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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雷入梦

    叶梦躺在空荡荡的双人床上,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腥冷的水气在室内的空气中氤氲飘荡着,她缓缓蜷缩了起来。闭上眼,她脑子里满是自己的儿子和丈夫——伤痕累累的身体,血淋淋的手,医院的死亡通知书。林恒和一翛都离开了,而她留在这堆钢筋水泥堆砌的空壳里。泪水从她尚未苍老的脸上滑落,浸染着半湿的睡枕。从前她好像厌倦了的乏善可陈的生活,现在有些遥远了,却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温暖的光晕。她是顺流而下的一颗浮木,被激流猛的推到了无人之野。  她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扯着敷衍披挂在身上的睡衣,赤着脚,在这个不大不小的三居室里游荡,两周前她过生日时收到的花束已经枯朽了,干枯的枝蔓在半空中无力的扭曲舞动着。她走到一翛的房间,看着他留下的旧球鞋,混沌的头脑清明了些——第一次胎动,夜半时分的孕吐,皱巴巴的脸颊,他第一次叫妈妈时朦胧不清的咿呀,捣蛋后自知理亏埋在胸口的脸颊,时隔多年后,又一次清晰起来。她还记得他十六岁时和家里的那场争执,记得林恒气的胸口起伏,气息不稳,记得自己夜半独坐,难以入睡。后来,他十八岁了,别扭拧巴地和林恒握手言和。再后来,他二十岁了,为即将到来的高考熬到半夜,终于考上了一所看得过去的大学。终于,她的那个孩子一点点甩脱稚气长成了青年。林恒带着那张出发前写满憧憬的脸驶出了家门,再也没有回来。她离开一翛的房间,倒了一杯水。她从小就听话,父母很少为自己操心。她顺风顺水的长大成人,考上了离家不远的一所不错的大学,周围的亲戚朋友都羡慕父母在这十八线的小城里生养了一个不错的女儿。前些年——年轻的时候,她也是一个看上去让人舒服的女人,她生的修长匀称,五官清秀,天生嘴唇樱红。学生时代,老师总以为她偷偷涂了母亲的口红。脸上这抹鲜亮的颜色,衬的她的瞳仁更加黑亮,整个人就凭空添了一丝灵气。大多数时间里,她总是尽力做好自己的事,尽量不麻烦别人,所以自然也没有多少人会来麻烦她。她不喜欢应酬,总是在应酬前想起更年轻的时候,和那些更年轻的人在一起的旧时光。和大多数人一样,她毕业工作没几年就嫁给了林恒。从此以后,就开始围着他,围着孩子,围着办公室,围着锅碗瓢盆转。林恒。初遇时,她发现这个文绉绉的、话不多的男人看自己时眼里仿佛装了星星,亮的异常。后来林恒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会为她提包,为她开车门,为她拉椅子。他会在清晨叫她起床,给她送早饭,他会在夜晚提醒她准时睡觉,在手机的另一端放催眠曲。林恒有那么多的好,可最初打动她的还是那一双明亮的眸子。结婚后,林恒说:“第一次见到你,看你身上带着光向我走过来,我就知道遇到了对的人。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你身上的光,是我看你时眼底发出的光。”再后来,她怀孕了,林恒劝她打掉。林恒说:“我们什么都给不了他,再过几年吧。”她也知道他们的时间和精力不足以呵护一个孩子,也支撑不了贵族幼儿园的花销。从医院出来后,她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直到他们有了一翛。她和林恒的工作有了起色,一翛出生了,林恒劝她把工作辞了,专心照顾孩子。林恒说:“我愿意养你们一辈子。”她拒绝了,她不甘心丢掉曾经积累学识和倾注在这份工作上的心血,一辈子只围着锅碗瓢盆转,她觉得自己的不长不短人生应该有些其他的什么。孩子的哭闹和生活的琐碎中,他们的争吵逐渐多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做出退让的总是自己,看着林恒有恃无恐的脸,好几次她想转身离开。但看着一翛泪汪汪的脸,她就挪不动步子,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她不能再失去一翛。在职场里几经沉浮,她累了,她说她愿意回家专心照顾孩子,可林恒却又劝她留下工作。林恒说:“房和车的月供太多,靠我一个人的工资维持太吃力,孩子马上要上学了,咱们得要一套学区房……”林恒的眸子早已不在清亮,她的唇色也渐渐暗淡。两个人的话越来越少,似乎除了孩子和家长里短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更多的时候,两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对方存在的凭证似乎就是暗夜亮起的手机屏幕。日子就在这不咸不淡的消磨中流逝着。不知是从哪一天起,她大概不记得了,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他似乎一夜之间年轻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按部就班的生活迎来了危机,她想过离婚,但父母极力反对。