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

    蓝滟回到云深不知处,族中小辈见她归来,均面露喜色,纷纷拱手施礼,唤着:“月华君回来了。”她先拜见了蓝启仁,报了平安,又去拜见两位兄长,刚巧魏婴也在。

    蓝曦臣见她归来,笑道:“霁清此番夜猎,历经数月,必是辛苦异常。”蓝忘机依旧平静无波的模样:“先去休息。”蓝曦臣看了看弟弟,对蓝滟笑道:“你回来就好,忘机一直都很惦念你,你回来他也高兴得很。”

    蓝滟笑道:“此次游历奇遇颇多,霁清与两位兄长细说。”她十余年来心系蓝湛,却从未显露分毫情愫。如今再见蓝湛,已是物是人非,心中平静不少。

    魏婴碰了碰蓝忘机,低声笑道:“你这妹妹,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蓝忘机道:“有何不同?”魏婴笑道:“说不上来,不然我去问问?”蓝忘机冷冷看了他一眼:“你?”魏婴笑道:“你不知道我人缘好吗?”蓝忘机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蓝滟将如协助开封府缉捕冥河姥姥、洛阳偶遇聂怀桑、益州救驾之事,捡要紧处说了半日,蓝启仁点头微笑不语。

    这日蓝曦臣和蓝忘机正在议事,值守弟子进来禀道:“泽芜君,含光君,开封府衙有人来找月华君,正在山门外等候。”两人颇为意外,蓝滟回家不过两三日,开封府又派人来,不知是何要紧事务?蓝曦臣问道:“来者何人?”那蓝氏子弟道:“是展昭。”二人异口同声道:“南侠?快请进来!”又命人去请蓝滟。

    展昭由通传的弟子迎入山门,沿山径徐徐而行,但见草木葳蕤,静深幽独,是极清静雅致之所在。又见路过的蓝氏子弟仪容端庄,举止雅正,想起蓝滟素日做派,面上不禁浮起笑意。展昭被引入正厅,蓝曦臣和蓝忘机已恭候多时,展昭一见两人,容貌有八九分相似,当真是仪表非凡,俊极雅极,只是一个年纪略长,温雅和煦,另一个素衣如雪,清冷疏离,心道:蓝滟长于蓝氏,难怪眼界如此之高,寻常男子也她比不过。

    蓝家兄弟一见展昭进门,就觉得他气度高华,英姿俊拔,看上去谦和文雅,骨子里却透着刚毅果决的凛然正气,也生出英雄相惜之意。蓝氏兄弟与展昭依礼见罢,蓝曦臣笑道:“南侠名震江湖,今日有缘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却不知到访此处,有何贵干?”

    展昭笑道:“蓝宗主,开封府得蒙蓝滟姑娘几番救护,感佩不已。包大人特派在下上门拜谢,聊表心意。”说着奉上谢仪。蓝曦臣冲蓝忘机微笑示意,蓝忘机躬身接过谢仪,蓝曦臣笑道:“有劳包大人挂怀。”又问弟子道:“霁清还没来吗?”弟子回禀:“已派人去请月华君了。”

    蓝滟平日闲来无事,便呆在藏书阁里,翻阅各类医书,有弟子来报:“月华君,泽芜君请您去正厅,说有人找。”蓝滟抬首道:“何人?”那弟子想了一想,道:“说是南侠。”蓝滟啪的合书站起来,疾行了几步,复又停下来问道:“可有要事?”弟子道:“不知。”蓝滟道:“”知道了,去罢。”她且行且想,依日程推算,二人相距不过两三日功夫,料展昭并未赶回开封,而是跟随自己而来,却不知所为何事。眼见到了正厅,她略略止步,方进得厅来。展昭见她进来,起身迎候,剑眉舒展,目落星辰,眼角眉梢俱是笑意。蓝滟低头屈膝施礼道:“见过展大人。”展昭颔首笑道:“蓝姑娘。”蓝曦臣笑道:“霁清,展大人是奉包大人之命而来,说是要谢你救护之义。”蓝滟垂首谦让一回,几人寒暄一番,蓝曦臣道:“天色已晚,展大人奔波一路,先略做休整。舍下备了薄宴,还请展大人一叙。”

