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江城。
某国际幼儿园的门口，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从车上下来。阳光有些晃眼，她扶正墨镜，手里提着两个硕大的纸袋子。
来之前，许晏辞已经联系过了乔老师，按照约定的时间，现在乔老师应该正带着谢暖在操场等她。
谢暖是谢安的侄女。
很小的时候，小姑娘的父母就出了车祸，之后被谢安带在身边抚养。今年，是她在幼儿园的最后一年。
许晏辞向门卫出示了预约记录，核查完毕后就被放行。
她穿过行政楼，来到操场，隔着很远就看到穿着红色蓬裙的女孩儿，身边的乔老师也在朝她挥手。
许晏辞赶紧走过去。
很久都没见过面，谢暖有些害羞，只抬起眼笑盈盈看着许晏辞，许晏辞蹲下身，把礼物袋子递给她。
之前她们的关系很好，但从和谢安解约后，许晏辞就再没来看过她，昨晚她用保姆阿姨的手机给她打了电话。
一直在问她忙不忙。
许晏辞以为她碰到了什么事，差点就把电话打给谢安。可忽然，小姑娘在电话里低低说了一声“姐姐，你好久都没来看过我了。”
她才反应过来——上次见面，她答应会送她礼物，也答应会去学校看她，可因为和谢安的私事，她忘记了这些。
小姑娘接过袋子，笑得更加腼腆：“你和哥哥还在吵架吗？”许晏辞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起身，对乔老师说：“谢谢你啊，打扰了，我带她去那边玩一会。”
乔老师说：“好。”
现在是上课时间，幼儿园里的人并不多，远处有一些新铺上的草坪，因为没有修整好，还没有开放，许晏辞和谢暖就站在草坪边缘。
日头正盛，小姑娘眯着眼睛看她。
许晏辞这才解释说：“我和你哥哥没有吵架。只是最近姐姐太忙了。前一阵子还生病了。”
谢暖伸手扶住她的腰：“你的病好了吗？”
“好多了。”许晏辞笑道，“谢谢你的关心。”
谢暖察觉到了一些大人之间才有的龃龉，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能这样望着她。
以前谢安把她带回过他的别墅，谢暖刚开始很怕她，后来却很喜欢她，但现在，她却觉得她自己和姐姐之间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你要来我家吃饭吗？这个周末？”
……
离开了幼儿园，许晏辞去了幼儿园附近的商业街。
买了一杯咖啡，躲在咖啡店角落里阅读手机讯息。
这个咖啡店在商场的角落，人流量并不是很大，许晏辞戴了棒球帽和墨镜，还刻意低着头，即便被认出来，也没什么关系。
此时此刻，她正在阅读一条从早上就开始爆炸的消息。
今天早上，一个女孩发表了一篇与叶子枫有关的信息。
她晒出了和叶子枫约会的证据，并放出了一份时间线，证实叶子枫存在交叠时间的问题。
一石激起千层浪。
随后很多和他合作过的“工作人员”、“朋友”纷纷出来指责他的人品问题，还爆料他在片场耍大牌，一时之间，负面信息纷至沓来。
曾经对他高度评赞的娱乐号也倒戈风向，说他演技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被过分夸大了。
许晏辞眼皮跳起来。
太熟悉了。
各大娱乐号的引导性实在太明显，这种手笔，太像是出自谢安之手。先捧后杀，让你跌落深渊，骨头都摔得粉碎。
她想起来，在她和叶子枫这部戏开机之前，谢安已经在着手准备同题材的剧本。竞争之下，很可能两败俱伤。
大概是顾念旧情，他对于许晏辞一直没有赶尽杀绝，而叶子枫的下场就有点倒霉。
许晏辞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合理，但白沐婷的事简直就像是某种开端。
她的眼皮跳得更厉害。
随后她的手机响起来。
一串号码覆盖了她正在浏览的信息。
许晏辞点了接听。
是叶蓝水打来的。
“有空吗，在哪呢，看你也没行程啊？”
许晏辞说：“最近放假。”
“哦。”叶蓝水说，“有空陪我吃个饭吗……白阿姨，白沐婷她妈妈，晚上请我到她家吃饭。”
许晏辞：“你害怕？”
叶蓝水：“有点。”
“那好。地址发给你，你来接我。”
叶蓝水：“好。”
***
六点十分，叶蓝水找到了那个藏在商场角落的咖啡厅。
