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离场

    安宁低头凝视着孟清川。

    孟清川眼睛定定地盯着安宁,片刻后,唇角突然扬起了今晚第一个笑意。

    他用力一拉纱带,安宁却似早有预料般一个扭身,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般向旁边退去,孟清川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一把揽住了她盈盈细腰,猛的一用力,便将安宁整个人带了过来,牢牢困在了他的身边坐下。

    “二公子好福气啊!”

    “像二公子这样的少年英才,合该有这样的美人相配!”

    听着周围阵阵起哄声,安宁害羞般地用袖帘掩住了脸,脸上渐渐露出笑意。

    成了。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只是有刚才的珠玉在前,众人被月下神女般惊鸿一舞狠狠地惊艳,再看后面这些节目,不过都是寻常,只是为了不驳了主家的面子,还在继续状似投入地看着,席间却比之前安静了不少。

    就在这时,孟清川的亲随羽白突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看到坐在孟清川旁边的安宁,他愣了一下,待看清安宁的脸,他又愣了一下,面色很快变得难言起来。

    迟疑片刻,他弯腰俯身凑到孟清川耳旁,低声说了句什么。

    安宁感到身旁人听罢浑身猛地一僵。

    下一瞬,孟清川便猛地站起身,似是有什么要紧事一般,三步并两步匆匆走出了前院,羽白也跟在后面快步追了上去。

    “发生什么了?”

    “二公子怎么突然走了?”

    “就是啊,怎么回事啊?”

    安宁感受到众人打量过来的视线,苦笑着垂眸,她耳聪目明,虽羽白声音并不大,但她还是听到了。

    她听到羽白说:

    那位姑娘来信了。

    孟清川一听是那位姑娘便将她撇下,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孟清川跟羽白走得突然,侍女们都未曾反应过来,一走出院子,萧瑟的寒风一吹,孟清川才发现自己的大氅落在了前院中。

    “公子,可要回去拿?”

    “不必。”孟清川淡淡地说道。

    这冷风需得好好再吹一吹。

    孟清川感到自己方才心中的灼热冲动随着冷风一点一点的沉寂下来,又一点一点的归于原位。

    太像了。

    像到他也晃了神,还以为是那人在给他跳舞,想要得到他的垂怜。

    孟清川自嘲地笑了笑。

    他怎会生出如此不切实际的奢望。

    再如何相像,也终究不是她,再真实的水中月,一碰也会碎。

    他还无需卑微至此。

    待到两人走到书房时,孟清川已将心中那些不恰当的想法彻底丢在了冷风中,恢复了往日一副玩世不恭的笑意。

    “信呢?拿给我。”

    孟清川走到桌边,旋身坐下,动作有几分不羁的随性。

    他从半大少年时便离家远赴眉东道,这些年在荒郊野岭幕天席地睡过,缺粮的时候就连树根草皮也啃过,虽没有忘记自小学的世家礼仪,但这些年早就不习惯事事注意礼节了。

    羽白在怀中摸了片刻,掏出了那封从中京远道而来跨越千山万水的信件。

    孟清川正要接过,羽白却反手又将信件给收了起来。

    孟清川瞪大眼睛,搞不懂羽白的脑袋里又冒出了什么奇怪的想法:“你在做什么?”

    羽白的脸色又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喜色怒色来回切换,似是脑子中演了一场极精彩的大戏,支吾片刻,才终于开口说道:“公子,你何必为难自己。若是跟那位没有机会,不如多看看其他姑娘,天下好姑娘多的是呢。”

    孟清川可听不得这话,劈手将信件夺了过来,顺手重重敲了一下羽白的脑袋。

    “你个小孩懂什么,爷我怎么就没机会了!”

    说罢,便迫不及待的撕开信封,展开信纸。

    羽白龇牙咧嘴地揉揉自己的脑袋,心中腹诽,还没等骂几句,便见孟清川刚展信时的欣喜脸色瞬间消失不见,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孟清川感觉自己像被重锤迎头锤了一下,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又把信从头读了一遍。

    “好!好!好!”孟清川咬牙切齿地笑了起来,眼眶中简直要喷出火来。

    “多年来鲜少给我写信,终于写信来便是告诉我她要成亲了!”

    羽白惊得瞪大眼睛。

    “这亲,难道便只有她成得,我便成不得?”孟清川狠狠地将信纸撕碎,一把向蜡烛扔去,“将……将那女子带来!”

    安宁从前院回去的时候,身上已冷的没什么知觉。

    见她回来,文英急急地迎上来,拉着她的手把她往屋内领,一碰到她的手,大惊失色:“怎么这么冰!”

