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

    周柒回到周府时天已经大亮,悄悄从后门进了府中,抬眼便瞧见门前站了个人。

    谢絮吟的眼睛红肿,昔日里风风火火的女子此刻却是实打实的脆弱。

    “姜家那孩子还这么年轻啊,怎么就这样了?。”昨日收到消息时周云明和谢絮吟已经歇下,姜家的人一来周云明便立马偷偷去了姜府。

    周柒拉着她叔母,四下除却谢絮吟心腹外无旁人,想必周云明早已嘱咐过谢絮吟不能走漏风声。

    “叔父可有跟你说起过什么?”周柒到底没接触朝堂,对一些事情也知道的不多。

    谢絮吟屏退下人,将糕点往周柒面前移了移,“你叔父什么都没说,今日上朝时也一如往常,瞧着不像是要做什么的样子。”

    周柒摸着平安扣,心下有了头绪,想着便等周槐下了朝再找他说说。

    昭明殿上,景安帝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些,身形消瘦,但好在精神还是好的。

    “众爱卿还有何事要禀告?”他的眸子在众臣中扫过,到姜海阔时顿了下,但很快又移开。

    默了几秒,无人出来,下朝。

    姜海阔缓缓走出昭明殿,挺直的背脊佝偻了些,周云明扶住他,“世叔。”

    “云明啊。”姜海阔叹谓,忽然间就记起往事,“说来我比你父亲还大那么几岁,你父亲早已躲去祁玉山上享清净,我还被这些事情困着。”

    “父亲爱清净,便早早离开了朝堂。”

    姜海阔轻笑一声,“若是润宇还在,我便也该早早去祁玉山上和你父亲作伴了。”润宇是姜狄伯父,姜海阔长子,二十年前作为监察御史去往金池关督战,白家与漠北两败俱伤,姜润宇为报国恩亲上战场,成了当年牺牲众将士中的一位。

    “好了,不提这些往事了。”

    姜海阔朗声大笑,拍拍周云明的手,迈步走上姜家的马车。

    周槐一下朝看过谢絮吟后便往周柒这里来。

    “姐。”

    “今日上朝如何?”

    周槐摇了摇头,“没人提起姜大哥的事情,一切都很正常。”

    “老师呢?”

    “老师他……今日未曾来上朝。”自宣布秋猎之后,临安王便向景安帝请求远离朝堂,一手筹办秋猎的事情。

    周柒叹气,秋日的阳光不烈,照得人很舒服,难得挨过了夏日,本是赏菊游玩的好时节,但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却总让人提不起兴趣。

    “姜狄怎么样了?”周槐先给周柒倒了杯水,再给自己倒了杯。

    “阿凌陪着呢,这些天怕是不会想出来了。”

    周槐点点头,说起方才回来路上周云明和他说的事情,“父亲他们的意思是,先瞒下来这件事情,等到秋猎之后再说。”

    周柒把玩着杯子,微微出神,“那皇上知道吗?”

    “应当是知道的,毕竟当时二皇子和公主殿下都在,瞒也瞒不住。”

    周柒点点头。

    “你觉得,这件事和老师有没有关系?”

    周槐皱紧眉头,他很不愿意往临安王身上去想,但有胆量且能杀姜黎的人总不可能是什么无名小卒,在这朝中,几乎是屈指可数了。

    思索过后,他终于开口,“老师虽可能与安国公有联系,但……总不至于会做出这种事情。”

    对于临安王,周柒虽不像周槐那般与他感情深厚,但也是受过他的教导,真心实意把临安王当成自己的老师的,她总觉得这些事情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越来越多的人困在里面。

    窗外的叶子落了满地,一层一层各色各样像是天然铺了一张画,裴璜煮上一壶茶,命人端来几盘点心,门透进来的阳光被慢慢缩小直到再也没有,屋内只剩下他和裴珏。

    “你倒是兴致好。”裴珏笑着放下一枚白棋。

    裴璜不紧不慢,将黑棋在手中摩挲了几下,“阿南喜欢,我便没让人扫。”

    “可怜我这个孤家寡人哟。”裴珏叹息一声,状似伤心。

    裴璜瞅他一眼,眼神好像在关照弟弟的脑子,“京中那么多女子喜欢你你都不要,现在来说孤家寡人了?”裴璜没有见过裴珏和周柒在一起,自然不知道自己弟弟已经开始萌动。

    裴珏笑笑,“那哪里行?我要我喜欢的。”

    “那你喜欢何样的?”裴璜顺势抛出问题,大有准备帮自己弟弟选妃的架势。

    “我喜欢嘛……”裴珏停顿了下,脑子里不自觉就浮现了他第一次和周柒见面的场景,她大大咧咧闯进他的房间。

    “好了,不说这个了,说正事。”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察觉到自己发烫的耳朵暗骂一声自己不争气。

    裴璜倒是没发现自己弟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对于除却白池南以外的有关感情方面的事情,他向来是很迟钝。

    他也不废话,聊起了正事,“父皇的意思是趁着秋猎先揪出他留在京城的人,父皇身边高手众多,阿璟带兵巡查不参与打猎,不出意外他们便是冲着我和你来了。”

    裴珏吊儿郎当放下一颗白棋,“我是不怕的,你护好你自己就行。”

    “你也告诉阿璟叫他那边准备好,你别玩脱了。”

    裴珏挑了块糕点,“放心吧,我会适当受点伤的,装伤这种事情我再会不过了。”

    “阿南和阿瑜都不会去,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裴珏挑挑眉,“那可不行。”

    闻言裴璜下棋的手顿了一下,狐疑地看着他,“莫非你……”

    “父皇打算这么处理姜家的事情?”裴珏打断了裴璜。

    裴璜知道自己弟弟这是有意转移话题了,虽然裴珏平日里嘻嘻闹闹的,但大事他从不马虎,便也由着他去了。

    “父皇说,先瞒着,等到时一起推出来,一块论罪。”

    “姜家没意见?”

