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刚开始学习召唤，精灵往往只能停留很短的一段时间。希尔芙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幻，她依依不舍地贴了贴佩尔的脸颊，“呜呜，希尔芙不得不走了，主人要多多召唤希尔芙出来玩哦~希尔芙一个人在黑暗里，好孤单，好寂寞……”

    说完，她化为了一阵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佩尔：我本以为她很高冷……

    一眨眼就到了周五，又是亚道夫教授的神史课。上课时佩尔的思绪总是飘忽不定，难以集中注意力认真听讲，忍不住把手中的那份论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又修改了其中几个地方。

    一下课，她就走上讲台，紧张地将论文递给亚道夫教授。亚道夫教授扶了扶镜框，开始逐行阅读。刚开始，他脸上风平浪静，但渐渐地，他脸上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佩尔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亚道夫教授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他一遍又一遍地仔细审视着那份论文。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他终于放下论文，摘下眼镜，“这些，全部都是你自己写的？”

    佩尔语无伦次地说道：“是的。我是说，当然也参考了一些文献，我都标注出来了。但是里面的主要观点，确实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在亚道夫深灰色眼镜的注视下，佩尔直冒冷汗。意想不到的是，他的神色缓和了一些，略一点头，说：“不错的论文。观点很新颖，当然，还有待商榷。”

    佩尔略微松了一口气，试探性地问道：“教授，您觉得圣火洗礼和红雾之战有关系吗？”

    她为了把这篇论文和红雾之战扯上关系好打听考察队的是，愣是在论文里东扯西扯，把毫不相关的东西联系在一起，有的地方连她自己都觉得太牵强了，没想到亚道夫教授居然说还不错。

    “有一点你说对了，‘圣火洗礼’，名字是‘洗礼’，其实它的本质是一种净化。在红雾之战之前，这一仪式并不存在。当时，神庙中的圣火能够一直维持纯净。在红雾之战之后，圣火中就出现了某种杂质，随着时间的推移，圣火就会越来越不纯净，然后逐渐变弱。

    “因此，每个月，神庙都会将圣火熄灭，换上新的牛羊油脂。由祭司和贞女带领大家唱诵圣歌，再重新点燃圣火，以此来维持生活的纯净。”

    佩尔的拳头微微握紧，“那么，杂质的来源……是因为在红雾之战中，赫斯提亚女神的力量受到了污染？”

    亚道夫教授的神情有些凝重，“这只是其中的一种猜想，还无法得到证明。也有可能是我们不了解的某种未知力量。”

    “那现在，没有办法将这种杂质消除吗？”

    亚道夫教授轻轻摇了摇头，“若是赫斯提亚女神还在的话，或许对于她来说是一件简单的事。但现在，她仍在某处沉睡，而人类魔法的发展又太慢。连污染的原因都还没有搞清楚，又谈何消除？”

    亚道夫教授深深看她一眼，“圣火被污染的事，现在还没有什么人知道。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敏锐。”

    佩尔连忙说道：“亚道夫教授，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只是对这一部分的历史比较感兴趣，不会到处乱说的。”

    亚道夫教授略带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好了，你可以回去了。论文写得不错，就先放在我这里吧。”

    佩尔却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其实……亚道夫教授，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您。”

    “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我在图书馆查资料时，无意间看到了一支在十五年前派往那尔迦斯的考察队，是去圣阿芙洛镇考察红雾之战的遗址。但是，那支考察队的考察记录却不在图书馆里。我问了管理员，她说应该是您在两三个礼拜前拿走了……我想，或许可以在那里面找到更多关于红雾之战的资料，所以……”

    佩尔一边说着准备好的台词，一边悄悄观察着亚道夫教授的反应，他听到她说到这支考察队的时候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但立刻恢复了自然。

    “你想要借这本考察记录？”

    “是的，我只是想尽量多查一些关于红雾之战的资料……教授，您现在也在研究和红雾之战有关的课题吗？”

    亚道夫教授淡淡道：“图书馆里关于红雾之战的资料还有很多，相信你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不用执着于这一本。这本考察记录，我暂时还有其他用。之后等我用完了，如果你那时还想看的话，就拿去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佩尔知道她今天是不可能从亚道夫教授这里要到那本考察记录了，只好说：“谢谢教授。那我就先走了。”

    佩尔缓缓走出教学楼。高大的建筑外墙上，用五彩的玻璃拼出了赫斯提亚女神的半身像，阳光明媚，她脸上的恬静柔和的微笑也变成了半透明，显得有些虚幻。不管是校园门口的石雕，书本上的魔法映影，还是建筑外墙上的斑斓彩窗，她始终只有这一个表情。她的微笑，在西西弗那人眼中是高贵，在那尔迦斯人眼中则是虚伪。

