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越来越深，林屿仍旧站在实验台前。
悬挂在上方的屏幕发出“滴”的一声。
他抬起眼，目光紧紧注视着那些滚动的数据。
——失败。
实验再次失败。
与此同时，身后的大门敞开。
许晏辞走进来，脱掉身上的实验服，把印着“极光小组”的工作证拍在桌子上。
“我不干了。”
意料之外地，林屿没回头。
许晏站在原地，窗外漆黑，整个实验室里只有仪器报警的电子音在耳边回荡，尖锐又刺耳。
……
自那晚过后，两个人就断了联系。
林屿再一次看到许晏辞，是在某个平台的直播频道中，她坐在一众明星中间，妆容精致。
据说离职之后，她被星探看中，签去了某家娱乐公司。
“本次最佳女主角的获得者是——”
耳边是颁奖嘉宾拉长语调的熟悉名字。
他回过神，画面中，许晏辞已经成为中心。她从座位上站起，回身微微鞠躬，然后缓步朝舞台中央走去，那条长裙映射着星光。
“感谢观众朋友的喜爱，也感谢主办方的认可，今后我会更加努力，为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
林屿伸手关掉了直播。
心中掀起波澜，他想起了十八岁——无限延伸的暮色里包裹着刚下过雨的冷冽，学校操场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水渍，而许晏辞踩着水花朝他跑来，肆意又张扬。
身旁的人问：“怎么？又在想她？”
他回答：“没有。”
**
当天晚上，微博上十分热闹。
当红小花许晏辞拿奖，无疑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夸赞中还有许多骂声。
【她有演技吗？】
【怎么又是她？】
参与讨论的网友越来越多，与她有关的黑词条再次被翻出来科普。
说的都是两年前，她过河拆桥那事。
那时候她刚刚有了一点热度，正准备扶摇而起，却因为一句话不和，直接踹了把她带进这个圈子的谢安。
谢安不是好惹的。
许晏辞算半路入行，不是科班，天赋也不够，如果不是谢安硬把她提拔到这个位置，她没今天。
所以谢安没打算放过她。
先是舆论指控，后是业内排斥，她几乎人人喊打
评论人有人阴阳怪气：【可有些人就是命好。】
当初谢安对她，可谓毫不保留，几乎倾尽全部资源捧她，这是很多艺人都没有待遇。
有粉丝在评论里替她小声辩解。
【她和谢安是互利共会。】
谢安的公司出过问题，无意中看上她那张脸，觉得是个机会，想用她赌一把。
没想到天时地利人和，让她占尽。许晏辞一跃而起，直接把谢安的公司抬了起来
热血又励志。
有网友反驳【能火也是走捷径，有什么可以吹的。】
许晏辞的运气，的确来自谢安的苦思。
他在业内算是营销高手，他知道许晏辞的优点，于是策划了一起短视频轰炸。
剪辑了烂剧里的几个高光镜头，配上荡气回肠的背景音乐，短短一天，她就成了某视频网站的搜索榜的第一。
五官、氛围，无可挑剔。
人也经得起细扒，很快关注度就上来了。
谢安的公司渡了劫后，他对许晏辞也有些不一样。
好多娱乐记者都拍到许晏辞多次出入他的别墅。
可没想到，没多久，许晏辞就被爆出要跟他分道扬镳。
解约新闻刚出来时，网上一片哗然，随后舆论不出所料的倒向谢安。
许晏辞被骂的狗血淋头，人也消失了一段时间。
【要不说，有的人就是命好。】
没想到一年不到，她又带着一部小成本的剧杀回来。
这次直接拿奖，比当年还热血。
她背后的新东家也既往不咎，对她力挺，她又变得风光无限。
***
五月，江城。
许晏辞拍摄结束，获得三天假期，被助理送回到了丽水南岸的老房子。
她平常一般都住酒店，很少回家，这次回来的原因没人知道。
小助手给她下单了好多生活用品，让她一起带着。
小区破旧，像上个年代的拆迁房，位置在远城区，不通地铁公交，几乎没什么人在住。
“姐，怎么不换个房子？”
许晏辞说：“方便。”
这地方安静、偏僻，不收拾下楼也没人盯着拍。
小助理笑笑，帮她一块拎大包小包上楼。
她住最里面那栋的五楼，楼老旧，没电梯，爬上去后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小助手话都说不利索：“我的天，得亏我和你一块来了，你自己可怎么办？”