    宴客堂中,蓝曦臣坐于主位,右手上座便是展昭,由魏婴作陪,左手上座则是蓝忘机,展昭四下看了一番,魏婴笑问道:“展大侠,你是不是好奇为何不见蓝霁清?”展昭点点头。魏婴笑道:“你是不知道,蓝家规矩多得很。”蓝曦臣解释道:“蓝氏女修是别所另居,不在一处的。只不过霁清情况特殊,叔父特别允许,和我们住得近。但日常起居饮食,都是分开的。” 展昭点头道:“原来如此。”蓝曦臣笑道:“不过今日展大人特地前来,霁清如不作陪,也是失礼。叫人去请月华君吧。” 弟子应了,又复去请。不多时,蓝滟到了,看了看位次,迟疑片刻,方在蓝忘机身边坐下。

    蓝曦臣举杯道:“今日展大人大驾光临,在下以茶代酒,敬展大人一杯。”四人皆举杯,展昭谢过,缓缓喝尽。蓝曦臣笑道:“云深不知处禁酒,还请展大人不要见怪。”展昭笑道:“无妨,客随主便。久仰蓝宗主与含光君的风姿,今日一见,传闻不及二位之十一。”蓝曦臣笑道:“展大人过誉了。”展昭又举杯冲蓝忘机道:“含光君,时常听到蓝姑娘提起你。今日有缘得见,展某敬你一杯。”蓝忘机微微点头,亦举杯同饮。蓝滟本一直垂眸不语,见展昭提到蓝湛,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展昭扫过蓝忘机,目光恰巧落在她面上,不由得笑意更深了些。蓝滟复又低下眼睛,默默吃菜。展昭正要敬魏婴,魏婴已笑着拿起茶杯,道:“展大侠,咱们也曾共同办案,算是朋友,魏婴敬你。”展昭笑道:“蓝姑娘说魏公子素秉锄奸扶弱之心,不羡浮名,不畏强权,展某敬服,请。”魏婴在仙门中乃是魔道老祖的存在,人人闻之生畏,今日见展昭不但不以为怵,反而生出相交之意,不由得笑道:“展大侠不怕和我这样的邪魔外道做朋友,被人非议吗?“展昭笑道:”魏公子的事迹,我亦听过不少。不过正如蓝姑娘所说的,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况且魏公子是含光君的知己好友,含光君识人之能,在下还是信的。”魏婴闻言甚是欢喜,举杯道:“看来蓝滟说了我不少好话。可惜今日无酒,不然定要与你痛饮三百杯,不醉不归。”说罢,二人一饮而尽。蓝忘机闻言亦微微露出笑意,点了点头。

    敬罢,展昭又举杯,语气不觉柔和下来道:“蓝姑娘,蒙你之前多番救护,襄助开封府,包大人同开封府众人皆感激不尽。展昭借花献佛,敬你一杯。”蓝滟忙举杯道:“展大人过誉了,在下受之有愧。”二人目光相碰,蓝滟忙避开了,举杯喝下。

    晚宴宾主尽欢,魏婴同展昭倒是颇为投契。宴罢,蓝思追领了展昭至客房,道:“展大侠,沐浴之物及换洗的衣服已备好,还请早些休息。”展昭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小公子,我们见过面的。你叫,蓝思追。”蓝思追笑道:“展大侠,您真是好记性,竟然还记得我?”

    “那是自然,在开封的时候我们也曾并肩退敌。小公子,展某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告知?”

    蓝思追笑道:“展大侠不必客气,您叫我思追就好。您是月华君的朋友,有什么事尽管问好了。”

    展昭道:“思追,蓝氏子弟均佩戴抹额,不知有何寓意?”

    蓝思追笑道:“原来是这个。蓝氏家规,抹额乃规束自我的意思。”

    展昭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们每日佩戴。”

    蓝思追笑道:“抹额乃重要之物,非命定之人不可取,故而蓝氏子弟极为重视,佩戴抹额必须端正,不可歪斜,不可被父母妻儿以外的人触碰,更不能随意解开。而且抹额认主,如果将自己的抹额交给其他人,自己是可以凭借感应寻到对方下落的。景仪小时候还因为随意摘掉抹额,被月华君罚抄家规一百遍呢。展大侠,展大侠?”