她妈妈说:“天下男人都一样,没有不做错事的,回家就好,离了再找一个还不是一样?。”她不敢苟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孩子刚刚上高中,她见过无数因父母离异受到伤害一落千丈的孩子,所以这一次她选择妥协。她知道林恒是个聪明的男人,所以当她面无表情的让他做出选择时,他在片刻的犹豫后就放弃了那段不光彩的婚外恋。她也见过那个比她年轻十几岁的女孩,她本以为她没有伤害自己的能力,可不知为了什么,她鲜红的唇还是在某一个瞬间刺痛了她。日子又再一次平静如水了。她曾经问过林恒:“你还爱我吗?”林恒点烟的手顿了一下,叶梦才注意到他早就被烟熏黄的手指。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后来吧。后来是什么时候?她不记得了,但她记得刚刚结婚时他是不吸烟的。林恒说:“我还爱你,但现在对于我来说,你是亲人。”林恒深吸了一口烟,又接着说:“是责任。”对于他来说二十年的婚姻生活把当初所谓的爱情都消耗殆尽了,她从爱人变成了亲人,她是他的责任,是他要背负的。所以他在其他人身上找寻爱情。叶梦知道林恒或多或少是爱着那个女孩的,他看她的眼神是那么似曾相识。那么自己呢?还爱着林恒吗?还是也将他变成了自己的亲人?叶梦知道,也不知道。男人的爱是会被时间冲淡转化的。像一泡茶叶,初时香醇,但水越多越寡淡,最后与白水没什么区别。对于他们来说把妻子变成寡淡的亲人,就像热水冷却一样简单自然。从此,从前的爱情就从密般的调剂品变成了起居的必需品,它是三菜一汤和剩饭,是干净的衬衣和污水,是洁净的地板和头发。从前的爱人早就走下了圣坛,变成了一个和年轻时的母亲一样的普通女人。但女人不同。女人的爱只会随时间慢慢积累。像一坛清酒,开始清冽,愈久愈浓烈,芳香,醉不了别人却醉了自己。他给过你的好会永远藏在你的记忆深处,慢慢发酵,爱情就从密般的调剂品变成了生活的必需品,你再也离不开他了,又或许你不敢离开一手修建轨道了。你愿意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精打细算,为他忍受一地鸡毛。你以为你嫁给了爱情,后来才发现他让你嫁给了生活。爱情——不过是蒙在生活表层的一层纱。亲戚朋友都觉得自己拥有美满的人生——高薪的职位,姣好的面容,细腻的爱人,美满的家庭。美满的家庭和爱人——现在失去了。但叶梦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丈夫,是儿子,是家,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她不在相信美满虚妄的词语,这些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重要。从前,她有丈夫,有孩子,有父母,有公婆她心里装满了人和事,她要事事都要细细琢磨,她知道还缺些什么,但这些已经够她忙了。现在——父亲和公婆早陆陆续续过世了,林恒和一翛又离开了,除了孤寡的母亲,她什么也不剩了。从今往后呢?公司不会再轻易提拔一个女人——这些年,她看着资历平平的男同事风生水起,看着自己曾经带过的实习生们爬到了自己上头,她就知道可能直到退休她都要困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了。这个世界总是偏爱男人。以后呢?她就这么活下去?熬到退休早早成为跳广场舞的大妈?成为街道口晒太阳的婆婆?叶梦端着滚烫的水回到了床边。窗外,天完全黑了下去,雨越来越大了,雨打树叶的沙沙声在耳边回荡着。叶梦直勾勾地望着黑漆漆的窗子,仿佛窗外有什么东西。手机突兀的响了——是舒然。她前几年离婚了,自己经营着一个摄影工作室,孩子去了大学后,她更一门心思扑了上去。“喂,叶子,你在家吗?”“在,怎么了?”“叶子,我要去欧洲逛一圈,刚好有两张飞机票,毕业时你答应过我的,一起去吧。”林叶苦笑了一下。那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就不去了,你去吧。”“我知道——所以你这次应该和我去。”叶梦隐隐觉得头胀着发痛。“好,我想想,什么时候的票?”“后天早上的票。”“好,我先睡一会儿,明天早上再说好吗?”“好。”“舒然。”“嗯?”“谢谢了。”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良久,传来了湿漉漉的声音——“你和我不用谢谢。”叶梦放下手机,拿起了床边的安眠药,这几天她总要靠安眠药入睡。冰凉的药片合着滚烫的水淌过喉间,留下满嘴苦涩。她再一次躺在床上蜷缩了起来。去了又能怎样?去别人的世界转一圈还是会回到原地。叶梦的意识逐渐模糊了,在意识完全消失前她隐约听见了窗外的一声惊雷,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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