许晏辞不吭声，下意识往对门看。
一层两户，她对门看着好久没住过人，门上都落了灰。
小助手放下东西，找钥匙给她开门。
“就送你到这儿了，我今天要回家。”
许晏辞把东西往屋里搬：“行。”
小助手又说：“大后天早上，我来接你，别忘了啊。”
许晏辞点头。
她走后，许晏辞就瘫在刚掀了罩子的沙发上一动不动。搬进来的行李全都堆在客厅中央。
滴滴滴——
手机响个没完。
和谢安解约她几乎倾家荡产，新东家替她补了一些赔偿金，代价是她无条件的进组。
这次公司要出一个科幻片。
女主是个经过基因改造的人类。台词少，冰山美艳，和她几乎完美契合。
这类片很有潜力，目前没有热播剧，新东家看中这块待开发的市场，执意要第一个吃蛋糕，于是在项目上下了血本，剧本磨了很久，造型团队和后期团队请的都是国内顶级。
本来这次趁着许晏辞得奖，已经放出消息造势。
可前两天得到一个噩耗——谢安那边也在筹备类似项目。
新东家心虚。
业内都知道谢安这人很有能力，他突然看中这种冷门题材，一定是有什么大招。
为了赢得谢安，新东家决定抢占先机。
剧提前开机，匆忙敲了时间。
滴滴滴——
许晏辞按下催命一样的手机闹铃。
工作邮箱里放着前三集的剧本，她慢悠悠打开电子剧本看。
故事背景是某地下基地城，因为政、府秘密进行的实验发生了泄漏事故，导致整个基地城都被一种变异植物侵占。
女主是植物与人结合的类人生物，混在人类群体中，寻找自己的父亲。
光怪陆离，许晏辞看着看着就犯困。
恍惚中，她看到了对于男主的描写。
白色实验服，柔软的黑发，身型修长单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形象总让她想起一位故人。
她又想起离开极光实验室那天他的背影。
清晰、冷漠、仿佛一道光景，深深刻在她心里。一想起来，心脏就抽动。
……
三天后。
假期结束。
许晏辞正式进组。
男主演员也到岗，是许晏辞的老搭档，两个人合作多部作品，网上到处都藏着两个人的cp粉。
开机当天，他们凑在一块拍一张开机大吉的开工照。
拍照时，叶子枫正好站她旁边。
他还是读书的年纪，但模样看着比上次拍剧成熟不少，脸晒黑了点，身形也宽厚了一些。为了这部剧，他特意请了长假。
趁着间隙，他压低声音问：“阿辞，问你个事。你到底赔了多少钱，我看网上说，你私下里还欠他钱？”
他说的是她和谢安。
谢安和她是这圈里的一大神秘事件，前天热搜，这些事又成了焦点。
“你们真谈过恋爱吗？”他说，“昨晚为了你你俩的事，我还充了五块钱。”
许晏辞：“……”
叶子枫敢这么直截了当的问，除了是多年老同事，还因为他们私下里关系——叶子枫的姐姐叶蓝水，是许晏辞的大学同学兼圈外好友。
因为这层关系，他和许晏辞更熟悉一些。
“你偷偷告诉告诉我呗，看了一晚上眼睛都累。要是假的，你不辟个谣么？”
许晏辞不想理他。
“咔嚓”
摄影师快速按下快门，许晏辞推他一下，让他快走。
按照流程，他们应该要去剧本围读会。剧方很重视剧本，请了很多相关领域的专业人士来当顾问。
拍完照后，叶子枫跟着许晏辞一块过去。
两个人顺着楼梯上楼，一路相对无言，到会议室的门口，许晏辞先伸手推门。
门泄开一道小缝。
忽然，时间停住，某道熟悉的目光扑面而来。
许晏辞的脑袋里瞬间空白。
白光蔓延，门的缝隙越来越大。
视线相对，她手指扣住门边，几乎不可置信。
叶子枫问：“怎么了？”
她拼命压住心跳：“没什么。”
抬步慢慢走近，在看清自己的位置就在他身边后，仅有的镇静溃不成军，她拽住叶子枫的衣袖，压低声音恳求：“我们两个换一下位置。”
叶子枫看她两眼，点点头。
三分钟后，林屿身侧放着“许晏辞”的名牌被置换了地方。
身旁坐下了一个陌生男人。
心宽如叶子枫，到现在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
他拿起桌上的笔，敲着桌面，随便往旁边的桌牌上看了一眼：“您就是林老师？”
没有回应。
于是叶子枫侧过脸看他。
这个人年纪很轻，低垂着眼，黑发垂在耳尖，下颌白皙，模样清秀。
叶子枫皱起眉，问：“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