    说罢,还不等安宁回应,便急急地将她按在床上坐下,拿来被子把安宁整个给裹了起来,只露了颗脑袋在外面。

    她们来到府中,虽是被孟清川救回来,但孟清川却也没收了安宁,反倒不闻不问,两人在府中地位尴尬起来,主子当的名不当言不顺,管事的欺负安宁无依无靠、人微言轻,肆意克扣她们的份例,饭常常是残羹冷炙,屋中别说汤婆子火盆,连蜡烛都不够用,文英给安宁倒了热水让她握在手里取暖。

    一边动作着,嘴里还一边埋怨:“你呀你,如今再怎么艰难,也该照顾好自己!你想做的一切,都得有命才做得了,你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若是没命了便什么也没了。”

    安宁此时安坐在这里,听着文英的念叨,才感到心慢慢暖了起来,她轻轻一笑,眼中便满是晶亮的光。

    “省得了,谢谢你,文英。”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文英说的真心实意,“没有你,就没有文英。”

    文英是安宁幼时从街上捡回来的。

    知县吴大人征收百姓土地,小吏狗仗人势,活活暴力打死了她爹,抢走了她家的地,她娘受不住打击,跟着他爹去了,文英小小年纪就流浪街头,成日与恶狗乞丐抢食。安宁见到她时,文英面黄肌瘦,差点被乞丐打死。

    安宁看她可怜,便救下了她,文英养好伤后就自请去了安宁家的铺子做工,多年来从未要一分钱报酬。

    而渡鹗来的那日,就是文英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挡在她身前,将她牢牢藏在地窖中,自己却险些当场遭受渡鹗人的侮辱,要不是援军来得及时,她只怕就要死在渡鹗人的暴行下。

    文英安顿好安宁,摸摸安宁的额头,还是放心不下。

    “你坐在这里好好等着,我去给你烧些热水,好好泡一泡。实在是这冬日的风寒能要人性命,不能掉以轻心,生病就麻烦了。”

    留下几句话,文英便匆匆去了厨房。

    安宁听话地坐了片刻,又裹着被子坐到桌边写写画画了,被回来的文英一通好说歹说,才总算泡到了热水中。

    安宁闭着眼静静地靠在浴桶边上,文英看她面色平静看不出好坏,提了半晌的心一直放不下,走过去追问她。

    “可还顺利?”

    安宁摇摇头:“不算顺利。”

    安宁简单跟文英说了说今天席上发生的事情。

    她今日在席上丢了面子,其实她并不在意,但孟清川就这么走了,她是极失望的,因这说明她这一次的尝试失败了。

    她早便看出来孟清川有个与她长相相似的意中人。

    事实证明,一味的模仿是无用之功,那人只需挥挥手,孟清川立刻便能抽身离去。

    她还需要另寻他法……

    文英听罢,脸上露出些许忧色:“那怎么办,若是不成,我们以后被赶出将军府,还怎么……”

    正当两人说话之时,突然听到房门被人轻轻叩了几下。

    “外者何人?”文英警惕地走上前问道。

    “二公子让安姑娘过去伺候。”

    门外传来侍女的回复声,隔着一道门,声音变得影影绰绰起来,安宁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门外侍女又重复了一遍,安宁才跟文英说:“文英,帮我告诉她,我马上就来。”

    文英去门外回话了,安宁微微睁大了眼睛,心中尤有些不敢置信,方才见孟清川走的那般果决,怎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

    安宁一下便没心思再泡下去,匆匆洗好便踏出了浴桶。

    文英见她出来,将一盘东西端了过来:“这是方才侍女拿来的,你看看。”

    安宁接过一看,一件薄薄的寝衣并一本册子。

    安宁将册子拿起,疑惑地动手翻了几下,定睛一看,瞬间臊红了脸,一旁的文英见状,也凑过脑袋来想一看究竟,安宁一把便将她推开,啪的一下将册子合了起来。

    文英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两人都是未经人事的年轻姑娘,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安宁忍着羞意,快速将册子翻了一遍,她自小便聪慧过人,学东西总是很快,不过薄薄的一本册子,随便翻翻便能过目不忘,可安宁此时宁愿自己愚笨些。

    虽理智上知道,这是自己所求的,得偿所愿应当欢欣鼓舞,但一想到那些前尘往事和混沌不明的前路,安宁仍不免心里生出几分复杂的抵触。

    那厢,羽白看到孟清川院子里的大丫鬟翠屏走过来,忙问道:“东西送过去了?”

    “回大人,方才已差人送过去了。”

    “好,好。”羽白放下心来。

    公子现在正在气头上,恐怕行为举止会有些失虑,到底是这么多年终于愿意踏出这一步,这是公子第一回留一个姑娘过夜,他得多替他家公子考虑着些。

    没过多久,羽白便看到安宁走了过来,默默地找了角落隐了身形,悄悄离开了。

    安宁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侍女远远便迎了上来,带着安宁走了进去。

    冬日严寒,万物凋敝,但难得这个院子还有几株高挺的大树,增加了些许绿意。

    不同于安宁的院子无人伺候,孟清川这边一派井井有条,安宁一进来,众人便麻利地动作起来。

    几个侍女将安宁的斗篷摘了下来挂到一旁,又有一年长妈妈走上来,替安宁整理整理衣服,轻声问道:“姑娘可曾沐浴?”

    安宁点点头:“来之前便沐浴过了。”

    余妈妈满意地点点头,领着安宁来到里间,看了看屏风,冲安宁轻声说道:“姑娘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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