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下一个地方是隐世境。

    隐世境是什么地方?

    隐于人世,不为所知。但隐世境只符合前面一条。

    隐世境接受一切品性端正之人,曾受过帮助的人将隐世境之事传出,从此广为传颂。

    寻觅之人络绎不绝,未果,后遂无问津者。

    这不是桃花源吗?

    那家伙连桃花源都没背过居然还以它为原型?

    于清宇自从穿越进来就没对上任何他看到过的设定,好不容易有个熟悉的设定又开始觉得难办起来。

    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根本就不存在也没人找到过,隐世境这么多年来也都只活在人们的口中,要是能算得出来位置也轮不到于清宇来找这地方了。

    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清宇只好让大家稍候片刻,待他算上一卦,至少预测一下吉凶?

    大约是看于清宇表情实在难看,南绾依叹了口气,还是向众人解释说她是隐世境的人。被母亲用传送阵传送出来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表情不一,除了姜盏一脸果然的表情,多数的惊诧和打量,大概都在想“连隐世境也逃不过吗”这种话。

    而更令大家震惊的是隐世境的入口居然就在王澄城家后院的那片林子里!

    这什么戏剧化的发展?

    于清宇脑袋晕晕乎乎的,还没从那种“这是什么主角剧情”里缓过来,心里莫名冒出一句“果然那边是最接近陶渊明描述的桃花源的地方”。

    ***

    ***

    ***

    周围是再熟悉不过的环境 。

    姜盏忍不住捏捏眉头。

    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怎么会这么累?

    身体带着一种不属于他的疲惫,好像有毒的藤蔓,一点一点缠住四肢。姜盏摊开手,指节修长苍白,隐约能看见青紫色的血管。

    身体已经孱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放下手,下意识想找个可以坐下的地方,却又一下顿住。

    ……我刚刚也是站着的吗?

    好像不是,哦,刚刚是坐的久了该出去走走了。姜盏想起来了,他披起外袍,打算去出去见见阳光。说起来,他好像还挺喜欢阳光的来着?

    因为天生体弱,姜盏从小静养调理,不可随心所欲,在别的孩子跑跳的年纪,姜盏是早熟的孩子,神情淡漠冷静。

    他几乎没怎么到自己宫殿以外的地方活动,囿于这一方天地,世界里没有鸟语花香,只有书籍作为他了解外界的媒介。直到再大一些这种情况才好转一些,但身体情况总是不允许他去到九重天以外的地方。

    九重天的亮光实在不能和人间的太阳相媲美啊。

    姜盏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咦?明明从未见过人间的阳光。

    人间的阳光是什么样的?温暖的?明亮的?带着晨雾的?透过缝隙洒下的?

    姜盏晃晃脑袋,有些恍惚。是在书上看到的吗?总不会是这样清冷。

    他慢慢悠悠的走着,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皇姐。”

    动作和语言比脑子最先反应过来。尚木愣住了,姜盏僵住了,硬着头皮起身,大概已经想到这位会如何阴阳怪气了。他们之间很少正面对上,也从来不会打招呼,向来把对方当成空气。

    但尚木对病秧子兴趣不大,只丢下一句神经病就离开了。

    是怕惹上事情吗?我这副身体,连一句嘲讽都受不住了吗。

    姜盏真是恨透了这具身体。

    尚木从小就不怎么看的上姜盏,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姜盏是羡慕她的。

    自姜盏记事起就是伴着各种汤药生活,苦味大概是他生活的主色调。他比尚木生的晚些,却从来没见过这位皇姐,照顾他的仙娥说,因为公主太闹腾怕打扰到您。

    姜盏总是能听见许多尚木的事迹,他没法离开自己的宫殿,只能听侍从说起,想象着尚木的自由肆意。只是听说姜盏就能感觉到父母对尚木的纵容与偏爱,而他自己更像是个透明人,因为病弱而可有可无。

    姜盏也有过好奇好动,身边的人总是劝,殿下别任性,要乖一点,您身体会撑不住的。姜盏当然不能理解,可是他只能再乖巧一些,这样的身体已经麻烦了许多人了。

    身体的疾病是命运的深渊,姜盏一开始就在坠落,既没有到达绝望的终点,也从来都看不见希望的阳光。

    “咳咳咳!”

    姜盏猛然咳了几下,忍住喉咙里的痒意,却没心情再回忆了。

    该死的身体!

    姜盏拧眉,心中升起强烈的不甘。但他很快在无尽的痒意中败下阵来,输的狼狈。他弯下腰咳得厉害,一只手扶住旁边的树,另一只用手帕捂住嘴。四肢开始犯冷,太阳穴也开始突突直跳,带着隐痛,因为咳嗽太过用力,他的眼尾也开始泛红了。

    明明、明明旁边就有桌椅——

    结果却根本没办法挪动一步吗?

