊了侍女服侍安宁清洗,侍女过来看到安宁身上的痕迹,瞬间面红耳赤。

    又有个侍女上前来想服侍孟清川清洗,孟清川挥了挥手,没要她伺候,自己去了净室。

    侍女们动作很快,孟清川回来的时候,已经给安宁擦好了身,重新换了寝衣,安静地退了下去。

    孟清川吹灭了蜡烛,翻身躺下。

    夜深人静,身旁的呼吸声清浅,似有似无的馨香像长了钩子一样专往孟清川的鼻子里钻。

    孟清川常年在兵营,聊的开怀的时候也曾跟手下兵士们睡过大通铺,跟一帮臭气哄哄的汉子们挤过一张床,早就习惯身边睡着人。

    但此时,身边人呼吸声几不可闻,不会有震天响的鼾鸣声,更没有臭脚混着汗臭味,反而是清淡的馨香,孟清川却觉得自己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烦躁地皱皱眉,强迫自己闭上眼,明天还有许多公务要忙,他必须赶紧睡了。

    正当孟清川闭着眼睛数羊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女子几声低低的呓语。

    他扭过头,向安宁看去。

    月光下,她秀发似锦缎般铺散在床上,脸蛋消瘦,清减的仿佛只有巴掌大一般。

    孟清川想到那截握在手上方知细的惊人的腰,仿佛他一用力便能折断一般,眼神一暗。

    确实有些瘦了。

    见安宁又呓语了几声,孟清川凑近了些,细细分辨起来。

    “阿娘……”安宁眉头锁的死紧,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痛苦,“孟……我要……”

    孟清川本有几分漫不经心,听到最后,突然心中一震。

    她在唤他?

    她想要什么?

    “你果然另有所图……”

    孟清川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刚才还有几分火热的内心迅速冷却了下来。

    他倒要看看她想要什么。

    孟清川站起身,在床边眯着眼盯着安宁看了半晌,扭头去了书房。

    第二日,到了日晒三竿,安宁才悠悠转醒过来,懵了片刻,看着周围陌生的装饰,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

    一听到动静,外间的侍女们纷纷进来服侍她更衣,安宁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孟清川的院子。

    安宁有些不习惯这么多人,正准备自己来,一动身体,突然感觉一阵酸痛,仿佛生锈般,令人一阵牙酸。

    安宁一下皱了皱脸,倒回床上。

    “还是奴婢来吧。”翠屏听着昨夜闹到半夜,又看她动作迟缓,知她身体不适,走上前去将安宁搀了起来,替她慢慢更衣。

    “敢问姐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安宁朝窗外望去,见已天光大亮,昨夜还下着雪,今日已放了晴,连着月余的阴沉天气,今日终于见到了阳光。

    翠屏闻言抿嘴笑了笑:“安姑娘可不要这么喊奴婢,真是折煞奴婢了,我是这个院子的一等丫鬟,叫我翠屏就好。”

    她替安宁换好亵衣,又去外间拿了件精美繁复的冬装进来,接着说道:“现在约莫是巳时三刻了,安姑娘可有休息好?”

    虽然翠屏问的毫无恶意,安宁还是感觉一阵脸热:“我休息的很好。”

    安宁在周围环顾了一圈,未看到孟清川,便问翠屏:“公子呢?”

    “公子一早便去营寨了。”

    安宁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心中倒是没什么失望,索性已经成功了第一步,也不能一口气吃成胖子。

    “安姑娘想用些什么饭食?”

    “有什么便用些什么便好。”

    翠屏的手巧,很快便给安宁整理好了衣服,只是这将军府常年没有女主人,府中并没有主子用的胭脂水粉,临时出去买也并不好买,并没有给安宁上妆。

    看着俏生生站在那的安宁,翠屏由衷地夸了一句:“安姑娘可真是天仙下凡似的美人,不上妆都好生美丽了。”

    安宁看翠屏的眼神中充满善意,心中对翠屏的关注多了几分。

    恰好饭食也送来了,翠屏赶忙替她把饭食一一摆好。

    安宁没让翠屏帮她布菜,自己随意捡着吃了两口,只是仍然没什么胃口,稍稍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吃完饭后,安宁便自己回了和文英住的院子。

    翠屏悄悄松了口气,公子和羽白大人一大早便走了,并未交代让安姑娘安置在何处,安姑娘身份特殊,府上无人敢拿她的主意,只是就此留宿公子院中似乎也不甚合适,好在安姑娘自己回去了,她也好跟主子交代。

    安宁不想操之过急,但却没预料到,孟清川这一走,便是五日都不曾回府。

    “千方百计爬了二公子的床,可惜没那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命啊。”

    “好生不知廉耻,竟想到在二公子寿宴上跳舞,勾引二公子,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二公子连着五日不回府,怕是早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窗外又传来阵阵奚落嘲讽的笑声。

    文英咬咬牙,闭着嘴没吭声,这些侍女三番五次来窗外说安宁的闲话,她便是傻子也看出来了,这些人怎么旁的地方不去,专挑她们坡屋檐下说话,分明就是故意的,想挑她们的错处!

    文英不敢给安宁添乱,只能装作听不见,过去轻轻把窗户关上了。

    看到安宁气定神闲地蘸墨提笔写字,完全没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不由心中也好受了几分,过来替她磨墨。

    “安宁,公子若是往后还不回府,你打算怎么办?”说到底,文英还是心疼安宁。

    那日,安宁回来便烧了起来,吓得她一夜未敢合眼,替安宁擦脸擦身来降温,才看到她身上的斑驳痕迹,气的在心里直骂孟清川不知怜香惜玉。如今,孟清川更是跑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安宁的苦若是白吃了,该当如何?

    安宁笑了笑,安抚文英道:“不用担心,我本也没想着靠美色拴住他。”

    她放下手中的笔,将面前的纸拎起,仔细检查了一下,见没有问题,满意地笑了笑:“单单以色侍人最是难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放心吧,我已有计策。”

    文英见安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放下心来。

    安宁笑着抖了抖手中的纸,慢慢将其折了起来,直到折成一个整整齐齐的小方块,这才从旁边拿了一个锦囊,将纸装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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