    这是原本的她？还是人们眼中的她？如果她真的如表面上这般平和，又怎么会有红雾之战？怎么会有被污染的圣火？

    佩尔是在那尔迦斯长大的，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就没有什么关于赫斯提亚的好话。那尔迦斯人不理解为什么西西弗那人会认为他们的神明是完美无缺的。对于那尔迦斯人来说，即使是阿芙洛狄忒，也有很多缺点，她花心轻浮（也有一分部分人认为这不算缺点）、虚荣自负、报复心强，但人们仍然爱她的美丽的外表，爱她率真的爱意。

    毫无疑问，阿芙洛狄忒比赫斯提亚更像人。而赫斯提亚，似乎只是一个符号的象征。

    这些话，佩尔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绝对不敢在西西弗那说出来。否则，等待她的可能就是火刑场了。

    -

    暂时无法从亚道夫那里借到考察记录，关于希拉父亲的线索也就断了。她之后又往图书馆跑了几次，把亚道夫教授参与过的所有研究都看了一遍，但并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

    这时，她想到了希拉给她的那个刻着神秘纹路的木盒。她小心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块黄铜吊坠，中央刻着一个六芒星的图案。

    六芒星……等等……六芒星？

    她飞快地跳下床，从床底抽出她的行李箱，在里面快速地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中，找到了那片银色的六芒星。当时，她和希拉在边境的树林中撞上了圣火军，是这块像飞镖一样的东西挡下了射向她的箭，才让她幸免于难。当时情况紧迫，她也只能先把这片六芒星收起来，之后她也仍然没有关于六芒星主人的线索，只能一直收着。

    此时，她颤抖着将银色六芒星和黄铜吊坠摆在一起。

    它们的图案一模一样！

    飞镖和吊坠都是在圣阿芙洛镇出现的，如果要从这个图案着手调查，恐怕还得去那尔迦斯。或许……她可以试着拜托欧斐利？

    欧斐利……和他在一起的生活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当时，她带着气离开梅瑞狄斯庄园，在路上也尽量不去想他。到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她没有精力去想他了。可是，现在想到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涌起一股酸涩。

    她承认，想要把这件事拜托给他，是出于私心。她不希望他就这样把自己忘掉。她知道，他应该会答应帮她调查的，不过，或许也就止步于此了吧。他们相隔千里，现在，她在西西弗那也有了自己的生活。

    只是，她一时间还没办法彻底放下。

    她在书桌前坐下，摊开信纸，顿时，无数思绪想要通过笔尖流淌而出，但她迟迟没有落笔。最后，她只简单写了一封短信，将六芒星的图案拓印上去，并拜托他调查，只字未提自己的生活与经历。在信的最后，甚至连署名也没有，因为她知道欧斐利能认出自己的字迹。

    这封信未必能送到他手上，

    正好今天是周四，她决定先去黑市找希拉。绚烂的玫瑰色晚霞在天际盛放，另一侧，一轮银钩般的新月已经升起。正是昼与夜的交汇之时，隐匿的市场在黄昏中初现。

    她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希拉。看起来，她刚刚达成了一桩买卖，正在将一把闪闪发亮的银币装进口袋。佩尔跳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希拉看见她，眼睛一亮，“佩尔，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怎么样了，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佩尔将那枚银色的六芒星和黄铜吊坠给希拉看，希拉说道：“怪不得我当时看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竟然是这样。不过这个六芒星图案，我似乎也没有在其他地方看过。”

    “我现在也还没有找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跟那尔迦斯那边通信。我想拜托我那边的一个朋友调查这个图案。”

    希拉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给那尔迦斯传信这种事，在黑市并不是太大的问题。我也认识一些朋友，能将信带到那尔迦斯，只不过可能会比较慢。另外怎么收到那边的回信，也是个问题。”

    佩尔说道：“回信的事倒不用担心，我相信我那个朋友有办法将回信送回来的。”

    “那就没问题了。信你写好了吗？”

    佩尔将信交给希拉，然后就回了学校。之后的一个月，她一直沉浸在等待回信的焦虑中。她幻想了无数次欧斐利写给她的回信上会有什么内容，又一次次把那些想法掐灭——都还不知道信能不能送到呢，想再多又有什么用。然而，那些想法仍然像春天的野草一样恣意疯长，期冀的痛苦填满了她的胸腔。

    一个月后，她终于等来了回信。

    不是欧斐利的，而是布罗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