    姜盏余光中的桌椅甚至开始逐渐蒙上一层水雾,逐渐模糊,像是一片浓雾,明明就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

    姜盏身边没有侍从,只有冷风安慰他,又像是在嘲笑他的窘迫。

    “六殿下!”声音由远及近。

    “小仙送您回去吧?这儿风太大了!”来人搀扶住姜盏,声音里满是关切。

    姜盏想甩开他,却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他那点子强硬是面对飓风的蚂蚁,像个笑话,蜉蝣要如何撼动百年的大树呢?

    认命般的,姜盏还是被扶过去坐了下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当肺部的空气终于正常涌入,姜盏再一次厌弃起自己的身体来——即使是这个时候他甚至也没办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呼吸平缓下来了却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这身体在哪里都只会是累赘,对任何人来说——包括姜盏自己。

    每当身体像这样脱离掌控的时候,姜盏总是在想自己究竟为什么活着,这样苟活着只会是折磨。病痛的折磨或许只是深渊的荆棘,会划伤皮肤,而无休止的绝望和毫无意义的治疗才是击垮意志的纯黑噩梦。

    与病弱对抗,他从未赢过一次,骄傲与自尊已经被消磨殆尽。喘着气慢慢收紧手掌,眼尾的殷红褪去,不甘与无力在眼中晕开。

    “殿下,您还好吗?”

    姜盏摇摇头,放弃了还想站起来行礼道谢的想法,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眼神却在触及到这人的时候却迟疑了。

    “……多谢了。你是?”

    “殿下您没事便成。”青年摆摆手,笑了笑,介绍起自己来,“小仙名为于清宇,任司命一职,殿下常年静养,不认识也正常。”

    于清宇……姜盏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

    师父?

    不知道为何姜盏会联想到这样的词,他明明看起来很年轻,不太像做老师的料子。

    “你……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啊,不是不是,小仙第一次见殿下,平日里有关殿下的传闻实在是繁多,留意的多了恰好能认出来罢了。”青年否认了,微笑着解释,似乎是怕他误会,还讲述了流传开的许多传闻,绘声绘色的。

    这家伙看起来很健谈的样子,大概会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不,不对。

    不是这样的。

    这好像不是我第一次见他。

    我好像,认识他。

    “殿下?”

    姜盏回过神来,再次端详了一下于清宇,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就匆匆离开了。

    “啊?殿下你的身体——”于清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没有追上去。

    “真奇怪。”他在原地自言自语道。

    ***

    ***

    ***

    直到回头再看不见于清宇,姜盏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怪异,处处透着怪异。

    哪里都说不通,根本讲不通!

    姜盏没有回到自己的宫殿内,他停到一个更加偏僻的地方,喘着气,再次回忆了一边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刚刚出门到现在,从很久很久的过去到现在。

    果然吧……

    手的颜色还是苍白的,手指收拢,紧握起来,还是没有力气,哪怕血管都凸起来了,一样的感到无力。那是长期病弱的表现。

    回过头,视线望向来时的路,无人,沉寂,没有人追上来的迹象。

    视觉会欺骗人,感官可以被蒙蔽,就连记忆也是能够被篡改的吧?

    人的一切都可以编造,可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那是时间的痕迹,是永远也没办法欺骗的第四横轴。

    怎么可能呢……被篡改记忆什么的,一切都是假的这种事情……怎么看都过于宏大诡异了了吧?

    但,事实就是事实,是不会被磨灭的证据。

    当一切事情都没办法讲通的时候,那个最不可置信的可能性,就是真相。

    之前一切姜盏原有的不符合记忆的习惯——清楚自己病入膏肓却习惯于病邪轻浅的身体,下意识和没见过几次的皇姐打招呼,觉得于清宇熟悉会联想到师父,不在意自己站立行走的时间……是藏于骨髓的微小习惯,是不该出现在这个“姜盏”身上的习惯。

    除去这些容易被记忆和情感干扰的微小“证据”,还有最怪异的地方。

    病弱到随时可能会出问题的六皇子,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侍从!于清宇会放任一个这样的人到处乱跑吗?没有一个人来找寻他,从于清宇嘴里听说的传闻里,这件事应该无人不知才对。于清宇的表现确实很自然,处处是关心,句句不离病入膏肓。

    如果不是因为他没有阻止姜盏离开,姜盏大概也不会再深入细想。

    是记忆,让人迷失的是记忆,令人顿悟的也是记忆。

    清楚的记忆从殿中准备出门开始,那一瞬间的恍惚不是错觉。在那之前的一切,模糊不清,没有画面,文字一般,像是一种潜在的常识,“就是那样的,没什么好想的”,人不会质疑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就像你不会去深究苹果为什么叫苹果一样。

    记忆可以编撰,它最真实的地方就在于虚实交杂,许多事情是真的,那是有真实记忆的。没人会记得所有事情,但也没人会将从未见过的东西当作记忆里拥有的。

    大概记忆里那些个负责照料姜盏的“侍从”就是这样,本来就从未存在过,所以才根本见不到吧?

    姜盏想明白了,但他并没有记起来自己原来的记忆。

    姜盏心跳的有些快,他死死抓住胸口的衣服,眯起眼睛。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结束呢?这一场醒不来的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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