    裴璜叹了口气,“姜太傅亲自和父皇提议的,你说呢?”

    裴珏敛下神色,有些安静,良久后喃喃道:“也是不容易。”

    裴璜没答话,自己亲孙子没了,不但不能让他操办丧事,甚至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姜家的这份苦无处可说。

    “也是时势所逼,若是现在查这件事情,容易打草惊蛇,那秋猎那边必定要搁着,之前的部署就都功亏一篑了。”一会儿后,裴璜终究还是开口,只不过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裴珏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裴珏没再答话,只下棋。

    白池南进来时他们二人恰好下完这盘棋,她坐在裴璜旁边,低头看这棋局。

    “表哥可是心不在焉?这棋下得倒是不如往常。”

    裴珏故作叹息,“可不是?大哥下这局棋,提了不止八回你,倒是让我好生羡慕。”

    白池南知道他这是故意揶揄自己,也顺着话说下去,“京中这么多闺秀,若是你的心上人不喜欢你,那你何不换一个去喜欢?”

    裴珏啧啧两声,“瞧瞧,嫁了人更是牙尖嘴利了,说出的话比你夫君说的还要伤人心。”

    “你何时有心悦的人了?人家还不喜欢你?”裴璜显然抓住了重点,他方才就感觉他弟弟总是话里有话,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裴珏气急败坏,“何时说过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了?”

    白池南气定神闲,“总之她不也没说喜欢你?”

    裴珏沉默,白池南安心用着点心,裴璜左右看看,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开口,心想当太子当到他这个憋屈份上也是独树一帜了。

    姜家看着与平常无异,门口有人送走刚来解惑的学生又接着有人来,所有人都有序且正常地做自己的事情,但在姜家后院的佛堂内,毫无声息,四周也没有人走动,仿佛这里与前面的世界隔开,有三道身影跪着,面前是一口黑色大馆,是上好的金丝楠木,里面的人安静闭着眼,就好像是太累睡着一般平静又柔和。

    “小狄,你去吃口饭吧。”晴昀劝姜狄,他的脸色发白,像是随时要昏过去。

    周凌也赶忙移到姜狄旁边,小声劝道:“姜狄哥哥,你去吃点东西吧。”

    哥哥这词从周凌口中叫出来用到姜狄身上可是非常稀有罕见,最近的一次都要追溯到三年前周凌求姜狄帮他做功课,当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而今天短短一天,周凌便叫了不下十回。

    “我不饿。”姜狄的声音沙哑,久未说话也不曾喝水进食,他有些难受。

    晴昀叹口气,没再劝。

    周凌眼巴巴望着他,终于姜狄承受不住他的眼神,目光空洞开了口,“你不要去学堂吗?”

    周凌摇摇头,“我姐帮我告假了。”

    姜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晚上周凌回去后便被青山和流云架去了周柒院中。

    “姜狄怎么样了?”周柒把菜都堆到周凌面前,还贴心地给他倒了一杯水。

    周凌一天都在陪着姜狄,现在正是饿时候,嘴巴塞满东西含糊不清,“一天没吃东西了,姐你明日和我一同去劝劝他吧。”

    周柒皱眉,今天她偷偷去祭奠完姜黎之后因为怕人多眼杂很快就离开了。

    “算了。”周柒摇摇头,她和姜狄一同长大,甚至她和姜狄相处的时间比周槐周凌还要长,姜狄自小就仿佛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功课虽好,但更多的像是完成任务,对考取功名继承家业什么都不感兴趣,他一直自由自在长大,因为他知道他前面有姜黎,姜黎会为他安排好一切,他只要当个不怎么思考的姜家家主就好,甚至于等他弟弟长大后,若是愿意的话,这个家主之位给他弟弟也无妨。

    姜黎是姜家这一辈最杰出的弟子,是为姜狄托底的哥哥。

    她还记得那年姜黎来京城的时候,姜狄哭花了脸,一路从姜家门口送到城门外三里地,最后还扯着姜黎的袖子不愿意他走,还是姜清泽最后把他抱回去,十四岁的小孩被人从城门一路抱回家,脸都丢尽了。

    而如今毫无征兆的,姜黎离开了,甚至在得知这个消息的前一秒,姜狄或许还在为偶遇故人而开心,周柒知道姜狄此刻不仅仅是在体会失去哥哥的痛苦,他还在打碎那个曾经爱玩乐的自己,一步一步塑造成新的模样去撑起姜家的未来。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