“可以啊，敢在人流这么多的地方待一下午。”叶蓝水今天穿了一条宝蓝色的裙子，肩头挂着挎包，眼尾一条眼线拖出来。“你来这边干嘛？”
许晏辞：“看小谢暖。”
叶蓝水眼睛都瞪大了，啊了两声，又低头看了眼时间，说：“来不及了，先走吧，她妈妈说饺子已经下锅了。”
白阿姨记得叶蓝水喜欢吃虾仁饺子，这次特意包了一些。白沐婷从那件事发生后，就很少回家，大部分时间住在学校，这次却同意回家一起吃饭，两家人难得相聚。
路上，叶蓝水心事重重：“鸿门宴。”
叶蓝水为了叶子枫的前途，给了白家一大笔封口费，虽然白家长辈还在尽力维系两家人关系上的面子，但白沐婷那里应该是没有指望了。而这次吃饭她也在，叶蓝水心里打鼓。
许晏辞没有搭腔，甚至不敢提今天互联网上发生的大事。每一位艺人都会监控与自身有关的舆情，到现在叶蓝水不会不知道的。
但是她的表情又像是被蒙在鼓里。
接近傍晚，路上的车多起来，拥堵渐渐形成，前方的小路被行人和摊贩占满，车子涌不过去，叶蓝水打开车窗抽烟，四周喇叭按的震天响，车也不能往前再挪一寸，一时间，怨声载道。
就在四周一声声不耐烦中，许晏辞像是忽然想到什么。
——这也是公关手段的一种。
叶子枫深陷这么大的声讨里，需要白家人再次出面，最好是由白沐婷自己亲自开口，说他的私生活没有问题。
只能这样了。
甚至这可以说叶子枫最后一线生机，毕竟网络上大部分声讨叶子枫的人都很同情白沐婷，如果她愿意开口，大家还不会对叶子疯赶尽杀绝，三到五年后，兴许他又能活过来。
所以，叶蓝水今天不是单纯的去吃饭，她要用钱再次让白家出面平息这场混乱。。
叶蓝水有些不耐烦：“怎么堵成这样？”
她手机又响起来，是白阿姨第三次来催了。
“知道了。款已经打过去，得找个由头，分批次，对……你不要那么着急。”
叶蓝水的态度不太好，许晏辞只敢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嘴。
终于在晚上七点的时候，她们挤到了白沐婷小区门口。
此时日头已经落下去大半，能看到留在办公中，被橘红色染上的长长云线。
叶蓝水说：“她们小区没有停车位，我们走走过去吧。”许晏辞觉得这段路走得很煎熬。
叶蓝水想让她帮忙说动白沐婷帮忙，理由是这部剧里也有她。如果这部剧就此沉湖，她一定会被谢安再次收购。
许晏辞无法反驳。
进门时，饺子已经端上了饭桌，白阿姨脸上有笑意，一直在催她们入桌开席。叶蓝水在拿醋瓶时，把一张卡放进了白阿姨的手里。
成年人之间都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很不凑巧，偏偏在这时候，大门的门把手转了半圈，随后白沐婷放学回家。
而白沐婷进来的第一眼，就是这样一幕。
她没有再说多余的废话，直接穿过客厅，回了自己的房间。
“砰！”
许晏辞抓起筷子吃饺子。
……
饭后，许晏辞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叶蓝水去了厨房，白阿姨关上了门，洗碗的水声传出。
电视里正在播放动物世界。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动物们也进入了……
大约五分钟后，白沐婷把门打开，走了出来。
客厅里，与许晏辞四目相对。
她手里拿着一个纸卷。
许晏辞：“是不是饿了？吃饭了吗，没有的话……”
她把纸卷打开。
这是许晏辞和叶子枫新剧的海报，两个人坐在窗前，暖黄色光穿过中间。
但是——海报上，她的脸被泼了一大块黑色的墨水。
许晏辞：“……”
她感受到了，没有那根网线的精神暴力，但是很意外的，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幼稚。
白沐婷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里涌上不屑，随后把这张海报扔在了许晏辞面前的地上，转身回房间。
屋门被关得震天响。
叶蓝水和白阿姨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然后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地上的那张海报上。
许晏辞尴尬地笑了笑：“要……帮忙刷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