    展昭听到“命定之人”四字,顿觉雷霆轰顶,方明了蓝滟为何要冒险将抹额要回,却只字不提抹额的含义,一时之间心潮翻涌,愣愣地出神。听见蓝思追唤他,方回过神来,笑道:“思追,多谢你了。”蓝思追笑道:“展大侠,您早些休息,告辞。”说罢行了一礼退下。

    展昭四下看了看,屋内陈设甚是雅致,沐浴之物一应齐全,另备好全套的新衣,皆是蓝氏常穿的白色。他沐浴才罢,听得外面传来悠悠的笛声,知是蓝滟,忙穿戴整齐,开了门来。果见蓝滟坐在廊檐下,见他出门,笑着递了一壶酒过来,道:\"拿着,跟我来。”展昭接过酒一看,原来正是天子笑,便跟着她走了出去。

    明月当空,清风徐来,四下无声。蓝滟望着重楼阁宇,沉默良久。展昭凝望着月色下的蓝滟,她并未束发,只将两鬓长发挽于脑后,依旧系着抹额,白色的卷云纹家服映着月光,仿佛随时都会御风而去。展昭看了看手中的天子笑,恍然明白她又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当时明月在,风景可否似故年?”展昭缓步上前,站在了蓝滟身侧。

    蓝滟回过神来,回首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展大人的眼睛。”她望着明月,声音飘渺:“蓝氏先祖出身庙宇,通慧性灵,乐艺精深,是远近闻名的得道高僧,却在二十多岁时还俗问道,指‘迦蓝\'之蓝为姓,取名蓝安。他以乐师之身来到姑苏,与一女子倾心,结为道侣,创下了蓝氏百年家业。道侣身殒后,先祖舍弃红尘,又回归寺中,了结此身。”

    展昭沉默良久,点头叹道:“蓝安前辈为一人入俗世,为一人出红尘,人去吾亦去,此身不留尘,难怪能为姑苏蓝氏开山祖师,当真令人折服。”

    蓝滟深深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十多年前,我曾就站在这里,看着二哥和魏婴在屋顶上比剑。最后魏婴的天子笑碎了一地 ,我却知道二哥他输了。当时我就想,也许很多年后,我也能站在这屋顶上,就这样比试一场。”

    展昭笑道:“这有何难?”说罢,他轻飘飘打了个回旋,飞身上了屋顶,低头伸出手来:“上来。”

    蓝滟如白鹤展翅,飘上了屋顶。展昭轻功乃是绝学,身法轻巧,迅捷无伦,江湖中未逢敌手。蓝滟的轻功却以飘逸为要。

    蓝滟右手一挥,月华铮然作响,已是长剑在握:“展兄,请。”

    展昭右手执巨阙,左手依然拎着天子笑:“请。”

    寒光一闪,蓝滟已攻了上来。两剑相撞,蓝滟发现展昭的剑并未出鞘,忙闪身退了几步。两人辗转腾跃,对了近百招,蓝滟见展昭剑招如行云流水,剑势绵绵不绝,自己虽拼了全力他仍游刃有余,自知已落了下风,心念一动,就去挑展昭手中的酒。

    展昭似是早已料到,将酒顺势一抛,一个燕子飞避开了蓝滟的进攻,反身又去接那酒壶。他身法极是迅捷轻巧,蓝滟一击不中,刚刚立住身形,他已用剑鞘将酒稳稳接住。月色中,展昭白衣随风微动,当真似玉树临风一般,潇洒俊逸之中透着英武刚毅。他拎着天子笑递了过来,微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酒分你一半,就算是平手了。”

    蓝滟的眼睛忽地蒙上了一层雾气,往事如烟尘般扑面而来,让她难以设防。似乎只是一刹那,又似乎过了良久,展昭见她怔忡不语,便揭了酒封,仰头喝了一口,不禁赞道:“天子笑,果然名不虚传,确是好酒。”说着,将酒递到她面前。

    年少的过往在此刻翻然涌起,却又随之烟消云散。蓝滟只觉心中从未有过的释然。待眼中的湿气散去,她灿然一笑,接过天子笑,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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